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們如願地拿下了那塊地。
出去的時候,我是扶著宴屹風走的。
他對這裡不熟悉。
我們走得很慢。
剛到大廳,後面就有人叫住了他。
回頭看到又是張思耀。
「屹風啊,你怎麼還親自來?」聽著像是關心。
但是我能看到,說話人的臉上盡是挑釁,帶著一些嘲諷。
還有不知道來源於哪裡的優越感。
宴屹風沒搭話,繼續往前走。
「你不方便就不要出來了。
「這裡這麼多人,不說踩到你,就是擠到你也不好呀。」說完還忍不住笑了一聲。
宴屹風的臉色驀地變得煞白。
我聽說過。
他倆不對付,也是因為張思耀自小被宴屹風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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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甘心,總是找機會準備打一次翻身仗。
看來這次是逮著機會了。
「小喬。」這時他又對著我說,「我上次說的,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故意把話說得很曖昧。
「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我……」
「不用了。」我毫不猶豫地打斷他。
「而且,」我本是扶著宴屹風的,現在轉而牽著他的手,「屹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跟你無關。」
12
但我的這次維護,並沒有得到宴屹風的感激。
那天回家。
他把自己關進了浴室,反鎖上了門。
我守在外面。
聽著裡面稀裡嘩啦的水流聲響了快一個小時。
門開後。
裡面的人帶著道不盡的悽然神色走出來。
他推開我想去扶他的手。
然後回臥室把自己鎖在了裡面。
後面一連好多天。
宴屹風又回到了剛出事時的樣子。
不吃不喝,試圖消耗自己。
13
買下那塊地後,
宴正東又讓我負責後面的工作。
我忙了一些。
生意上的事情。
免不了有很多應酬。
有天出去吃飯,湊巧就我自己去的。
更湊巧的是,還在酒局上遇到了張思耀。
但是奇怪的是,那天他倒是沒有緊追不放了。
「強求不來。」他端著杯酒過來說,「既然如此,那就交個朋友吧。」
我不疑有他,還暗自松口氣,卻沒想到著了道。
畢竟誰也沒想到,張思耀會大膽到在這樣的場合動手腳。
14
醒來的時候,腦子有點昏沉。
微微一動,才發現自己被捆住了。
轉眼看了看,隻見四周是一片廢棄的工廠。
想必是在郊區。
「醒了?」
這時才看到旁邊還站了一個張思耀。
「你做的?」我問。
「當然。」他絲毫不在意地說。
接著,也不管我的掙扎,掏出手機打電話。
電話那邊很快地接通,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宴屹風。」張思耀開口道,「我直說了。」
「那塊地,給我。
「另外,喬林,也歸我。」
電話裡的宴屹風沉默幾秒,然後語氣淡淡地問:
「如果我不呢?」
「哼。」張思耀冷笑一聲,「你會的。」
「為什麼?」
「你不會想看到宴氏集團出這麼大個醜聞吧?
「你要知道,喬林還在我手上。」
可那邊的宴屹風卻好像輕笑了一聲,隨後道:
「張思耀,我是個瞎子。
「宴氏集團有什麼醜聞,我又怎麼看得到。」
聽到這裡,張思耀神色暗了一瞬。
宴屹風的反應,在他意料之外。
「是嗎?」不過他很快地調整好,「宴屹風你還真是甘願當個廢物。」
「你……」
隻是話沒說完,那扇不太牢固的門被踹開了。
走進來的人我認得。
是晏家的保鏢。
15
我被送回去的時候,
宴屹風依舊坐在那扇窗前。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我走過去問。
「這不很正常。」他好像習以為常,「但凡腦子轉個彎,就知道他會做什麼。」
所以他提前安排了人在我身邊。
而且還是在情緒那麼低落的狀態下。
那一刻我覺得宴屹風很厲害。
是那種語文課本上說的運籌帷幄的人。
「宴屹風,你好厲害。」我由衷道。
他僵了一下,不知為何臉上顯出一份窘色和不自在。
我沒管,決定抱大腿:
「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我覺得公司的事情真的太難了。」
他張張嘴,看著是想拒絕。
我趕緊搶在他前面說:
「求你了。」
我發現了,宴屹風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嗯」了一聲。
16
宴屹風很久都沒去過公司了。
大抵因為觸景生情。
坐到那張熟悉的辦公椅上後。
他突然變得很難過。
本來想去摸鍵盤的手,停在空中。
又最終縮了回來。
我看到了,便走上去,牽著他的手放到鍵盤上。
那是我之前已經換好的專門供有視力障礙的人使用的鍵盤。
連電腦屏幕都換成了盲人模式。
他碰到鍵盤的那一刻,有點愣住。
像是不相信自己還可以操作這樣的東西似的。
想來也對。
他從來沒有接受過自己的失明。
自然也就不會去了解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可以幫助他更好地生活。
不過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
他第一次用。
沒多久就沒有了耐心。
在再一次發現自己連一個簡單的表格都做錯了之後。
終於發了火。
把桌子上的東西扔了一地。
我開會回來。
看到的是滿屋狼藉,還有一個挫敗得垂頭坐在椅子上的人。
大概也能猜到什麼原因。
我過去把東西撿起來,重新安裝擺放好。
然後才說:
「宴屹風,你脾氣真大。
「這輩子誰能受得了你啊。」
「受不了你就滾。」他又開始吼。
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就像頭找不到方向的獅子。
很兇,但其實很脆弱。
「怎麼滾啊?」我笑著說,「不都賣給你了。」
「這輩子不就隻能受著了。」
「怎麼,聽著很不情願?」他問。
他的指尖動了動,最終沒再說話。
神色好像舒展了不少。
17
花了半個月。
他終於適應了那副鍵盤和屏幕。
我的工作主要是負責上次的那塊地。
但是因為什麼都不懂。
於是每次都要求助他。
漸漸地,他其實已經取代了我。
成為這個項目的主心骨。
直到那時,我才終於見到了宴屹風工作的樣子。
剛開始聽說他是因為賽車出了事時。
我以為這人隻是一個紈绔子弟。
可沒想到。
人家是正兒八經的集團接班人。
「你在心裡偷偷地罵我吧。」正瞎想著,宴屹風突然問。
「我沒有。」我趕忙說。
「你以前是不是覺得,我就應該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隻知道吃喝玩樂?」
……
這人……屬蛔蟲的吧。
「沒有。」我有點心虛地回答。
宴屹風卻是笑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那種感覺……很特別。
「那你呢?」他轉而問。
「不給我說說你?」
我一時無言。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18
晏家找到我的時候。
我正被八千萬的債壓得喘不過氣。
「為什麼會欠那麼多錢?」宴屹風一邊嘗試自己切牛排,一邊問我。
這段時間,我們會一起上下班。
有時候下班就直接回家,家裡有阿姨做飯。
但偶爾也會在外面吃。
比如今天,宴屹風說幹脆就在旁邊吃一點。
於是我們來了這家他以前喜歡的西餐廳。
「是我爸欠的債。」
「嗯?」宴屹風皺眉不解。
「在外面賭博,欠的債。」
「那為什麼找你還?」
「因為他死了唄。」
這下宴屹風的臉都擰成了一團。
「你不懂。」我說,「可能你沒被催過債吧。隻要家裡有人活著,都會被催債的。」
「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你不知道啊?」這下該我震驚了。
「我怎麼會知道?」他理所當然地問。
「晏總,你真是大方,連要結婚的是什麼樣的人,都不在乎。」
他癟癟嘴,沒說話。
這一看,還真挺像個小孩兒的。
「拉大提琴的。」我說。
他好像有點意外。
「很意外對不對?我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居然還會拉大提琴。」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少見地有點愧疚。
「沒事。」我說,「這是外公教我的。」
「外公是很厲害的大提琴家。」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
那天我們聊到很晚。
回去的車上,我開始犯困。
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點。
迷糊之際,隻感覺到有人扶著我的額頭。
然後往自己那邊摟了一下。
外面好像在下雨,車窗上「滴滴答答」地響。
很久之後,我才終於清醒過來。
睜眼看到已經到了家。
我正靠在宴屹風的肩上。
身上披著他的外套。
外面已經是深夜。
「怎麼不叫醒我?」我坐起來說。
「沒事。反正也不著急。」他隻是回答。
19
之後。
我發現宴屹風好像耐心了許多。
我猜,他終於承認我不是那塊料。
決定放我一馬了。
之前買的那塊地。
集團決定建一個大型的商場。
宴屹風不知不覺地忙了起來。
但是因為看不到,所以很多時候不方便。
於是我就得一直跟在他身邊。
像是個貼身的助理。
過了兩周,他又得參加一個酒會。
這是他失明後第一次正式地參加應酬。
我依舊陪著他去。
酒會上一切都如常。
大家也沒有因為他失明而覺得有什麼新鮮的。
他得體地應酬著。
聽著聲音就知道是誰。
話說得也很有分寸。
隻是進行到一半。
一個服務生不小心把酒灑他身上了。
「我帶著你去處理一下。」我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說。
宴屹風沒說什麼,跟我來到了洗手間。
出席重要場合,車裡都會備著衣服。
我回車上把他的衣服取回來,接著開始幫他整理。
因為一直幫他洗澡,其實也見過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隻是驀地改了地方。
又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
系領帶的時候,連他的呼吸散在耳廓都能感受到。
洗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我們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
如此「對視」良久後。
我聽到宴屹風好像輕輕地舒了口氣。
「喬林。」他叫著我。
「嗯?」
可他又不再往下說了。
20
宴屹風奶奶過七十大壽,我們得回去。
我隻在跟宴屹風結婚的時候見過他奶奶一次。
再一次見,這個和善的老人牽著我的手。
問宴屹風有沒有欺負我。
宴屹風坐在一旁,肉眼可見地臉色很難看。
「沒有。」我說,「奶奶,他很好。」
「好什麼好喲。」老年人擺擺手,「他脾氣大,我都以為他這輩子找不到老婆。」
宴屹風的臉上這下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