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塚原第一次離家去演出了,黑尾卻總覺得這次有點怪怪的,這會兒他剛晨跑完回來,便見到一輛眼熟的保姆車大清早就等在隔壁塚原家樓下。
他正準備擡手推開自家院門,伴著一聲清亮的早上好,梳著丸子頭的塚原拉著行李箱小跑著出來,迎著清晨的陽光,那雙圓圓的大眼睛裏滿是欣喜,車門自動打開,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回過頭來,叫著她的名字。
“哇哦這就是小文夏的家诶,院子好大,好有錢……”車裏誰探頭感嘆著,話還沒說完就被誰拍了腦袋。
“太失禮了你這幼稚的家夥。”另一個人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幫她把行李提上車。
“那下次大家可以一起來家裏燒烤……”她的聲音被關上的車門截斷。
望著逐漸遠去的車,黑尾又呆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進了家。
說實話,他瞞著塚原把demo寄給公司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以後會發生什麽,他們兩個都是認為既然有一個機會而她又正好在猶豫不決,那就幫她試一試。
雖然事後拉著研磨當墊背顯得有點沒出息,以及他心裏也知道塚原根本就不可能生自己的氣,但他還是沒什麽底氣,他覺得自己沒有底氣替任何人負責任,有時候甚至包括他自己。
紛繁的思緒讓黑尾一整天都有點心不在焉的,直到結束了例行訓練,大約因為剛好今天塚原不在,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變得更是外露了。
研磨瞥了一眼那個單手插兜看向窗外表演少女漫男主的家夥,無聲地嘆了口氣,關掉遊戲界面,把手機收進挎包裏,打了個呵欠往電車門走近了半步,然後回頭說道:“你隻是覺得她離你越來越遠了吧。”
說話間他便想起那年,塚原因為黑尾和學姐戀愛,所以哭著說覺得阿黑就要離開他們了,他真想這是個解謎攻略遊戲,隻要把知道的線索都扔到臺面上來,角色的故事就會自己發展了。
“拜託,小夏可是大明星,”黑尾幹笑兩聲,“她的演出是在Green Stage*吧。”
顧左右而言他的技巧被黑尾用到這裏來了,研磨懶得應付這個習慣性回避的人,所以沉默地又看了他一眼,接著踏出了車門。
與此同時的新瀉苗場滑雪場,每年一到七月末,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樂迷們都會聚在這裏,周邊的露營區和民宿區從中旬起就熱鬧了起來。
原以為這次終於有機會能租個帳篷體會一次露營,誰想到Clara一早找好了住處,三層的獨棟,窗戶打開便能看見森林,不僅一人一間臥室,還有個面積不小的地下排練廳,簡直是一間擁有迷你livehouse的度假屋。
下午的排練一結束,塚原便舉著手機在房子裏從上轉到下,從裏轉到外,和研磨在視頻電話裏興奮地介紹著。
Advertisement
“怎麽沒見到那個小黑呀?”河村拔下線把吉他收好,歪頭湊過來看她的屏幕,還和其他人說,“小文夏的竹馬是個帥哥嘞。”
黑尾在電話那頭聽到了有人在叫他,從房間另一側擡起頭,正想大方地和樂隊裏其他人打招呼時,塚原已經把鏡頭切換回來,屏幕上是她圓圓的臉和那副裝作不好意思似的表情。
“不要理河村前輩,”塚原小聲說著,接著三兩步跑上了樓,“總是說些有的沒的。”
研磨把手機遞給了黑尾,自己又拿起了手柄。
“嗯?”黑尾託腮盯著手機裏的塚原,“我覺得河村先生說得挺對啊。”
“才一天不見,”塚原抿著嘴搖了搖頭,“阿黑你怎麽突然多了好幾層臉皮。”
“剛長出來的,你不知道而已。”黑尾笑笑,回神看到塚原用手背蹭了蹭下巴,順嘴便問道,“被蚊子咬了嗎?”
“啊……”她昂起頭,指尖從耳後一點點摸下來,接著停在臉側的位置,摩挲了幾下,“還真的被咬了,好大一塊。”
圖了省事,塚原把前置攝像頭當成了鏡子,毫無顧忌地照著,嘴唇也越靠越近,倒是看得對面的黑尾有點耳朵發燙,他默默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另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後頸。
“止癢藥呢?”他故作鎮定繼續問道。
塚原皺著眉頭思索,然後放下手機,隻聽得瓶瓶罐罐碰來撞去的聲音,沒一會兒她又突然出現在屏幕上,像是尋寶成功了一樣笑嘻嘻地說:“在這裏啊哈!”
話音剛落,她又如同剛才那般照起了鏡子,止癢藥的滾珠順著她的耳後滾下來,她下意識輕咬著下唇,黑尾深深呼出一口氣,眼神移開了一點,心裏不斷念著,小夏啊小夏,我可不是什麽鏡子,我是個人。
始作俑者當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問題,不過黑尾也完全沒有在意房間裏還有個正在專心致志打遊戲的人,那副漲紅了臉的樣子根本就當是這裏隻有他一個人。
視頻電話一直打到塚原打著瞌睡撲在了枕頭上,黑尾聽著那邊傳來的呼吸聲,又轉身看遊戲打了一半也累到睡著的研磨,竟感覺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按了結束通話,同時發過去一句“晚安”,接著伸手拿掉研磨手裏的遊戲手柄,彎腰把熟睡的他拉到了床上。
盡管黑尾潛意識中總是希望一切都不要變、都不要向前走,變化讓他害怕,分別讓他不安,但有的人不一樣,他們和他的回憶不一樣。
隔了兩日,富士音樂節首日的下午,在Green Stage第一個出場的是新生Fortune Teller,臺下的樂迷是出乎意料的熱情,加入樂隊第一次,塚原聽見所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Kaya! Kaya! Kaya!”
上田拓也舉高雙臂為她歡呼,示意延長她的solo時間,起了勁的塚原當場開始炫技,遮蓋了半張臉的長劉海很快被汗水浸濕。安可加唱時,Clara從場邊讓工作人員給她送上了吉他,塚原瞪圓了眼看向樂隊其他人,在他們的打氣中站起身。
“去唱給世界聽。”
吉他手河村一拍她的後背,揉著弦幫她彈起了歌曲的前奏。
站到了舞臺中央,塚原的耳畔變得很是安靜,尖叫聲、吶喊聲、音樂聲,還有那些評論、那些質疑都在離她遠去,下一秒,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這是她為這個世界作的詩。
手撫上吉他弦的那一秒,她微笑了起來,她腦海裏是收到Clara郵件的那一天,她在院子裏追著黑尾問是不是他偷寄出去的,黑尾一邊躲著一邊說的話。
“你不能一輩子都隻唱給我聽啊。”
那麽如果世界都聽見了的話,阿黑就一定會聽見吧。
*FUJI ROCK一共13個舞臺,綠色舞臺是最大的主舞臺,約可容納4萬人,出過許多神級現場。
第 21 章
這個夏天結束時,塚原總算是勉強跨進了一五零俱樂部,她一雙圓眼睛睜得大大的,轉過身去看正在幫她量身高的黑尾,難以置信地問道:“真的嗎?”說著還特地又挺直了腰板,試圖再多增加半毫米。
“當然是真的,150.4釐米。”黑尾拿著手裏的記錄冊,指著尺子上的數字,讓她自己來看。
“我終於長高了!”塚原興奮地在原地蹦了兩下,把體重秤踩得胡亂晃動。
實在看不過去的黑尾隻好把記錄冊用胳膊夾著,兩手像抱貓咪似的託著塚原下來,很顯然這個動作又一次戳中了對方的痛點,隻見塚原剛落地就搶過記錄冊狠狠拍了他的後背。
“嗷,好痛。”黑尾裝作很痛的樣子躲開接著說道,“小夏快點幫我量一下,馬上還要給大家測呢。”
不情不願地拉過旁邊的板凳,塚原踩上去,一邊拔高身高尺,一邊小聲嘀咕著:“阿黑到底是吃了什麽才會長這麽高啊?”
“你想吃我們家黑尾先生的特制便當嗎?”黑尾突然轉過身來,彎腰盯著她。
突如其來的湊近嚇了塚原一跳,她擡手把身高尺壓下來,弄亂了黑尾本來就翹著的頭發,輕哼了一聲說:“站好不許動,我還沒看清楚。”
“遵命。”黑尾重新站直,由著她隨意扒拉自己的頭發,同時低頭看著她,裏面那層頭發剛補染過,隱約透出鮮豔的紅。
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歡這麽紮眼的顏色,不然也不會拐著研磨去染了一頭金發。隻不過研磨那家夥根本懶得補染頭發,由著黑頭發長出來到現在,就變成了像布丁一樣的發型。而塚原若是沒有時間跟著媽媽去美容室,便會自己解決頭發的問題,大多數時候是自己對著鏡子搞定,有時候也會拜託黑尾。
作為一個通常情況下根本沒有機會觸碰同齡女生的頭發的高中男生,黑尾不能說對這件事沒有興趣。夏日傍晚的院子裏,他把染發劑一點一點塗抹在她的發絲上。齊肩的短發被夾起來盤在腦後,她垂下頭露出後頸,T恤的領口很是寬松,天氣悶熱汗珠混著染發劑的紅色順著脊背滑下,黑尾的目光不自覺跟隨著,臉頰便開始發燙。他立馬別過頭去,用毛巾在她脖子後面墊好。
“拿掉啦,好熱。”塚原抗議似的在椅子上晃了晃。
“別鬧啦衣服會被染髒。”黑尾強行按住毛巾。
“反正是舊衣服有什麽關系?”說著塚原伸手扯過毛巾,再一次露出那片光潔的皮膚。
黑尾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隻好在心裏默念著“我的大腦空空、我的大腦空空、我的大腦空空”,一直念到太陽落山,他走出她的家門為止。
沒過一會兒,在外面跑圈的大家都回到了體育館裏,犬岡和列夫大概是才進行完一場無人在意的賽跑,倆人最先沖進門,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還吵吵嚷嚷的。說話間夜久和海也跑了進來,他們倆神色輕松,感覺體力完全沒消耗多少的樣子,再之後跟著的便是福永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