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任放柔了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輕松地笑道,“別呀,先芝,你知道我們之間不說這些。”
送走周任,呂先芝返身回家,邁著沉甸甸的步子,腦子裏一片混亂,絲毫沒注意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
她掏出鑰匙打開屋門的時候,淩徵岸從後面靠了過來,掐著她的腰把她一起帶了進去,她驚恐地大叫,聲音才冒出個尖兒,便被他用手捂回了嘴巴裏。
“噓。”淩徵岸說道,聲音宛如惡魔低語,“別吵醒孩子。”
周任回到家,一看表才九點半,韓譯萱已經睡熟了。
看來這些日子她準備婚禮確實累得夠嗆。
他站在床邊俯下|身,默默盯著她恬靜的睡顏瞧了會兒,輕手輕腳地拿了睡衣,去外面的衛生間裏洗了澡。
從衛生間出來,他去廚房找水喝,一邊喝一邊拿起手機點開微信,這才看見韓譯萱發給他的幾張婚紗照,他來回看了幾遍,又順手保存在了手機相冊裏。
下邊還顯示撤回了一條資訊。
周任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尋思,這是撤回了個什麽呢?
等上了床,周任發現韓譯萱換了個睡姿,背對著他的方向。
他湊過去,把手搭在她腰間,把她圈進懷裏。
她睡得迷迷糊糊,掙了兩下,“別抱,熱……”
周任聞言,從枕頭下翻出遙控器,把空調調低了兩度,手又重新摟了上去。
這下子韓譯萱老實了,乖乖窩在他懷裏睡覺。
第二天是週六,一大清早,韓譯萱就被周任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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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任一般都醒得很快,不像她總是喜歡賴床,就連洗漱完坐下來吃早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還是懵懵的沒睡醒一般。
接完電話,他著急忙慌地換了衣服就要走。
韓譯萱揉著眼睛坐起來,問,“怎麽了?”
留給她的是一句“先芝出事了”,還有“砰”的一下關門聲。
她愣了半晌,又躺下了,把被子蓋過頭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昨天是她,今天又是她。”
怎麽天天都是她。
然後又睡了回去,睡得頗不安穩,噩夢連連。
周任趕到呂先芝面前的時候,瞧見她脖子上的紅痕,什麽都明白了。
他氣得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桌子,“媽的,淩徵岸這王八蛋!”
呂先芝坐在沙發上,面色蒼白,頭發淩亂,被眼淚打濕了黏在臉頰上,她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看上去楚楚可憐,下唇上一圈牙印還滲著血色,是她昨晚忍著不叫的時候咬出來的。
他走到她面前,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恨他,他害死了爸爸,我不能把冠冠給他,我不能讓他得逞,憑什麽他要怎麽樣就怎麽樣,憑什麽……他休想!”
她猛然擡起臉,問,“周任,你喜歡冠冠嗎?”
周任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似的,心頭突地一跳。
他勉強笑了笑,“當然喜歡。”
“那你給冠冠當爸爸好不好?”呂先芝眼睛裏閃爍著癲狂的光芒,“我嫁給你,冠冠就是你的兒子,淩徵岸動不了他,也動不了我……”
她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身邊唯一的浮木,抓得周任都覺得有點疼了。
他沒有說話,呂先芝自顧自說下去,“我可以讓冠冠改姓周。”
“先芝……”他低低地喚她的名字,“別這樣。”
“你不是喜歡我嗎?”她眼中寫滿了懇求,語速急促讓人懷疑她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來,“你一直都喜歡著我吧,周任?你以前答應過會永遠保護我的,對嗎?跟我結婚好不好?我也會喜歡你的……”
周任垂下眼看她。
不知怎麽的,回想起了七歲的時候,他背著她回家,她肉乎乎的手臂抱著他的脖子,嘴裏含著塊大白兔奶糖,含糊不清地喊他“周任哥哥”。
他喜歡了她這麽多年,而她現在抓著他的手,求他跟她結婚。
他知道她現在不冷靜,但他也一樣沒辦法冷靜。
良久,他開口,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Chapter 05
周任回到家,走進房間,沒見著韓譯萱,又進了衣帽間。
她正在坐在梳妝臺前,對著化妝鏡刷睫毛。衣服已經換好了,一襲湖藍色長裙,雪紡材質,裙角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白仙鶴。
聽見動靜,她擡高聲音,問,“回來啦,呂先芝怎麽了,她還好嗎?”
周任默了默,不答反問,“你準備去哪兒呢?”
她放下睫毛膏,在一面牆的口紅面前挑選了起來,“等下去看看婚禮場地,既然你回來了,幹脆待會兒跟我一塊去唄。”頓了頓又說,“最好順路去看看咱們的新房,不知道裝修得怎麽樣了,你也提點意見。”
周任和她都喜歡自由,結了婚肯定是不住周家大宅的,現在兩人住著的這套房子是周任出國之前買的大平層,裝修得一水兒冷色調,沒什麽人味兒,她不大喜歡,之前就跟周任講好了,買套頂層複式當新房。
她的工作本身就是室內設計師,要跟愛人在一起住一輩子的房子,讓她自己親手來設計,想一想都覺得美滋滋。
還是挑個提氣色的吧,韓譯萱心想著,拿出一管口紅,對著鏡子,正打算塗上去,便聽後面的周任說,“婚禮取消吧。”
她的手頓在半空中,疑心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轉過頭問,“你說什麽?”
“萱萱,對不起。”他揉了揉眉心,“我們分手吧。”
他向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無謂浪費彼此時間。
“這不好笑,周任。”她還是不信,把口紅丟在梳妝臺上。
她臉上的妝基本都上完了,就差嘴唇,此時整張臉在明亮的化妝燈下顯得蒼白而詭異。
“我不是在開玩笑。”周任說。
韓譯萱盯著他看了很久,終於確定他說的是實話。
“……為什麽?”她問,嗓音止不住的抖。
才一天不到,怎麽就什麽都變了?
還不等對方開口,她倉皇地轉過身去,垂下頭,自問自答,“哦,我知道了,因為呂先芝,對不對?”
從周任的角度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他語氣很輕,“萱萱,你不知道淩徵岸對先芝做了些什麽混賬事……抱歉,她的孩子需要一個爸爸,否則淩徵岸不會放過他們母子倆的。”
“需要一個爸爸?”韓譯萱騰地站了起來,叫道,“徵岸就是她孩子的爸爸!”
她的嗓音嘶啞難聞,話說到最後幾乎破音,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他不配。”周任咬牙。
她冷笑著轉過身,目眥欲裂,“他不配,你配?你要替他養兒子?”
踉蹌著幾步上前,她死死揪住他的衣領,理智悉數斷線,口不擇言,“呂先芝知道還有一個月我們就結婚了嗎?嗯?她知道嗎?她怎麽這麽下作啊!”
“別這樣說她。”周任微微皺眉,抓住她的手,“是我要娶她。”
原來是他自己要娶呂先芝。
她恍然大悟。
“哦,是你自己還愛著她。”她松了手上的力道,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一邊點頭一邊說,“真愛啊周任,佩服,實在佩服。”
她拼了命的想要憋住眼淚,將眼睛瞪得猩紅如血,可眼淚還是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往下墜。她想自己現在一定很醜。
“那你把我當什麽了?”她輕聲質問,“你把我當什麽了周任?”
周任隻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陣的痛意,像是有人拿了鈍刀子在割他的心頭肉。
但是,他告訴自己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必須狠下心,做出選擇。
比起韓譯萱,現在更迫切需要他的,是呂先芝。
是他喜歡了那麽多年,肖想了那麽多年的呂先芝。
良久,周任喉頭滾了滾,開口,頗有些艱難地回答道:“萱萱,我隻能說,之前我是真心想跟你結婚過一輩子的。”
話已至此,韓譯萱已經徹底明白了。
他對她也並非沒有感情。
隻不過,呂先芝會永遠排在她前頭。
“你給我滾。”她說。
“……我會補償你的。”
“滾!”
周任聽話地滾了以後,韓譯萱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很久。
眼線和眼影被淚水化開糊成一團,她在心裏暗自咒罵,什麽破玩意兒,廣告上吹得天花亂墜的,說好的防水不暈妝呢。
哭也哭過,罵也罵過,思來想去,她還是萬般的不甘心。
就這樣,周任說分手就分手,幾句話想把她打發走?就這樣?然後她就真的灰溜溜收拾東西離開?
不爭取就退場,絕對不是她韓譯萱為人處世的風格,這麽久她都靠自己爭取過來了,不差這一次。
更何況,周任這些年來對她的好不是假的,她心裏清楚。
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周任說的話,她便推測是淩徵岸一定是在背後對呂先芝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
她告訴自己,周任很可能隻是一時間被呂先芝的悲慘遭遇沖昏了頭腦,想著挺身而出保護孤兒寡母,再加上呂先芝原本就是他暗戀多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朱砂痣,他的智商就這樣徹底歸零了。
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緩沖過來,他自然會明白自己的決定有多傻逼,到時候,她可以用這個把柄嘲笑他、拿捏他一輩子。
周任想跟呂先芝結婚?呵,沒那麽容易。
重新燃起戰鬥的意志,她立馬卸了妝,敷了個面膜,又重新上了妝,塗了先前沒能塗上的口紅,鏡子裏那抹烈焰紅唇,烈得簡直像是上一秒剛吃過人。
老實說,她現在確實很想把周任給生吃了。
韓譯萱出了門,開上車,直奔淩氏集團大廈。
路上接到婚慶公司的電話,那邊詢問她今天還過不過去看場地,她才想起來有這麽回事兒,頓了頓,回答道,“改天吧,臨時有事。”
到了淩氏,她摘下墨鏡,對前臺說道:“我找你們老總,淩徵岸。”
前臺小姑娘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目光從她的墨鏡上遊移到她腕間的手錶,又落在肘間的小挎包上。
她重新看向韓譯萱,笑容變得禮貌又不失熱情,“請問,女士您預約過了嗎?”
韓譯萱也笑,“沒有,你告訴他,我是周任的未婚妻韓譯萱,有關於呂先芝的事情要告訴他,非常重要。他會請我上去的。”
前臺猶豫了一下,拿起內線電話,撥給了總裁秘書室。
韓譯萱看了看表,估計秘書那邊還需要一些時間請示淩徵岸本人,她做好了等待五分鐘以上的準備,沒想到還不到一分鐘,前臺便微笑著把她領到了高層專用電梯前,輸入密碼,“韓女士,請。”
見到韓譯萱的時候,淩徵岸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靠在椅背上抄著手,連句“請坐”也不說,沖她點了點頭,“周太太,有什麽事情,就請開門見山吧。”
她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坐下來,優雅地翹起長腿,“淩先生,‘周太太’三個字您喊早了,這個頭銜,也許很快就會落到您前妻身上——呂先芝打算跟周任結婚這件事兒,您知情嗎?”
看到對面的男人瞳孔驟然縮小,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韓譯萱頓時滿意了,不止她一個人痛苦抓狂,真好。
“口說無憑。”淩徵岸竭力保持冷靜。
“周任親口告訴我的,難道要等收到他們的結婚請柬,您才信嗎?”她莞爾一笑,話說出口,明明是想給對方心尖上捅刀,卻感覺自個兒心裏在滴血。
淩徵岸沉默不語,食指在桌面上輕敲,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焦慮。
“我隻是來提個醒,淩先生如果在意,最好把人看緊點。”她站起身,一副準備告辭的樣子,“省得一不留神,她就跟我未婚夫領了結婚證。”
話說出口,韓譯萱意識到還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要是周任直接跟呂先芝扯證了怎麽辦?
她想,要真到了那覆水難收的地步,幹脆她找淩徵岸搭夥過日子,把周任和呂先芝給膈應死算了。
當然,也隻是天馬行空地想著解解氣而已,人淩徵岸還未必肯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