幾名男人上車後,飛快地將車駛離了停車場。
鬱白含靠在車後座。
車剛開出去不久, 前座一男人便回頭看了他一眼, 對同伴道, “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戴什麼東西?”
正逢秋涼, 鬱白含這會兒穿著長袖, 背在身後的袖口下是那條鯨魚手鏈。
前座的男人說著朝他伸手, 作勢要掀他衣服。
鬱白含腿一抬“嘭”地架在車座背後,擋住那隻伸來的手。他抬起下巴哼笑一聲,如矜貴高傲的少爺般向人睨去。
“做什麼?我可是司家的少爺, 陸氏的‘夫人’。你敢動手動腳的, 我出去就告訴陸煥和我大哥!”
那男人嗤笑一聲, “我們就是大少的人。”
旁邊的同伴輕撞了他一下提醒, “算了,大少隻說把人帶回去。”
這些豪門裡的關系向來不清不明。
萬一事後真追究起來,他們可擔不起。
起先說話的男人聞言猶豫了一下,接著又掃了鬱白含一眼,“也是。這副模樣,就算把刀直接遞他手上都沒關系。”
前座傳來幾聲哈哈大笑,男人又轉了回去。
鬱白含瞅著前面幾個背影:
還笑得嘎嘎的呢,一群普信。
他背在身後的手指勾著鯨魚墜搖開了按鈕,錄音、錄像、定位一瞬全部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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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後座上安心地一靠。
陸煥和秦倫這會兒應該都能收到他的信號。
…
汽車一路駛向熟悉的郊野。
兩小時後,他們停在了司家老宅門口。
鬱白含被拽著胳膊扯下了車。他看向跟前這座龐然大物,心頭穩了一半。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
司延停抓他回去給他腦子刷機,一定會選在出廠設置的老地方。
“走。”一股力道將他粗魯地推了一把。
鬱白含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被司延停的人帶了進去。
進老宅的路上遇到了零星幾名佣人。佣人們見了這幅場面全都視若無睹,顯然早已被提前告知。
鬱白含很快穿過上次的大廳被帶到了二樓。
二樓拐角處,桌上布著白布畫框。
司延停正坐在桌邊,聽見動靜轉頭朝他看來。那副斯文敗類的臉上架著銀絲鏡框,鏡面折出一道冷銳的光。
鬱白含站到了司延停跟前。
司延停起身,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臉抬起來,“變化真大……”
鬱白含瞅著他沒說話。
你也是啊,暴瘦十斤了吧?
司延停看他不說話,指腹用力在他下巴上摁出一道紅印,目光細細描過他的神色,“一手打磨出來的作品被染上了別人的顏色,還真是令人惱火。”
周圍的白牆白布白畫框斜架著,白得有些神經質。
司延停又笑了聲,“這麼看來,陸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鬱白含嘴唇嚅了兩下。
下颌突然被猛地掐住。
司延停盯著他,微微皺眉,有些匪夷所思,“你是想吐我口水?”
鬱白含:……
嘖,嘴張慢了,可惜。
司延停冷哼了一聲,揮手遣散候在一旁的其他人,叫人都去樓下守著。然後他抓著鬱白含的胳膊,將人帶上了樓。
“好好談你不願意,那就直接點吧。”
鬱白含假意掙了兩下,接著隨他一路上了樓,又到了那間催眠室前。
催眠室的門被嘭地推開,屋內的場景映入眼中。
鬱白含身上殘留的生理反應還未被完全治愈,這會兒又下意識顫起來。
司延停見狀放松了點警惕,呵地笑了聲,像是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接著他將人一把搡進去,關上了催眠室的門。
大門關上,鬱白含又被拽到了床上。
他抗拒地一掙,做出渾身戒備的樣子。
司延停抵了下眼鏡,似無奈地一笑,“這就不好辦了。”他說完幾步走向一旁的櫃子,將櫃門密碼解開,從裡面翻出了一瓶噴劑。
鬱白含目光一瞬落過去:就是這個。
催眠需要人處於放松或信任的狀態。司延停一向是非法催眠,隻能使用這種藥物噴劑讓人陷入恍惚又不失去意識,被迫接受暗示。
跟前的人正背對著他。
鬱白含反剪在身後的手利索地撩開了自己的衣擺,在腰帶後摸到一個按鈕。刷——鋒利小巧的鋸齒輪彈了出來,抵著繩結一切而落。
他手指一摳,從袖口摳下一枚暗扣。
在這幾秒的時間內,前面的司延停已經拿了藥劑噴霧轉過身走到他跟前。司延停將瓶身晃動了兩下,對著他就要噴來。
在對方俯身靠近的這一剎。
鬱白含突然伸手將指尖的暗扣抵在了司延停頸側,一處電流蹿了出去——
咚,噴劑脫手落在地上。
“唔!”司延停渾身一抽,瞬間睜大眼似不敢置信。
鬱白含明銳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伸手還想朝鬱白含抓過來,鬱白含抬腳就對著他下腹狠狠一踹。
噗通!一聲悶哼和巨響之後,司延停撞上了身後的鐵櫃,他身體抽搐兩下暈了過去。
封閉的催眠室裡恢復了安靜。
鬱白含翻身下床,睨著地上這團爛泥。
司延停實在太自信了。
他堅信一個受他擺布了二十年的人從骨子裡就對他存著怯意,不敢反抗。
更想不到如鬱白含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能掙脫繩索,絕地反擊。
鬱白含給他踹翻了個面:
面地思過去吧,你這狗東西。
他踹完,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噴霧:釣到手了。
密碼櫃也打開了。很順利。
他將暫時昏過去的司延停搬回了床上,又從櫃子裡找出麻繩綁住人的四肢——這些都是司延停曾經用來綁那些受害者的。
他將狗綁好,隨後按照衰三兒的說法從櫃子裡找到了檔案袋,厚厚的一疊。鬱白含一眼掃過:都是這狗東西做的孽。
他將檔案袋收好,轉頭看了眼被綁在床上的司延停。
暗扣裡的電流不強,對方很快會醒來。
他瞅著司延停的動靜,眼瞧著對方眼皮子一抖即將醒來時,就拿著噴霧走了過去。
床上,司延停的意識慢慢恢復過來。
他眼皮剛一掀開,就看鬱白含那張柔弱素淨的臉映入眼簾。
那張臉面朝他,很是明麗地笑了一下。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舉起噴霧猛地一噴!
呲——司延停一瞬陷入恍惚的思緒裡。
鬱白含噴完揣好這份罪證。他環視一圈,視線很快落向了門口矮櫃上的錄音機。
陳添琅的話語浮出他的腦中:
“對方不需要對你有很深的了解,也就是說沒有很強的個人針對性。”
“但需要你處在信賴或松懈的狀態,將暗示輸入你的腦海。”
沒有針對性。
處於信賴的狀態。
鬱白含深吸一口氣,朝著錄音機走過去。他按下播放鍵,幾秒之後,裡面果然傳出聲音。
先是一段有規律的鍾擺聲。
接著,司延停的聲音從裡面緩緩傳來:“你正身處一片黑暗……”
精心調整過的節奏和語調,混著背景的鍾擺聲。
鬱白含松了口氣:果然。
這段時間,司延停被他們陸學長一頓窮追猛打,精神早已頹靡,處於崩潰的邊緣。
這樣的狀態,已經無法定下神來給他做現場催眠。
按照司延停的性格,越是窮途末路,越會謹慎地抓住每一分機會,絕不允許催眠失敗。
所以他會提前錄好催眠的語音,隻等今天直接放出來。
鬱白含看了眼處於恍惚中的司延停。
這千年老王八生性多疑,不會相信任何人。
他相信的隻有自己。
這會兒,司延停聽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聲音,神色明顯已經放松下來,大腦開始接受聲音的輸入。
鬱白含收回目光。
他帶著檔案袋,輕手輕腳地將門一開,退了出去。
再見了,狗東西。
·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裡面的聲音。
走廊外空無一人。二樓以上是司延停的私人領域,佣人和保鏢都被勒令不準上來。
鬱白含呼出口氣,順著樓梯走下去。
一路到了剛才的拐角處,窗口正大開著,對向老宅背後的一片樹林。
他拽了拽護欄,很結實。
接著他低頭從褲腰間一抽,抽出了穿在裡面的伸縮繩扣——這是陸煥專門讓人設計的,緊實牢靠,還能自動收回。
鬱白含將繩索一端緊扣在護欄上。
然後他抬起手腕晃了晃鯨魚墜,朝著鏡頭笑了一下,“我要下去了。”
他知道對面的陸煥和秦倫會準備好配合他。
他說完放下胳膊,一手拽著繩索翻身踏出了窗外——身體驀地懸空。鬱白含深吸了一口氣,穩下急促的心跳,腳下蹬著牆壁,緊攀著繩索落了下去。
練箭時訓練出的臂力支撐著他穩穩落下。
樓層不高,他很快踏上實地。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鬱白含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被粗糙的防滑繩索磨破了皮。
他將繩索收回腰帶間,轉頭朝老宅背後走去。
司延停僱的人都守在屋宅裡的樓梯口下,庭院背後隻有一道監控。鬱白含剛拐過去,那道監控便向他轉過來。
下一秒,紅點一閃忽而熄滅。
鬱白含心頭一松。
秦倫已經遠程入侵了司家老宅的監控。
——順著當初司延停給的U盤,摸進了主宅的監控系統。
現在的司家:司巍被抓,司曇遠嫁。
兩個封建餘孽端在佛堂裡裝神。所以監控系統是掌握在司延停的手中,正好方便他行動。
鬱白含欣然感嘆:
要麼怎麼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呢。
他幾步走到狗柵欄邊,外面是一片樹林。面前的鐵欄杆看著锃锃發亮,沒入土壤的邊緣卻鏽跡斑斑。
如同老宅翻新下腐朽的梁木般不堪一擊。
鬱白含將腰帶後的鋸齒輪取下來,抵著欄杆一觸按鈕。“噌噌”的火花間,欄杆上下都被鋸斷。
他側身從空隙間跨了出去。
在踏出狗舍鐵柵欄的瞬間,鬱白含渾身一松。
接著,他向林中一路狂奔而去。
·
鬱白含按照腦中記好的方向穿過樹林,高大的林木在身側極速倒退。
他心髒在胸腔裡怦怦跳動著:
沒想到為了盡情瑟瑟而鍛煉的身體,有一天居然會用在逃生上!
往前飛奔出一大截,漸漸遠離了司家的地盤。前方已經能看到樹林的邊緣,林外的公路上隱隱傳來一陣車輛由遠及近駛來的聲音。
鬱白含在加速的心跳中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輛彪悍的越野從樹林外的公路上卡著點衝了過來,一個急剎停在路中央!
鬱白含剛順著泥坡滑下去,車後座就被“嘭”地推開,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胳膊,將他一把拉了上去——
噗通!心跳在驟然加速中跌入實處。
下一秒,他就被熟悉的擁抱牢牢擁住。
陸煥低啞的嗓音混著急促的呼吸落在他耳邊:
“接到你了。”
鬱白含心口一動,反手抱住陸煥寬厚的肩背。兩個人的心跳都又急又重,在相擁間緊貼在一處。
鋪天蓋地的安全感將他裹住。
他往陸煥肩頭埋了埋,“嗯。”
後座車門很快關上。
陸煥沉聲對前方開口,“走。”
越野車轟然發動,順著公路駛離郊野。鬱白含自陸煥肩頭抬起身,這才看見對方面上壓抑而緊繃的神色。
從他進入司家老宅開始,到反向催眠司延停,再到翻窗逃生。
每一幕都被陸煥看在眼中。
他們陸學長不知道擔心成什麼樣了。
鬱白含伸手,安撫地捏了捏陸煥的耳朵道,“你看,玩的就是心跳。”
陸煥,“……”
他將人深深盯著,片刻呼出口氣,低聲道,“差點被你玩得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