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烏漾沒再浪費自己的腦細胞,選擇詢問本人。
收起手機,烏漾走到陳列間門口向裏看去,潘澄站在“烏託邦”的小島模型前,正擡手給自己帶著項鏈。
一根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吊墜的項鏈。
烏漾沒想到他不止戒指戴素圈的,就連項鏈也這麽素。
潘澄沒發現她的到來,任然微垂著頭。
烏漾:“項鏈開了嗎?”
潘澄一頓,暫時停下了動作,偏頭看她:“嗯,可能是戴得時間太久,不牢固了。”
烏漾還沒遇到過飾品戴久了變久的問題。
她好奇道:“戴了幾年?”
“十年。”潘澄聲線稍澀,在還有些空曠的房間裏,兩個字咬得十分清。
烏漾想他要是想給誰下蠱,都用不著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幾個字就能讓人上鈎。
她不想承認自己又被蠱惑到,若無其事地認可:“那確實挺久,”她走到他身旁,大大方方問:“要幫忙嗎?”
“.....”潘澄勾了下唇角,“如果可以的話。”
他遞給她項鏈,在她面前低下頭。
一如初見,他發頂依然絨絨的,看起來手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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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漾解開環扣,稍微踮起腳,從他肩側探過頭,呼吸莫名變輕,須臾,屏住。
今天室溫好高。
她想。
芭蕾舞者的平衡力該無懈可擊,但烏漾此刻雙手有些輕輕發顫,指節搭在環扣上,怎麽也對不準。
為什麽會這樣?
烏漾不懂。
她抿住唇。
“——”
腰側忽然輕叩上一雙手,溫度慢慢傳遞到她肌膚,烏漾沒控制住,晃了一下。
“呼吸,”潘澄聲音很輕地提醒她,噙著笑,“我可不想有人因為給我帶個項鏈就窒息。”
烏漾甕聲甕氣地倔強:“不呼吸比較穩。”
“是嗎?”潘澄還是笑著,“可按你這麽說的話——”
他拖腔帶調:“接吻該怎麽辦呢?”
Chapter 7
烏漾大腦瞬間宕機。
他說什麽?
哦。
是接吻。
“......”
接——吻——
烏漾腦子裏回蕩著這兩個字。
她迅速升溫。
明明潘澄的手隻是虛虛搭著,她卻好像被他一把握緊了,不止腰,還有心髒,她想退回安全距離,腦海裏上演著會經過的畫面,無限放慢在潘澄的側臉、鼻樑,和他的嘴唇。
看起來柔軟的。
會發出動人嗓音的。
嘴、唇。
潘澄:“在想什麽?”
烏漾一驚,迅速回答:“沒想什麽?”
語調都下意識跟著他走了。
潘澄悶聲笑起來,停不下去似的,肩膀輕抖,若有似無地蹭著她的下巴。
烏漾的思緒被打斷,擡高了點兒臉,作勢要撤走。
“好了,不逗你了,”潘澄語氣認輸,頭又低了些,“沒有笑你,隻是認識這麽久,第一次聽你語速這麽快。”
語罷,他又像哄人一般,腦袋動了兩下,發梢蹭蹭她:“快戴吧,脖子有些酸了。”
潘澄的示弱加撒嬌,好癢。
烏漾不領情,沒吭聲,反而鎮靜下來,三下五除二給他把項鏈戴上。
看起來受的影響已經煙消雲散了。
如果忽略她後退時闔住的雙眼的話。
潘澄還在笑,嘴角一直沒下去,輕輕扯著,有些輕佻了。他還想說什麽,被烏漾繃著臉看了一眼後,喉結滾了滾,相對無言,片刻,潘澄的視線先挪開,他的眸色變深,簡短道:“謝謝。”
“不客氣。”烏漾清嗓。
她大腦轉動不停地思考,該拿什麽走出此刻的潮熱。
烏漾的目光漫無目的地飄,順著潘澄的視線,驀地停住。
就決定是你了,烏託邦。
“是粉絲送的......”烏漾看去,溫吞地介紹,頓了頓,調整措辭,“現在是很要好的朋友。”
潘澄側耳,認真聽著。
烏漾伸出手,摸在模型的上點綴的雲朵狀棉花上:“她和它,都給了我很大的能量,我很感謝。”
潘澄挑了下眉,接話:“你本身的能量就很強大,她肯......可能同樣被你感染,並同樣感謝你。”
他誇得突然,烏漾不太自在地咳了下,搖頭:“不一樣的,我當時,出了些不太好的事。”
“......”
沒聽到回應,烏漾投過去個眼神,正好撞進潘澄幽深的雙眼,他斂眸,逐字逐句,重複道:“不太好的事?”
“嗯,已經過去了。”烏漾沒跟除了杜茹涵以外的人說過那件事,平白招人同情沒必要。
潘澄沒再說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黑漆漆的眼睛閃過幾絲複雜的情緒,不易分辨,烏漾剛想詢問,他卻變得古井無波。
潘澄對她笑了下,讓她接著講。
其實烏漾不擅於講故事,在那件事情後,她就變成了沒什麽分享欲的人。
烏漾收回目光時不小心瞥見了他冷白脖頸上剛戴好的項鏈,又想起方才的情形,欲蓋彌彰的:“說起來,我和她也認識十年了。”
她打趣道:“十年,你的項鏈都松了,我和她卻恰恰相反,她總是誇我有多耀眼,但我知道,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互相成就的關系。”
“......她會很榮幸。”潘澄的口吻沒什麽波瀾,卻又有些意味不明,他輕歪了下頭,窗邊的相框再次映在他的眼裏。
潘澄說:“你們和項鏈不是相反的。”
烏漾:“嗯?”
潘澄指了下項鏈:“我戴了它十年,無數次摘下來擦拭,在一回回地摘取、佩戴過程中,它變得松動,而我沒有更換過,這是我在情感驅使下的選擇,越戴、越習慣、越換不了。”
他頗慢地解釋,看向她,接著說:“情感在生長,愛意變濃烈。人和人、人對人,不也是同理嗎?”
許是潘澄的眼神太直白,烏漾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她點了點頭,想不出來說什麽。
潘澄笑了下:“其實也不是非得兩個人,哪怕隻有一個人,他的感情也會漸漸變得無法隱藏,從單一到多元,由愛滋生喜悅,又由喜悅滋生愛,在循環複始中,還有好多情緒産生,例如自卑、忍耐、期盼、激動、失控、退讓、思念、佔有——”
他越到後面說得越快,烏漾被他拖起的尾音勾過去,又朝他望去。
四目相對的那一秒,潘澄薄唇微動:“虧欠。”
烏漾晃了下神,她的眼裏有茫然。
潘澄的眼裏,好像有他所言。
所以那天發生了什麽?
你明明在那天談了戀愛,又怎麽會是不太好的事呢。
更何況那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
它本該是你的最璀璨。
潘澄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重逢後第一次,他的張弛有度消失不見,他想問,想弄清楚,想到底隻剩下責怪,怪他當時太膽小。
房間靜謐得像沒有人存在,照片上的少女細白胳膊託舉著光芒。
烏漾的鬧鐘響了。
她回過神,摸出手機關掉,不知為什麽感受到的氛圍沉重,似在她心口壓了塊兒石頭,她抿出了個笑,努力讓語氣變得輕松:“潘老師,好學問。”
烏漾晃了下手機:“我該練早功了,你要......”
她想問他要不要再自己坐會兒,卻被潘澄打斷:“我先走了。”
被搶先拒絕,烏漾感覺到了一絲悶意,她忽視,點頭:“好。”
目送人向門口走去,她看見潘澄拿出手機打了幾個字,腳步愈發慢,半晌,他停住轉身,眉目放鬆,變得熟悉:“抱歉,有個線上公關會馬上要開,不介意的話,我再打擾一會兒,你練就可以。”
烏漾:“好。”
她答得很快,尾調明顯比方才一樣的字眼要上翹。
她走進訓練室,和在學校時的佈置大差不差,剛要關門換衣服,杜茹涵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給你發微信你怎麽不回!別跟我說沒睡醒,你們舞蹈工作者雷打不動練功,連時差都不稀罕倒!”
烏漾:“剛沒看手機,你給我發什麽了?”
她開成免提,點開微信。
杜茹涵:【微博鏈接。】
杜茹涵:【微博鏈接。】
杜茹涵:【微博鏈接。】
杜茹涵:【微博鏈接。】
杜茹涵:【微博鏈接。】
杜茹涵:【微博鏈接。】
“看見了吧?”杜茹涵在另一邊激動,“快點進去。”
烏漾挨個點著,全是潘澄發的。
她最先注意的是發布時間,從十二點開始隔一個多小時一條。
他昨天晚上沒睡?
烏漾簇起眉心。
杜茹涵還在催促:“看了嗎看了嗎?”
“還有!昨天那場煙花居然是潘澄放的,你說他是不是因為你回國特意準備的?”杜茹涵興奮地話止不住往外冒,“我就說你們有苗頭,你說他會不會早就暗戀你了?”
“——?!”
烏漾驚了。
那邊杜茹涵半天沒等到回答,開口問:“漾......”
“啪——!”
烏漾摔上了門。
杜茹涵摸不著頭腦:“怎麽了漾漾,什麽東西炸了?”
“......”烏漾有氣無力,“別問。”
問就是她炸了。
Chapter 8
按理說潘澄應該戴上耳機了,他聽不到,烏漾坐在地毯上,靠門自我安慰著。
過了片刻。
啊啊啊啊啊!
她千不該萬不該開這個免提。
耳邊杜茹涵依然喋喋不休地追問。
烏漾心累,眼皮耷拉,懷揣著“事已至此,愛怎樣怎樣”的思維,放棄掙紮地回了四個字:“他在我家。”
杜茹涵:“哦。”
杜茹涵:“......?”
杜茹涵:“誰?!誰在你家?!”
“潘澄。”烏漾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冷靜。
“我、靠。”杜茹涵一字一句。
兩人就這麽對著手機沉默了會兒。
“......”杜茹涵接受能力還算良好,但此刻沒忍住,磕巴道,“那個,漾漾啊,會不會有點兒太快了?”
“住嘴,”烏漾擡手捂眼,嘆出句話,“收手吧,阿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