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靳則空去而複返。
“喂,你是鬼嗎?”靳則空的聲音在暗夜裏響起。
他站在她身後,猝不及防地出現,唇邊掛著一抹吊兒郎當的笑意。看起來很溫柔、又很散漫。
那笑容是他的招牌笑容。溫柔隻是表像。
葉喬怔神,呆呆地望著他。
他的指尖還輕搭在她的肩頭,纏著她的頭發,帶著灼人的熱意。
葉喬的感官在這個雨夜被無限放大,她的鼻息之間,縈繞著,他身上迷人的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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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發點兒紅包~
第3章 空園(2)
“啞巴?”他挑眉,唇角上翹。
她確實,變成了啞巴,在他面前。
面對葉美娟時的尖酸刻薄、伶牙俐齒,都消散殆盡。
她嘴唇張了張,斟酌著措辭,剛想說什麽,眼前人的興致卻已褪去。
他直起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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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獨在她肩頭留下的那點熱意,還未消散,那是他指尖的溫度。
可這熱意也終會散去呀。
葉喬不是不知道,他對女孩子一向沒有耐心。一顆心跌落穀底,暗惱自己太蠢,在這裏空坐一晚上。
等來了他,又目睹他離開。
連一句話都未來得及講。
雨還在下。
葉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她晚上洗完澡後換了一件淡紫色的吊帶裙,帶子是細細的銀質金屬鏈,似有若無,垂在肩頭。
他剛剛手指觸碰的,便是這個位置。
那點熱意似乎已經散去。
又好像散不去。
就像她一顆矛盾的心。
不想來這裏。
又想來這裏。
葉喬怎麽也沒料到——那一夜,靳則空會去而複返第二次。
他剛進去沒半分鐘,又重現出現在她面前,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扔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送給你。”
說完,他便又離開了。
他身上仍舊穿著剛剛的濕衣服。
不知從哪裏搞來的長袖迷彩外套,估計是為了擋雨穿的,莫名很酷。
葉喬再一次,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
這是這一夜第三次。
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給她希望,又給她失望,直至這次折返,葉喬心底的火花重新燃起。
她拿起桌子上的盒子,出乎意料的,是一盒巧克力。
和那天在杭城朋友排長隊買的巧克力冰激淩,一個牌子。
葉喬打開那個盒子,果不其然,巧克力已經融化了。
她不願深想,比如這盒巧克力的來歷,比如他為何送自己巧克力,又比如——
他是否還記得她。
多半是沒記憶的吧。
畢竟他身邊那麽多漂亮的女孩子,怎麽會記得一個她。
一個保姆家的孩子。
而他之餘她,不過是少女時代的一場美夢。他恰如其分的,符合她的所有憧憬。
可既然是美夢,又有誰願意醒呢?
沉淪在美夢中,也比被殘酷現實的利刃劃傷好。
所以那個雨夜,葉喬清醒地沉淪著。
一直到很晚,她才回房間。二樓南邊盡頭處的房間,一間小小的傭人房。
葉美雅還在打呼嚕。
葉喬怕吵醒她,輕手輕腳地拉開行李包的拉鏈,然後把巧克力盒子塞到最底下。
像是做賊似的。
做完這一切,她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房間裏隻有一張床,早已被葉美雅呈大字型霸佔。葉喬隻好側身睡在床邊,隻佔據那麽窄窄的一豎條位置。
可夏天太熱了,外邊下著雨也不涼快。
葉美雅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不斷散發著焦灼的熱氣。
葉喬始終難以入眠,不僅因為這燥熱、這呼嚕聲,更多的,是因為靳則空。
她難以自控地浮想聯翩,那些不願深思的問題,也在心底一遍一遍尋求答案。
她興奮,又懊惱。懊惱,又憧憬。
後半夜,雨停了。
一直到天光初開,葉喬才朦朦朧朧有了睡意。
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遇見了幾年前的自己。
那會兒,葉美娟正和一個在徐家彙開鐘表店的男人談戀愛。
那個男人有兩個小錢,很喜歡葉美娟,不僅負擔她的生活費,連帶著葉喬的生活費、學費、跳舞等亂七八糟的費用,也一同負擔了。
從小到大,葉喬目睹了葉美娟太多段戀情。
那些男人或多或少也會給她們花錢,隻是葉美娟沒一次在背後講過他們的好話,最終戀情也都無疾而終。
隻有那次,葉喬覺得,葉美娟是真的喜歡那個男人。
那段時間葉美娟臉上時常掛著甜蜜的笑容,和她說話時也細聲細語起來。
葉喬甚至聽她和那個男人講電話時,都聊起了結婚時請什麽人、婚後住哪裏這些問題。
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一向眼高於頂的葉美雅,說是要為姐姐把關,於是特地請了一天假,“紆尊降貴”來破弄堂裏找葉喬和葉美娟。
“你問清楚沒,他和前妻是不隻有一個女兒,不會又讓人騙了吧?”
“就隻有那一個女兒,在徐彙中學讀書,聽他說很乖巧的。我傻呀,別人還能騙我什麽!”葉美娟對葉美雅的問題很不滿。
“能騙你什麽,你又沒錢,當然是白睡你了。”
“滾你娘的。”
“我娘不是你娘?”
……
葉美娟和葉美雅姐妹倆坐在床上邊聊邊罵,葉喬在一旁看電視劇。
暑假裏,她隻需要去上舞蹈課,作業也不用寫,反正她是藝術生,寫了老師也不會檢查。
“我還不是怕你被騙了,喏,我家裏那位,現在才終於能光明正大見兒子了。”
葉美娟稱呼空園,一向愛稱其為“我家裏”。
“真的假的?她那兒子多大了,我記得也不小了吧。”葉美娟對豪門八卦,也是萬門好奇。
更何況,香港靳家,這不是一般的豪門。
要是讓她知道什麽秘辛,再講給那圈姐妹們聽,可是好得意的呢。
“嗯,前一陣剛成年,不然香港那邊老爺子也不會鬆手。”
“那他是要來上海讀大學嗎?”
“你是傻子吧,怎麽可能?人家少爺去了坦斯福。”
一旁正在看劇的葉喬忽地噗嗤一笑。
“你笑什麽?”葉美雅沒好氣地問。
葉喬轉過頭,看著她倆,眨巴眨巴眼睛,說:“那叫斯坦福。”
葉美雅被外甥女駁了面子,很不高興,於是說:“喬喬越長越漂亮了,你媽想給你找個什麽人家呀?”
葉喬裝傻,知道自己這個小姨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
“我記得家裏管家他兒子,好像沒比你大幾歲哦,要不我幫你留意著?據說他們家有不隻一套房呢。”葉美雅說著,嫌棄地看了看四周。
葉喬充耳不聞,繼續低頭看劇。
葉美娟喊道:“你有病?我家喬喬怎麽可能嫁給一個下人的兒子?”
葉美雅聽到這句話,便怒了,心想那我在你心中豈不是也是一個下人。
兩姐妹又吵了起來。
……
那天下午,葉喬去上舞蹈課。
舞蹈機構新來了一個姓陳的實習老師,給葉喬她們代課。
這個小陳老師據說是還在讀大學,長得非常漂亮,身材比一般舞蹈生的身材豐滿,化妝技術也十分好。
十幾歲的小姑娘們,本就是愛美的年紀,一下課就圍著她轉,問她臉上化妝品的牌子。
除了葉喬,舞蹈班其他女生大多家庭條件不錯,從中學開始就用起了大牌化妝品。
小陳老師性格也很爽利,毫不藏私地告訴了她們。
下午的舞蹈課結束,已是傍晚時分。
夏季白晝長,天黑得晚,外邊還很亮。
葉喬換好衣服,剛走出舞蹈室的門口,迎面就被不知從哪裏來的人,潑了不明液體。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大腦一片空白,液體順著頭部不斷往下流,流進內衣裏。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和議論聲。
尷尬、茫然,如夏季熱風,緊緊包裹著葉喬。
她緩緩睜開眼睛,隻見身前圍了一圈的女生,年紀不大,卻都化著濃妝。
為首的那個穿著JK制服,個子很高,頭發染成了黃色,一隻手拿著空可樂瓶,挑釁地看著葉喬。
她眨眨眼睛,狀若無辜地問:“你就是葉喬呀?”
可樂還在葉喬的身上流淌,憤怒從她心底升起。
別看葉喬外表柔柔弱弱,可畢竟是在弄堂裏長大的,從小到大聽著葉美娟和弄堂裏各式各樣的人吵架,骨子裏的潑辣和戰鬥力,遠不是眼前這群嬌生慣養的小太妹們所能想像到的。
她冷笑了一聲,盯著黃毛小太妹,問:“你潑的?”
這是個陳述句。
“是我潑的,怎麽了?”小太妹還沒意識到危險,破口大罵,“葉喬你和你媽就是兩個婊`子,勾引我爸,你身上這衣服不會也是花我爸的錢……”
她說著,就要上前扒葉喬的衣服,誰知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葉喬的手落下時,又揪了一把她的黃毛,嘲道:“不僅這衣服,連內衣都是花你爸的錢買的。”
小太妹疼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見她還這麽恬不知恥地承認,一瞬間就炸毛了,嘴裏罵著“你不要臉”,擡起胳膊就要回扇她耳光。
小太妹身旁的跟班兒,作勢也要來打葉喬。
葉喬下意識閉了閉眼。
有風在眼前呼過。
而那一巴掌,還沒有落在她臉上,就被攔住了。
“幹嘛呢?”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葉喬回頭,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她旁邊。
男生長得極其好看,穿著簡單的白T和短褲,踩著一雙沙灘拖鞋,墨鏡被推到了頭頂。
雖是在幫葉喬,但他的視線,卻從始至終沒落在她身上。
“你是誰…這個婊`子的男朋友嗎?”小太妹盯著帥哥,不知怎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臉也紅了起來。
男生輕輕笑了聲。
小太妹的臉更紅了。
“小妹妹,女孩子講話不要這麽難聽,暑假作業寫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