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從安讓我先上去,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這樣聽話,但是人在屋檐下,人家叔侄倆一看有話要說,我隻能照做了。
沒走出多久,就聽到含著揶揄笑意的聲音。
「原來是他啊。
「怪不得你一直放不下......」
至於後面的,再也沒聽到了。
但是能確認的是,我和薄從安從前認識。
姜也的電話來得及時。
她來了一場全球旅行,還在炫耀新認識的一群朋友,我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你交新男朋友了?」
姜也慌忙要掛斷電話。
我冷笑:「你要是再掛電話,這輩子都別認我這個哥了。」
最好的震懾就是這裡,她老老實實擺出準備聽訓的樣子。
我眼神復雜,事情太多,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你跟薄從安其實一開始就沒真心打算結婚,是吧?」
姜也詫異抬頭,猶豫了一下,點頭。
我嘆氣:「說吧,他的目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要跟他演這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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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挺不好受的。
姜也看了一下我,移開,又看向我。
我眼皮一挑,一種奇妙的想法在心裡產生。
「你該不會是想說,他是為了我?」
她不說話的樣子,算是默認了。
「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哥。」姜也蹙眉,「你見過的,那年你救過一個哥哥,那個人就是他。」
天生患有臉盲癥的我,真的甚少去記住一個人,除非是刻意。
我沉默了好久。
就連薄從安進來也不知道。
17
我眼裡帶著茫然看向這個男人,目光停留在手腕上。
很多年前,應該是在我十五歲那年。
帶著姜也去一個古鎮遊玩,沒想到那幾天下了暴雨,發生了泥石流,山體滑坡。
所住的客棧一半被泥土淹沒了。
我將姜也護送出去後,耳尖地聽到呼救聲。
雨還在下,那後山隨時可以再坍塌一次。
我將姜也安頓好,折身循著聲音而去。
被困的是一家四口人,比我大幾歲的少年跪在地上拼命清理雜物,試圖救出他的家人,他的腳邊,全是血,雨水都沖不幹凈。
我沒多考慮,擼起袖子開始搬石頭。
雨勢很大,我甚至不敢抬頭看,在手指都快磨破的時候,終於找到人了。
一個和我差不多的少年幸好是被困在墻角,除了手被砸傷外,人昏迷了,沒什麼大礙。
但是另外一邊沒那麼幸運了。
一家四口人,兩個大人沒活下來。
救援隊從我手中接過昏迷的少年,看著他被砸傷流血的手腕,我用手帕給他淺淺包扎了一下。
其餘的事情再也不記得了。
時間過得很快,我所經歷的太多,實在是記不起這麼久的事情了。Ϋz
薄從安淡然聽我說完:「所以你想起來了?」
「怪不得你經常習慣性地轉動右手,是落下的病根吧。」
他按著曾經受傷的那隻手:「嗯。」
我古怪地看著他:「那照這麼說,你隻是為了報恩情,可也沒必要繞這麼大圈子吧......」
「你隻記得這一件事嗎?
「還有呢?」
我愣住。
薄從安的兩個問題著實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努力搜刮著。
可男人卻好像是有些生氣了,斂起神色,聲音悶悶的。
「算了。」
18
隔天,等我起床下樓的時候,薄從安已經去公司了。
我意識到這人是故意躲著我。
心裡又漸生起跑路的念頭了。
但是來了一個意外的人。
薄從安的叔叔。
他先一步自我介紹:「叫我薄簡之就好。」
「姜謹言。」
男人笑了笑:「我知道,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對,那年那個跪地救人的少年,正是薄簡之。
我恍然。
原來他的腿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的啊。
薄簡之沒多說自己受了多少苦,一言帶過:「那年很謝謝你。本來是應該好好謝謝你的,但是當時家裡去世了親人,家族公司受外族人覬覦,一直忙內忙外。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你了。」
「十分抱歉,感謝你那年的搭救。」
他太過鄭重了,我隻能回以一笑:「你太客氣了,也是我的舉手之勞,無論是誰,看到這種情況也會出手相救的。」
道謝是其一,為了薄從安是其二。
「他找了你好多年,十五歲開始,到現在的二十五歲。」
我沉默不言。
薄從安找了我十年嗎?
薄簡之微笑道:「你高三那年,他作為優秀學生去你們學校演講。」
我恍惚記得,那天站在臺上受著臺下女生議論紛紛的少年,因為感冒了戴著口罩,露出來的眉眼美得如畫。
即將來臨的高考讓我緊張,壓根沒留意臺上少年模樣,隻是低頭認真聽著他的聲音。
「你大學新生入校那天,他冒充你們學校的學長,為你提行李,陪著你在校園裡走了一圈。」
這件事情倒是清晰點,原因是當時的我人生地不熟的,很信任那個帶路的學長。沒想到繞了一圈又一圈,繞到連我都記得路了,下意識地把他當成在戲耍我,以至於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發誓下次再遇到這人時好好教訓一下,沒想到再也沒有看見過了。
薄簡之語速不疾不徐:「你們學校舉辦七夕節舞會那天,他去了,裝扮成女生去的。」
我猛然抬頭,腦子一片轟鳴。
他怎麼會......
「很意外吧。」他輕輕笑道,「薄從安穿著公主裙,一副奇葩怪異的樣子,混進去隻是為了想和你跳舞。」
我永遠都記得那天。
那是一場蒙面舞會,所有人都是戴著面具的。
我被一個高個子的女生攔住,她戴著銀色全臉面具,聲音怪異,但是很緊張的樣子:「能......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我沒多想,答應跳一首。
到收尾時,有一個閉燈環節,也就是在我還處於懵逼的時候,左邊臉頰落下冰冰涼涼的一吻。
「我喜歡你。」
等再次亮燈時候,我再也沒找到她了。
但是那個人,怎麼會是薄從安呢?
我無法將那個自卑到,隻能在無人看到的時候,說出那句話的人,與那個在貴圈中混得風生水起的太子爺聯系到一起。
薄簡之最後提了一句:「你好奇他為什麼染頭發嗎?」
「我雖然也不知道,但是能預感到的是,應該也是與你有關,你可以去問問。」
19
薄簡之口中的薄從安徹底打破我對他的看法。
荒唐過了頭。
可是我始終想不出,我值得他這樣愛嗎?
我找了姜也驗證真假。
她也一五一十交代。
那場意外車禍是真的,所謂的一見鐘情是假的,但是薄從安一眼就看出她是我的妹妹。
他沒告訴姜也很多,隻是讓她幫忙演這麼一出戲。
目的呢,就是有個名頭圈住我。
這一刻,我真想揪住薄從安問個明明白白。
但是偏偏這家伙出差了。
我頭一次這麼老實等著,沒事的時候順便在網上開開直播。
「嗯,搬家了。」
【姜老師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全世界都能誤解我在談戀愛,誰能知道,我是母單二十多年的老處男了。
一直連續到第三天,薄從安的微信再也沒回過來。
我的預感不是很好,詢問管家情況,他也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說。
「他遇到危險了?」
「少爺不讓我說。」
我冷笑:「不說是吧。
那我也不管了,這裡也不住了。」
薄管家知道攔不住我離開,老實道出了實情。
「少爺出事了,他所住的酒店遭遇了泥石流,兇多吉少,簡之少爺已經去了,讓我別告訴你。
「若是他帶不回來人,讓我交付你這個。」
薄管家拿出一份合同。
是一份股份轉讓書,以及薄從安名下所有財產,都寫著歸於我。
這是薄管家的原話。
所有薄從安,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找一個人找了十年,不苦嗎?
去往青鎮的飛機上,我閉眼都是那年徒手將薄從安救出來的畫面。
我現在嚴重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克水啊。
等趕到現場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次受災極其嚴重,地面陷的陷,房屋塌的塌,到處都是哭聲哀號聲。
我踏過一片一片的廢墟,找尋著那人。
但是一無所獲,經過一個一個被擔架抬出來的屍體時,我都要駐足停留一下。
連我自己都沒注意到,那種擔憂已經超越對於隻是介於熟人的地步了。
薄從安,我還沒有問清楚所有事情,你千萬不能死!
快天黑了,所有除了搜救人員以外都要離開這裡。
「薄從安!聽到能不能出個聲兒!」
天空打起了雷,要下暴雨了,掩蓋了我的聲音。
我隻能一遍又一遍重復。
「咳咳......找我?」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地回頭。
站在廢墟上喘氣的,不是薄從安還能是誰。
他臉上有泥,但是眼睛黑得發亮,帶笑意。
「姜謹言,還不承認嗎?」
「承認什麼?」
他眼神不偏不倚地看著我:「承認你喜歡上我了,心裡有我。」
我沖過去抱住薄從安的時候。
他愣住。
「你哭什麼?」
我胡亂擦了一把眼淚,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沒事,就是眼睛進沙子了。」
「騙子。」
21
薄從安沒受傷,出事的時候他恰好在外面談合作。
隻是手機弄丟了,在搜救人員到達前,他也參與了救災。
從醫院檢查了一番後,雨過天晴,也便於救災行動了。
等回到京州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
我拿出那份遺囑質問他。
「什麼意思?」
他嗯了下:「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
「薄從安,有錢也不是你這樣敗家的。」
「沒事,我很會賺錢的。」
我無語住。
又想起他頭發的事情。
哪知一向對我百依百順的男人對這個事情硬是隻字不提。
這越發引起我的好奇了。
22
自從上次開直播,薄從安出現在畫面中,說了一些虎狼之詞後。
我有了男朋友這個事情算是在圈中傳遍了。
唐洲特意發了:【恭喜恭喜,我們的姜猛男,終於脫單了。】
我扶額裝作看不見。
世事難料啊,真是世事難料。
更難料的是,薄從安向我求婚了。
我看著那枚戒指,問了他一個問題:「哪怕是世人不認同,被異樣目光看著,你都要與我結婚?」
他將戒指戴進我手指上。
「姜謹言,你以為我找了你這麼多年,還會在意這個?
「老老實實點吧,我的薄夫人。」
我橫了他一眼:「誰說我是下面那個!」
薄從安挑眉。
「不服啊?」
「正好,今晚試試。」
糟糕,能撤回那句話嗎?
薄從安番外。
我失去雙親那天,無意間看到手腕上綁著止血的手帕。
上面繡著兩個小字:謹言。
叔叔告訴我,救我出來的是個少年。
可惜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沒有記住。
失去父母後,家族的人開始一個個都翻臉了,為了穩定住,我隻能放下找人的心思,和叔叔聯手跟那些人抗爭。
十八歲那年,終於讓人打聽到他的消息。
那時候的我因為成績優異,早已經步入大學了,去往他的學校演講。
因為感冒隻能戴著口罩,去之前,我將他的照片上的模樣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在臺下那麼多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沒人知道, 因為緊張加驚喜,我念錯了好幾個字。
但是我想不出該如何跟他認識。
我隻能慢慢來,想慢慢融入他的世界。
他上大學的時候我已經畢業學會了打理公司。
那天請了假, 第一次撒謊,謊稱是他學長。
那天是我離他最近的一天。
有那麼一刻的沖動想認識他, 告訴他來由。
但是由於我對學校不熟悉, 被他誤解了。
剛踏出去的勇氣又煙消雲散了。
我不想在那樣糟糕的初見下說出自己的身份。
第三次接近,讓我第一次產生了膽怯。
撞見他與女生表白,他們牽著手,相擁, 說著深情的情話,在快吻上去的那一刻, 我逃離了。
那是我最狼狽的一次。
也讓我恍然醒悟。
我是男生,可他喜歡女生, 他肯定會嫌棄我惡心的。
在逃避的那幾天,我心裡的矛盾快將自己折磨瘋了。
以至於做出了難以理解的行為, 我裝扮成女生的樣子,接近他。
「我喜歡你。」
自此,再也沒敢出現在他眼前了。
叔叔的腿要做手術,我也將心思放在了工作上,全國各地跑,刻意不去打聽他的消息。
那時候我很天真地想,我用十年去記住一個人, 再花個十年忘記一個人有何難。
可是終歸是天真。
我對他的思念隻增不減。
那幾年, 我生了好多白發,好一陣沒看到我的叔叔都愣住了, 他久久說不出話。
「你又何苦呢。」
「對不起,我努力過, 可是忘不掉。」
就連他輪廓的一筆一畫都記得真切。
為了掩蓋白發, 我染起了發,各種顯眼出挑的那種。
等再次回到京州的時候,姜謹言的名字又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出現了。
他的妹妹解釋, 他從來沒有碰過誰, 當年是一場誤會, 隻不過是話劇排練。
內心不幹凈的惡劣開始滋生,我想把他抓住,關在身邊。
醫生說我這是心病,久病成疾,無藥可解。
可是當我多年後再次見到他的時候, 心裡明凈。
姜謹言是因,也是果。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