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氣,把腿上的疼憋回了肚子裡。
隋策將套馬的韁索系在手腕上,背著她,牽著馬,撥開叢生的蒿草徒步朝南山圍場而去,路上他偏頭問:“你的馬呢?”
商音在他後背側過臉,嗓音憋悶:“……跑了。”
橫豎闲極無聊,聽完今日這樁事故的來龍去脈,隋策勾著腦袋鼻息極輕地笑了一聲,“有時候覺得你也真是……”
他找不到詞形容,“我看你對付梁國丈他們倒是挺聰明的,怎麼在這種事上腦子就不靈光了。
“明明怕疼又怕得很,卻敢想出那麼多花招對付自己,你到底是真疼還是假疼?”
“我當然是真疼了!”
她趴著抗議道,“我怎麼知道會這麼難受的……”
他低了低頭,好容易掩飾住笑意,眼光朝後一瞥,話語十分真誠,“诶。”
“你就沒覺得,每回隻要遇上小方大人,總沒個好事兒嗎?”
“你看,第一次在長明宮花園,咱倆挨蜜蜂蟄;第二次在懷恩街,你被三公主下套;這次又偷雞不成蝕把米,崴傷了腳踝。”
商音皺著鼻尖不甘心地用拳在他後頸一搡,“這關小方大人什麼事。子不語怪力亂神,虧得你還讀過聖賢書。”
隋策不疼不痒,“聖賢書還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
他振振有詞,“信我吧,你和他就不配。”
她不服氣,“那可不一定。”
商音在他背上歇了片晌,忽然支起下巴,想到了什麼:“對了,都忘記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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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隋策未及多想:“哦,和他們打獵,恍惚瞥到有個人影挺像你的,所以來看一眼。”
她長睫一扇,聲音低得像是悄悄話,倏忽有些微妙,“僅僅是瞥到我,你就來尋我了?”
青年抬腿落腳的動作分明露出凝滯感,他很快解釋,“嗯……那反正打獵也無趣得很,沒事做麼。”
話語剛落,邊上悠闲跟隨的黑馬便輕嗤著噴氣兒,仿佛在嘲諷誰。
背後的商音良久沒有吱聲。
久到,隋策甚至以為她是睡著了,卻隱隱感覺頸項處窸窸窣窣,他怪不自在的,不由輕喚了一句:“商音?”
“啊?”
她探出頭,“你發髻裡沾了根草,我替你挑出來。”
他聞言,這才含糊不清地應聲,仿佛是配合著她,又把腦袋往下低了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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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by徐夢圓、雙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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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商音拖著病腿回到南山圍場時, 可把雲瑾和今秋嚇壞了。
由於太過丟人,為了避免叫別人撞見,她埋首在隋策背脊間, 拿他後面的散發遮住臉,拼命催他跑快些。
“這是怎麼了?出門前還好好兒的呀。”雲姑姑操心得不行, 不曉得她傷得重不重,一路跟著隋將軍小跑進帳子裡。
倒是今秋似乎早有預感, 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仿佛意料之中。
“她自己扭到了腳, 傷得不重, 沒動到骨頭。”隋策將商音放在床上, 回身衝雲瑾解釋, “我稍微冷敷了片刻,淤血還挺重, 你一會兒接著給她敷一敷傷處,再用些化瘀的膏藥。”
“好。”老宮女忙應下, 頗為歉然地對驸馬爺道謝,“多謝將軍一路照顧我們殿下。”
“沒事。”他笑得隨意,“小事情。”
就一會兒更衣上藥的工夫, 營帳外便吵聲成片,是得到消息趕來的羽林軍。
那王校尉語氣還透著豐收的喜悅,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的大嗓門:“此乃殿下親手射中的紅狐狸, 將士們替她追回來了。瞧瞧這毛色, 多鮮亮, 這筋肉, 多結實, 瞧瞧——不愧是重華殿下, 眼光就是獨到。”
商音:“……”
好家伙,他們還真整了一隻!
隋策掀起帳門時,手上就攥著頭剛死不多久的紅狐,左腿還歪歪扭扭插著支箭,做得似模似樣。
他目光往屋內轉悠了一圈,遞給最近的今秋。
“拿著吧,她的道具。”
說完,無奈地衝裡邊兒一搖頭,作勢要出去。
商音忙扒拉著床沿伸長脖頸叫住他:“诶,你幹嘛去?”
隋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去給你善後。”
見他甩下簾幔,她才悄悄地縮了縮肩膀,將腦袋埋進被褥裡。
小東西餘溫尚在,今秋兩手捧著給她過目,“殿下,赤狐很漂亮呢,皮毛不見一點雜色,留著做成什麼都好看。”
到底是羽林衛們精心挑選過的,既實用又美觀。
雲瑾一邊給她上藥揉開淤血,一邊提議,“這大小我瞧做個風領剛好合適。”
“風領好啊。”今秋附和,“風領秀氣。”
商音卻盯著那赤狐半晌,視線朝旁垂了垂像是在琢磨。
她沉吟片刻,忽然試探性地問,“我想,要不給……‘他’做個披肩?”
房中的兩人各自都反應了一會兒,這話沒頭沒尾,一時都沒明白這個“他”指代的是誰,然而很快雲瑾就極默契地和今秋對視一眼。
各自都在笑。
“挺好的。”老宮女怕公主面皮薄,率先替她打圓場,“記得驸馬爺不是有件慄色的戎服軍甲麼?用來搭這個正相配。”
“是哦。”商音想起來,“你不提我還忘了……那雲姑姑你提我起個稿,我來做。”
今秋沒料到她竟如此上心,笑意盈盈地旁敲側擊:“殿下怎麼今日對驸馬這樣好呀?
“平時不都喊打喊殺的嗎?”
商音難得不與之計較,也不急著否認,隻偏著頭頗為有理有據地抿起唇角,“倒不是對他好。”
“我不過是覺得……其實他也沒那麼討人厭。”
“看在今天救了我的份兒上。”重華公主大方道,“本公主就勉為其難地動一次針線好了。”
“那驸馬可有福氣了。”
雲瑾笑著打趣,“咱們殿下的針線活兒是一絕,除了給陛下,多少年沒見您再做衣衫,旁人想穿還穿不著。”
“那是。”商音承認得毫不臉紅,“本來就是他的福氣。”
有福氣在身上的驸馬爺總算打發走了一幹被自家公主支使得團團轉的禁軍們,他松了口氣,上前安撫自己那匹在角落裡啃草吃的戰馬。
隋策拍了拍玄駒的脖頸和它苦笑道,“好在你給我面子,剛剛沒縱著脾性踹到她,否則沒命的就不知是你還是我了……我還真怕拉不住你。”
後者慢條斯理地嚼完草一咽,腦袋一抬,突然毫無徵兆地把他往前拱了拱,好似在催促什麼。
隋策被推得輕邁了兩步,正摸不著頭腦,發現這方向居然是衝著商音的住處去的。他當下就明白了對方欲意何為,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你這畜生……”
慘遭言語侮辱的戰馬瞬間不服氣地尥起了蹶子,他忙飛快避開,接著餘下的話:“真連脾氣都和她是一樣的。”
當日夜裡,隋策就發現自己的待遇得到了質的提升。
他才進帳子,原本在地面擺了好幾日的“狗窩”不翼而飛,而屏風後的架子床上,某人明顯給他騰出了一席之地,放著軟枕和小薄毯,別提多舒坦了。
商音仍舊背對這處,弓著身子裹著被褥,一副睡得天塌不醒,對此毫不知情的樣子。
隋策唇邊含笑,嘴上卻不說什麼。
得了便宜千萬別賣乖,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於是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利索地脫鞋脫外袍。
剛松開裡衣的繩結,還沒等有所舉動,商音竟不知幾時坐起了身,眼眸震撼地盯著他:“你……你怎麼脫衣服?”
隋策胸懷尚微微敞著,腰腹勻停的肌肉在昏黃光影下不甚清晰,他聞言先是笑了下,“你沒睡啊?”
繼而奇怪地回問說:“我不能脫衣服嗎?”
她急道:“你當然不能脫了!”
“不是。”他飛快舔了下唇辯駁,“這屋裡被你爐火燻那麼熱,我不脫很難受的。”
商音咬著牙,“那你別蓋被子,你穿著睡。”
“……穿著睡會著涼。”
她驚呆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麻煩。”
隋策據理力爭:“我脫了衣服,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我下身還穿著呢。”
商音指著他手都在發抖:“你說什麼……”
“我說錯了嗎?”他滿眼疑惑,有理有據,“嚇唬三公主的時候,我衣服還是你親手脫的。”
她抄起軟枕,下最後通牒:“你穿不穿?”
“……”
隋策坐在對面同她僵持片刻,嘆了口氣打商量,“要麼咱把火爐熄了?”
“不行。”商音不滿道,“我怕冷。”
隋策:“我睡你旁邊你還怕冷?”
對方深吸了口氣,他就看見自己那張“狗窩”被她從角落裡拖了出來。
隋策隻好認命道:“我穿我穿我穿。”
“……在穿了!”
怎麼還拖!
*
楊秀在南山圍場的營帳內,一暈就是七八天,人都快躺出包漿了,脈象也平和無礙,卻依舊不見任何轉醒的跡象。
商音本想再多探一探梁周兩家的虛實,可恰在這日,御前傳話來說,鴻德帝竟提前開拔去了迎仙山莊。
此事像是他又一次的臨時起意,除了太子並三兩個親信,包括皇後、商音在內,全都被留在了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