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的半袖有被打濕的痕跡,烏漾盯著看,聽他說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哦”了聲,不受控制地開口:“你剛才怎麽回我消息的?”
她的思路跳躍,潘澄把毛巾掛在一旁,走去沙發坐下,樣子鬆散,看她視線的位置,總覺得她在明知故問,懶懶逗她:“套了個防水袋。”
烏漾當真了:“是因為浴缸大的像泳池嗎?”
潘澄:“......”
潘澄:“少看小說。”
烏漾抿唇:“最近沒看。”
她像不太好意思似的:“但之前的底子還在。”
潘澄控制不住笑,他說:“知道了,你記性好。”
攝像頭微微抖著,他靠得近了點兒,烏漾本來想說什麽,看著他湊近的嘴又閉住了,他五官特抗打,在她面前總是笑著的,朗眉英爍,冷淡與凜冽都消失不見。
單是看著他,烏漾就覺得有酥麻的錯覺。
潘澄:“你之前的獲獎詞呢?英譯過來不可以嗎?”
烏漾搖搖頭:“太官方。”
“......冒昧問一句,既然想誠懇點兒,那為什麽才想起來?”潘澄問。
烏漾:“本來打算臨場發揮的。”
“但又怕真到那會兒說不出話。”她解釋,“萬一過程比較曲折還驚心動魄,我可能會心率加速,導致語言系統罷工。”
“你對程式運行的見解很獨到,”潘澄笑著接她岔,又放緩語速,有些低纏,“但你一定會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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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漾不知道他的篤定從哪兒來,隻當他說了句吉祥話:“借你吉言。”
潘澄沒接著說,他開了筆記本:“來吧,讓我們一起為烏漾同學的語言系統加幾個螺絲。”
烏漾沒有異議。
但其實,她要的獲獎詞,可能更多是個由頭。
烏漾看著潘澄認真的神情,什麽都沒說。
到深夜月亮高高掛,終於敲定出了終稿。
掛電話前,潘澄漫不經心的、極為隨意地說了一句:“你之前有看過我的領獎視頻嗎?”
“......”烏漾懷疑他在秋後算賬。
“不過看了應該就不會找我了,”潘澄說得頗慢,他嘆著,拖腔帶調地可惜,“畢竟我走的是不親民那掛。”
“......”
因為他這句話,烏漾又一次謊報晚安,調出潘澄在頒獎典禮上的cut看。
開始本來沒打算看完,可看著看著,就停不下來了,她對潘澄的期盼像開閘的水,全部傾瀉而出,烏漾頭一回覺得自己有當脫韁野馬的天賦。
人前的潘澄跟她眼裏的不太一樣,挺拽的,沒什麽表情,西裝筆挺,稜角分明,放大了他的冷酷。他聽到自己獲獎像意料之中,拿著獎杯鞠躬感謝,都顯得拒人於外。
烏漾是按順序看的。
新人、播放量最高、金曲、銷量最高、金馬、年冠第一、金像。
烏漾覺得自己像是個來遲的粉絲,在狂補物料的途中,不僅有一口氣看完的滿足感,還有沒能陪他步步登頂的遺憾。
這種遺憾是讓烏漾有點兒難受的。
她眼裏的畫面不斷轉變,從他剛出道時還是個新人,眉目有少年青澀;到他成為頂流,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他越走越遠,越站越高,她明白,他不可能一帆風順。
所以。
大概是有點心疼的。
烏漾一眨不眨地看,最後耳邊放著他唱的歌進入夢鄉。
她想,分開這些年,他好像還沒停下來休息過。
她隻想讓他歇一歇。
Chapter 16
洛巔國際芭蕾舞獎開場前五小時。
烏漾又配合著走了遍臺。
杜茹涵實在待著無聊,湊去了潘澄那邊兒,她跟齊康倒是挺熟,有說有笑地站在一起,烏漾看見時眼皮子一跳。
她斟酌著,掏出手機給潘澄發了條消息:【我這朋友天生想像力旺盛,她說什麽你別當真。】
潘澄:【哦?】
烏漾看見他慢悠悠地打了幾個字:【我聽著倒是有點兒意思。】
沒等烏漾回他,下一句緊跟著跳出來。
潘澄:【聽說你在法國被白鴿包圍過?】
烏漾:“......”
她把手機關閉。
隨、便、吧。
無所謂還有些累。
杜茹涵這回說得是真的,烏漾前幾年有場舞劇拍攝取了外景,她穿了最基礎的白天鵝款,被一群白鴿簇擁,它們很有靈性,隨她踮腳轉動而展翅飛起,風輕輕吹著她頭發,成片效果很好,她與自然渾然天成。
可偏偏她怕尖嘴動物。
特別怕。
拍攝完成後,白鴿們亦步亦趨地繞著她轉圈,工作人員趕都趕不走。烏漾就像被挾持的人質,不同之處在於強盜鴿們要的不是錢,而是麵包糠。她強忍恐懼挨個喂完,才成功逃離。
眼見潘澄寬闊的肩膀笑得直抖,烏漾隻怕杜茹涵把她從小到大的糗事都如數家珍般說了遍。
她心累,索性挪開了目光,恰巧聽見有人叫她走遍獲獎流程,烏漾應了聲,不再管他們那邊。
最後一次彩排,隻有獲獎人名單還沒確定,逐漸亮的燈光也還沒給得到提名的舞蹈家們設置,其他基本與正式開始無異。
聚光燈跟隨烏漾走動。
潘澄轉身看去。
她提著裙擺上臺,平直肩頸白皙,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斂也不掩靈動,彎身背弧曲線柔美還精緻。
烏漾的漂亮在骨,美得純粹。
音樂響起,烏漾走到舞臺中間的位置,她落落大方,接受衆人的目光。
潘澄在她側邊的舞臺下方站著,一瞬不瞬地仰望。
杜茹涵忽然湊過了些頭,悄聲發問:“潘老師,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漾漾?”
潘澄:“嗯。”
杜茹涵:“......”
本以為還得費些口舌,沒想到他們一個兩個的,在跟別人承認這件事兒上都無比痛快。
“我告訴你個秘密,”杜茹涵聲音放低,很神秘地說,“其實漾漾沒談過戀愛,她說她當年——”
對你有好感。
話沒說完,潘澄打斷她,倚著欄杆:“我知道。”
杜茹涵傻眼了。
你知道?
你知道她對你有好感?
那你們幹嘛對著個窗戶紙縫縫補補又一年?
杜茹涵發現她是真不懂他們小情侶的樂趣:“啊?”
驚訝又奇怪地語調。
此時臺上的烏漾,正在接過獎杯,她身上攏了金光,淺淡溫暖。
潘澄黑漆漆的瞳孔裏倒映著她。
他說:“我一直覺得,她要收到的愛該多到整個世界都放不下。”
他知道烏漾沒談過戀愛。
潘澄的腦海裏又閃過不久前烏桓的講述,他不自覺擰起眉,骨節摩挲。
那是一場敗絮其中的騙局。
烏漾在鞠躬,臺下鼓掌聲響起,潘澄拍著手,他話不停:“既然七年裏都沒人給的了——”
潘澄口吻似許諾:“我來給。”
臺上烏漾纏星繞光,他站在臺下,神色虔誠。
杜茹涵聽得雲裏霧裏。
但她會捕捉關鍵點:“果然!”
潘澄:“?”
“你七年前就喜歡漾漾了!”她興奮不已。
潘澄卻搖了搖頭,笑了:“不止七年。”
杜茹涵:“?”
她摸不著頭腦,可惜不管再怎麽追問,潘澄都不作答了,她就保持抓心撓肝的狀態,一直到典禮開始。
最佳女演員是最後評的,在頒獎前半小時,國內影響力都在實時彙總,從烏漾登上紅毯那一刻起,她的數值不斷攀升。
人太多是視覺動物。
而她絕對夠吸引人的視覺。
但即使如此,白玉還是甩她一大截佔據第一。
杜茹涵對烏漾有信心,可還是忍不住緊張。
她拽了下身邊齊康的袖子:“你說豐帆傳媒這位勝算大嗎?”
齊康解救被揪皺的袖子,捋了捋:“相信潘澄,好嗎?”
杜茹涵懵:“跟潘澄有什麽關系?”
觀衆席突然響起一片吸氣聲。
杜茹涵跟著看去大螢幕,烏漾還在簽名板處拍照,潘澄下車,走上紅毯。他是特邀頒獎嘉賓。
“意思是......他會動手腳嗎?”杜茹涵像窺探了什麽秘密,“好刺激,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後臺還後臺。”
齊康:“......”
他無語:“你還是好好看吧。”
紅毯上,男人步伐穩健,卻又有些不易察覺的快,沒幾步就走到烏漾的身邊,兩人都是彎眉點頭,打過招呼後,潘澄簽下字,烏漾本來要走,聽見他叫了她一聲。
烏漾回頭。
潘澄笑問:“一起拍唄?”
已經有眼尖的記者注意到他沒戴婚戒。
潘澄肩寬腿長,烏漾身姿搖曳,吸睛且養眼,更別提這一個要走一個想留給人帶來的故事感了,快門聲連半秒都沒停過。與此同時,烏漾的點擊率也沒停下過增長。
進入會場時,烏漾稍稍放慢步速。
她悄聲:“你不用幫我。”
潘澄挑眉:“這算什麽幫,隻是想和你合影。”
沒多少說話的功夫,攝像機全程跟拍,烏漾向前走著,聽身後他又開口:“忘了說,我也是你的粉絲。”
狡辯。
烏漾心裏想著,唇角翹得更高了。
潘澄是壓軸出場的,所以他入座後,不過片刻,典禮就開始了。
他們中間隔了一定的位置,烏漾目不斜視,專心看大螢幕上別的獎項的提名作品播放。
而白玉就坐在她身邊。
除了烏漾過來時互相笑了一下,她們再無其他交流。
星光四射的場館裏,一輪輪優作賞析,一陣陣掌聲響起,一段段獲獎詞被念出,衆人的焦點在不知不覺中彙聚到她們身上。
主持人在臺上激情昂揚:“好,讓我們恭喜最具潛力獎的得主!接下來......”
就快是最佳女演員了。
白玉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實時數據。
身邊有人低聲討論,大概是說烏漾實力強勁,但背景比不過她,挺可惜的。
白玉也這麽想。
可是可惜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又不會把獎讓給她。
看烏漾還是一副無波無瀾的模樣,她沒忍住,好奇:“你是不是沒打算拿獎呀?”
烏漾一怔。
她問得倡狂,人也長得嬌氣,不難猜出來是從小被寵愛長大的。烏漾覺得,她跟她十八歲之前的樣子很像。
白玉跟那會兒的她,身上都有底氣,與自己拼鬥無關,是一種被袒護的底氣。
如今她們同齡,她依然是當年的她,她卻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