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此刻,白端端終於知道自己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設想錯了——
即便知道了對方就是遠近聞名的季臨,但被這個男人擁抱著,竟然還會心跳加快。
這所有的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分鍾之內,但卻仿佛一帧帧的慢鏡頭,白端端被抱在季臨懷裡,她微微抬頭,就能看到季臨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眉緊緊皺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向了白端端,這麼近的距離裡,白端端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瞳孔裡的倒影——隻有自己。
先用眼神警告自己離他遠點,自己真退後了,卻又忍不住終於意識到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就被自己吸引了???
還是季臨突然就人格分裂了???
電光火石之間,季臨一瞬不瞬地看向白端端,終於微微輕啟兩片薄唇,屈尊開了口——
“白端端,你真是該死的……”
完了完了,白端端想,難道他下一句要說的就是經典臺詞之“你真是該死的甜美”???
那自己要怎麼拒絕他???
……
結果白端端這個美夢還沒做完,季臨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真是該死的蠢。不知道後面有人突然衝過來要躲?”
???
哦。
白端端想,真是我多慮了,打擾了。
“快報警!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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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手上有刀!”
“快點,他想跑了!大家趕緊制住他!”
……
也幾乎是下一秒,周遭人群就爆發出了嘈雜和尖叫,白端端有些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季臨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和堅實的後背,白端端的臉幾乎都被淹沒在他懷裡,她看不清外面發生了什麼,隻聽到周圍幾個等電梯的鄰居像是都反應了過來,有人喊著“抓住了!抓住了!”,場面一度十分混亂,然而白端端仿佛被放置在一個更安全的超脫於這場混亂的地方,她隻能聞到隱隱從抱住她的這個男人身上傳來的淡香水味,那是純淨又含蓄的香氛,讓白端端想起海洋。
有點好聞。
因為抱著的姿勢,此刻,季臨的手正觸碰到白端端的脖頸皮膚,那是一雙體溫偏低的手,微微的冷度傳過來,讓白端端隻覺得自己與之接觸的那塊皮膚,對比之下仿佛更為灼熱了。從剛才拉過白端端到現在,季臨的動作雖然足夠強勢,但並不具有攻擊性,甚至反而讓人生出點溫柔的感覺。
當然很快,白端端就意識到,這隻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這隻手的主人很快就推開了白端端,並且又變回了他慣常的可惡模樣。
季臨面無表情道:“你能從我身上起來了嗎?”
“……”
他誠懇地加了一句:“有點重。”
白端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趕緊麻利地從季臨的懷裡蹦了出來。
“你們這對狗男女!果然早就勾結在一起了,白端端你這個賤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給了你這麼多錢,你卻和這個男人搞到了一起!”
而幾乎是同時,不遠處被兩個人架著扭住的男人開始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他仍舊戴著遮住臉的鴨舌帽,黑衣服看起來讓他整個人更壓抑了。
季臨看了白端端一眼:“他剛才拿刀想捅你。”
這場面,簡直是像感情糾紛導致的情殺現場了,電梯口的人群也竊竊私語起來,不時用意味深長的復雜目光看兩眼白端端和季臨。
媽的,這一下子就被鄰居們誤會成藍色三角戀了!
隻是現在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白端端看向了剛才試圖行兇的鴨舌帽男人,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他的身形有點眼熟了,她抿著唇上前一把摘掉了對方的鴨舌帽:“宋連軍,你到底怎麼回事?”
宋連軍剛才那一刀也是情緒極端下的激情犯罪,如今被人扭住了手腕,收繳了刀,一下子也泄了氣,他紅著眼圈怒罵道:“白端端,你自己心裡清楚,你都和這個季律師幹了什麼好事,本來明明能談贏的補償金方案,卻突然變成了停工停產!你不要臉!還收了我的購物卡!拿了錢卻不好好辦事!”
白端端皺了皺眉:“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麼東西?不能接受西蒙紙業的處理方案?那你拿刀捅我幹什麼?作為你們的代理律師,難道我不想贏嗎?難道不是你們拿到經濟補償金,我的代理費才更高嗎?還有,我什麼時候收了你的購物卡?你幾次要給我,我不都是拒絕了?”
宋連軍一點不為所動,反而憤怒地和白端端當面對質起來。
“杜心怡律師早告訴我了!購物卡她都轉交給主辦律師的你了,至於你和這個男律師,不早就老公老婆喊的歡嗎?何況這次還被我撞上都同居住在一起?你還有什麼好狡辯!”宋連軍一邊說,一邊就朝著白端端吐了一口痰,“呸,不要臉的下賤玩意,就算你沒拿到代理費,你男人贏了,他拿得多,你倆左口袋出右口袋進,不還是一樣嗎?”
“還有你那個男朋友,你們倆是人嗎?我們111個老員工,幾乎每個人都在西蒙紙業工作了將近十多年!結果最後公司為了省錢,卻連該給我們的補償金也不給!完全利用法律的漏洞來坑我們!對我們這些老員工絲毫沒有感激之情!”
宋連軍目眦欲裂,撕聲力竭道:“你們這些垃圾,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站在我們這些老員工的角度上想過!從沒考慮過我們的難處!”
“我從沒收到任何客戶的禮品卡或現金,我也不接受你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轉述就給我定罪。這個案子從始至終,主辦律師都是我,我也從不允諾客戶能贏……”
白端端還想繼續組織語言解釋,卻沒想到,一貫冷漠的季臨卻突然出了聲打斷了自己——
“沒有設身處地考慮過你們的難處?”他表情嘲諷,聲音冷峻,“你是有多大臉?覺得自己是宇宙中心是世界正義?總是要求企業設身處地考慮你們,那你們設身處地考慮過企業沒有?全世界都要考慮你們員工的難處,活該就沒人去體會企業的艱難?”
季臨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宋連軍,神情冷酷到近乎殘忍:“對,你們是西蒙紙業十幾年的老員工,但合著就該企業對你們抱有感情,就應該企業對你們感恩?對,確實是你們每一個員工的工作支撐起了企業的運作,但企業也給你們提供了十幾年的工作崗位,也付了工資,這本來就是商業行為你情我願互相成就的事,結果最後就該企業付了錢還對你們感激?那你們對企業感激過嗎?你們感激過企業在十幾年前錄用了你們嗎?”
“難道西蒙紙業想要業績不好削減產量甚至停工停產嗎?沒有哪個企業希望自己的運營出現這種問題,也沒有哪個企業希望自己不得不考慮如何去大量裁員。西蒙紙業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因為公司運營情況真的不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壁虎斷尾一樣自傷一百去大刀闊斧裁員和控制成本,整個企業都要倒了。”
宋連軍嘶吼道:“可你們停工停產,就算法律上是合法的,對我們而言也根本不道德!西蒙紙業作為這麼大的一個企業,這種行為根本談不上社會責任感!”
“對,用停工停產這種方式確實在道德上有瑕疵,但企業不節省這個一千萬的補償金成本,西蒙紙業面臨的是徹底的倒閉!關停!企業好好運營,抵擋住行業衝擊,不要垮,提供最大限度的工作崗位給勞動者,才是社會責任感的體現。”
宋連軍顯然根本聽不進去,他梗了梗,完全避開了季臨的話題,隻一味自顧自反駁道:“你們這樣搞,根本就是踐踏勞動者的尊嚴、損害勞動者的利益!”他說到這裡,也不管不顧了,索性連威脅也上了,“我們111個人,人數也不少了,這麼多人沒法養家糊口,往大了說,你們就是破壞社會穩定!就是幫著這些外資企業來坑我們中國老百姓的錢,就是賣國賊!就是漢奸!”
“把你們111個人的經濟補償金都給了,然後西蒙紙業徹底倒閉,這就是維護了社會穩定?這就是尊重了勞動者的利益?”季臨冷笑道,“除了這次涉及到的300個人外,西蒙紙業還有另外五條其餘產線目前還能勉強運作,也就是目前還有另外將近500個員工還能得到正常的工作和工資。如果犧牲111個人,能護住另外500個員工的工作機會,能求取企業在這波市場震蕩裡最終存活,這就是一個好的企業該做的決策。”
季臨冷冷地看了宋連軍一眼:“停工停產的操作一切合規合法,就算站在你們111個員工的立場,西蒙紙業停工停產以求取保全企業的做法是不道德,但站在其餘500個員工的立場,西蒙紙業這個做法就是道德,因為企業能果斷地把負債的產線停工停產,挽救了整個公司不至於倒閉,還能緩口氣,最終齊心協力度過難關,讓這500個員工還能有工作崗位,而不是直接大家一起死一起下崗。你隻從自己立場出發,覺得自己就是道德,但世界上每個人立場不同利益也不同,根本就不存在絕對的道德。道德不能給每個人讓他們滿意的方案,所以這個社會才需要法律。”
“更何況,隻要企業沒有死,隻要企業緩過勁來,停工停產結束,你們這些十幾年的老員工,早就熟悉了企業的業務和產線操作,也是第一批馬上會再次聘用的人,也是受益者。”
季臨的聲音冷靜而淡然,說出話的確實直指內心的辛辣:“我是個律師,替西蒙紙業代理,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做出這個方案,這就是我應該做的,難道為外資企業服務,就是賣國?你這麼有骨氣,你怎麼不去民營企業上班,要顛顛地西蒙紙業這種外資企業?”
“不過是因為外資企業待遇福利好,加班少。”季臨嘲諷道,“說的道貌岸然,覺得自己很偉大?包裝什麼呢?也不嫌丟人。”
“你不也和我一樣,替外資企業服務是漢奸嗎?難道你賺的比我少,就漢奸成分比我少啊?行吧,那我也認了,誰叫我就是做漢奸也是漢奸精英呢。”
“……”
宋連軍幾乎被季臨噴到完全無力招架了,和季臨這種級別的律師對噴,大概是他人生裡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了。
別說宋連軍,就連站在一邊的白端端,也覺得背脊發涼肅然起敬。
不論是噴人的邏輯、諷刺的毒辣、言語的嘲諷、眼神的鄙夷、表情的冷酷,10分,10分,10分,全都是10分!
白端端自詡平時自己也嘴上不饒人,但如今在季臨的戰鬥力面前,她竟然生出點想要掏出筆記本記筆記學習的衝動……
沒想到季臨隱藏實力這麼深,之前的案子裡對自己也不知道才拿出了幾分功力,簡直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