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則空沒回答,片刻後,他問:“前邊是電影資料館,去看電影嗎?”
“電影?”他們兩人經常在家裏的影音室一起看電影,但此時此刻,他突然提起看電影,顯得有那麽幾分不合時宜。
葉喬點了點頭,望向前邊,並沒有看到什麽電影院的招牌。
靳則空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帶她進去。
電影資料館裏的影廳並不跟著院線同步放映,而是放映一些經典的老片子,票總是很搶手。
那天那個時間點,放映的正是安哲的,十分幸運,他們進去的時候,竟然還有餘票。
兩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視野不算很好。一開始,葉喬還在認真看電影,即使這部片子她之前在某堂課上看過。
影片將近四個小時。當時還是分了四堂課,才看完。
可很快,葉喬發現,靳則空的心思顯然沒有放在電影上。
他雖然盯著銀幕,但雙目放空,沒有焦點。
四個小時變得十分漫長而煎熬。
看到一多半,葉喬忍不住推了推他,小聲說:“我想走了。”
他微微一愣,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神遊歸來,在黑暗裏注視著她,眼神終於有了焦點:“好。”
他們走出去,誰都沒說話。
那時,葉喬已經隱隱猜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降臨。
這個預感在晚上得到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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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和靳則空正在窗邊喝酒,他們親昵地摟在一起,俯瞰著北京城恢弘的夜景。
其實北京的夜景也不算漂亮,但因為陪她一起看的人是靳則空,所以連帶著景致也多了幾分美感。
手機在一旁響了兩聲。
最開始誰都沒在意。
隻是一瞥,手機螢幕還沒有暗下去,葉喬看到提醒框裏的“景昀”兩個字,她愣住。
很快,手機螢幕變暗。
葉喬心跳得飛快,一擡手,不小心將杯子打翻,淡紅色的酒液順勢灑了出來。
兩人的衣服被弄髒,一片狼藉。
侍應生過來收拾,葉喬拿上手機,說去趟衛生間。她腳步匆忙,像逃似的。事後,葉喬回想起來,她當時一定很狼狽。
到了沒人的地方,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開微信。
可打開後,她第一眼竟沒敢去看,像是聽到命運對自己的宣判。
幾分鐘前,景昀發來一張照片,附帶一串文字:【聽說你現在在北京,我猜你還不知道靳則空已經訂婚的事】
那張照片葉喬沒有點開。
但其實根本不用點開,就能很清楚地看到,靳則空和一個陌生女人穿著禮服並肩站在宴會廳中央,被賓客圍簇。
那女人不是景昀,不是喬蕊,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訂婚禮舉辦得十分隱秘,連香港的媒體都不知曉,更何況葉喬這種和他們圈子毫不相關的人。
葉喬的手指都在發抖。
她閉了閉眼,有濕潤的液體從眼角流出,心中某個地方,卻像是有懸在半空的石頭,終於落地。
她竟比想像中冷靜,在盥洗池前重新洗了把臉。從路過的女孩子包裏借了化妝品,快速地化了個妝。
衛生間的燈光是暖黃色的,鏡子旁邊還掛著紅色的中國結,有種喜氣洋洋的感覺。
葉喬看著鏡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誇張的笑。
滑稽又可笑——如同她現在的處境。
再次出現在靳則空面前時,葉喬已恢複如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靳則空牽起她的手,問:“回酒店嗎?”
“嗯。”
那個晚上,她和靳則空在床上廝磨。他比往日更加動情,要得極狠。葉喬配合著,忍著其中的疼痛,到後來,忽然哭了起來。
以往她不是沒有哭過。
可這次,靳則空一下子感受到她的不同尋常,他從她身體裏抽離。
葉喬翻過身抱住他,輕輕吻著他的唇,眼淚肆意往下流,怎麽也忍不住。
她感覺全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心髒的部位,像是針紮一般。
“則空哥。”她哭著喊,“你要好好的。”
房間的燈早已被葉喬關掉,黑暗中,她摸到靳則空的眼角也是濕潤的,不知是不是她遺落的眼淚。
到後來,他們精疲力盡,相擁而眠。
……
天微亮的時候,葉喬一下子睜開眼,抱著她的人還未醒。
她看著他的眉眼,他睡得不安,即使是在夢裏,眉頭也是擰在一起的。
她忽然想起了幾個月前的夏天,在空園。
那天早上,她在他懷裏醒來時,也似今日這般。
前一夜她誤入他的房間,可究竟是意外,還是故意的?那個房間的變化,她真的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前塵往事在葉喬的腦海中回溯,走馬燈一樣,歷歷在目。
她輕輕地從他懷裏抽身。
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葉喬已經離開了北京,她在火車上,拉黑了靳則空的所有聯系方式。
一切都會停在這裏。
不認真對待愛情的?,愛情也不會給他們想要的結果。
第24章 圓夢(1)
回到杭城,已經十一月。
葉喬重新像每個十八九歲的學生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裏。
一天下午,周雅來找葉喬,她前一陣去了曼谷,帶了禮物給葉喬。
她像是還沒從曼谷的氣候中轉變過來,光腿穿著條短裙,在杭城濕冷的風中瑟瑟發抖。
葉喬也沒好到哪裏去,隻是裙子比她的長。
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星巴克。
她們聊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比如周雅追的那個男愛豆最近在做什麽,再比如她去泰國聽了誰的演唱會。
最終是周雅先忍不了,開口問:“喬喬姐,你和我表舅分?了嗎?”
葉喬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場訂婚禮周雅參加了,聽長輩們說,這是老人家在這世上唯一的願望,她表舅不得不遵從。
當時她就在想,喬喬姐該怎麽辦。
婚禮結束,她不敢回杭城,因為怕見到葉喬。
周雅不想告訴她又覺得瞞著她對不起她,索性和朋友從hk飛去了曼谷。
此刻,周雅一臉失落,問:“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葉喬看著眼前的女孩兒,笑了笑:“當然是。”
但她們都知道,彼此以後可能不會再聯系了。
十一月中旬,葉喬去西子灣搬東?。密碼沒有變,還是她之前設的那個。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靳則空竟然在。
他竟然回了杭城。
開門進去,在客廳的沙發上見到靳則空的一剎那,葉喬整個人都是錯愕的。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半晌,才說出一個“嗨”。
靳則空正在抽煙,見她進來,把煙頭撳滅,扔進煙灰缸裏。
他也說了聲“嗨”,然後打開酒櫃開了一瓶酒。
葉喬用力握著拳,指甲嵌入掌心,移開視線,去拿自己的東西。
滿打滿算,她在西子灣住了不過兩個月,可房子裏到處都是她的痕跡。
葉喬隻拿了自己帶過來的東西,都裝在一個小行李箱裏。
房間門忽然被打開,靳則空走進來,說:“你別搬了,這個房子留給你,過幾天會有律師聯系你過戶。”
葉喬蹲在地上,搖了搖頭,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斷就斷得幹淨點。”
她裝好箱子,站起身,環顧四周。
好像沒有什麽她的東西了,那些華貴的衣服、包包、珠寶,曾經短暫地屬於過她,但終究是過眼雲煙。
就像靳則空一樣。
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又很快消失。
她推著行李箱要往出走,靳則空倚在門邊,忽地拽住她的手腕,直視著她,不讓她往前走。
“留下,好嗎?”葉喬聽到他問。
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怎麽留?”
靳則空看著她,聲音變得無力,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難堪,帶著一絲自暴自棄:“除了名分,其他我都會給你的。”
他想:他終究成了他最討厭的那類人,像他父親一樣。
葉喬沖他笑了笑:“則空哥,你知道嗎,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所以這個夏天,就當你幫我圓了少女時的夢。而我喜歡的則空哥,絕不是眼前這個樣子的,你一定也不喜歡這樣子。那天我說你要好好的,是真心話,你放心,我也會好好的。”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再次忍不住流了下來。
當晚,出了西子灣,葉喬走在茫茫夜色中。
不遠處有商圈,霓虹閃爍。
商場樓宇上的巨幅電子廣告牌,在夜裏格外矚目。
那是一家母嬰用品品牌,在國外有著百年的歷史,今天春天剛進入中國,為了搶佔市場份額,宣發力度十分大,請了一位極具影響力並且生育過的女演員代言。
葉喬站在夜風裏,完整地看了兩遍它的廣告。
靳則空永遠不會知道,北京那荒誕的一夜,她的身體裏,曾有過屬於他生命的一部分。
第25章 圓夢(2)
最後一次見靳則空,是十二月的一個傍晚,臨近新年。
他通過周雅聯系到她,說她有東西落在了西子灣。她讓他寄過來,他不同意,說太貴重,怕弄丟。
他們約在西湖邊的一家咖啡廳裏。
結果見面後,是一份他公司的股權轉讓協議。
他說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她了,這是最後一次。後續有什麽事情律師會由律師出面來處理。
葉喬沒簽那份協議。但靳則空自有他的辦法,把她叫出來,不過是,因為他想見她罷了。
兩人走出咖啡廳,天還沒完全黑,西湖在霞光裏溫柔又婉約。
自從上次分別,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靳則空似乎比以前消瘦了很多。他站在西湖邊上,身形高瘦,忽然開口,道:“陪我走走吧。”
“好。”
兩人在暮色裏繞著西湖邊散步。
說起來是也是好笑,他們之前明明就住在這附近,這卻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在西湖邊散步。
十二月,即使是地處江南的杭城,也寒風凜凜。
葉喬穿了一件寬松的長款棉服,運動褲,運動鞋,顯得有些臃腫。
她很愛美,很少這樣不修邊幅就出門,靳則空剛第一眼看到她時,還略微有點詫異。
“冷嗎?”他問。
葉喬搖搖頭,說:“還好。”
頓了頓,她問:“你祖父還好嗎?”
他“嗯”了一聲。
葉喬已經不去刻意關注那些消息了,但他祖父的身份畢竟擺在那兒,如若真的發生了什麽,估計她想不知道也難。
“那就好。”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比如,你的婚期是什麽時候?
又比如,你們準備去哪裏度蜜月?
想想那個畫面,就滑稽。
他們並肩走著,所有的情緒,似乎都被冷風吞沒。
昔日親密無間的戀人,如今相顧無言。
葉喬忽而停下腳步,看向前邊的一棵樹。
“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