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漫不經心地馬蹄聲漸次靠近,商音回頭看見隋某人,先是一揚眉,繼而帶著挑釁地衝他得意地伸出手掌。
後者吊兒郎當地拖著球杆,唇邊噙著懶散的笑,見狀也輕輕驅馬過去,配合著貼著她掌心一擊。
“怎麼樣?本公主厲害吧?”
她打起比賽來倒是不拘小節,滿頭的薄汗將耳邊的碎發都浸湿了,在微光照耀之下,有細細密密的晶瑩閃爍。
隋策靜靜看著她意氣揚揚的臉,唇角帶著某種隱晦的,連他也未曾發覺的弧度,半晌才似是而非地開口:“馬馬虎虎吧。”
“哼。”重華公主習慣了不和他計較,“你就是嫉妒我。”
說完,她似乎也覺得熱,上下裡找帕子。
可惜換了衣衫,今秋許是忘記給她準備,半晌也沒摸到,商音正找得迷糊,隋策便遞了自己的給她,“來,拿去。”
後者盯著眼底下的白絹,儼然有幾分猶豫和嫌棄。
隋策還能看不出她什麼想法,索性就著手帕一把糊上她的臉,十分不憐香惜玉地抹了兩把,“幹淨的,沒用過!”
“唔……”
商音被他一手蓋住了臉,好容易才推開,皺眉道,“小心點,我有妝的。”
對方無奈地翻了個眼皮,“沒花,不信自己看去。”
“怎麼沒花……帕子上都有螺子黛了!”
“那也是我的帕子好不好,我還沒發話呢,你倒是嫌棄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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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兩人猶在爭執,隔著老遠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落在年輕文臣的眼裡,便唯餘眷侶間的繾綣私語,光風霽月,明媚多情。方靈均似乎連眨眼的動作都放輕了,由衷與僕從豔羨道:“重華公主和驸馬,當真是般配。”
作者有話說:
PS:為後續情節開展修改了裴茗和天逸的供職部門為“通政司”
一首《醉太平》獻給馬球場上英姿颯爽的小公舉!!
我感覺隋寶兒眼裡的欣賞都快溢出屏幕了。
隋子:快看看我老婆!這是我老婆,我老婆好能幹,我老婆好厲害!我老婆好漂亮!我老婆……
小方大人:0w0
隋子:……
啊,清明,你們都在過節放假,隻有我一個人在痛苦的碼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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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隋策正在邊上看她將汗水擦拭幹淨, 剛要說什麼,商音的目光倏忽穿過他投到了別處,繼而神色大亮, 把球杆和手帕一股腦塞到他手上,“先幫我拿著。”
說完就興衝衝地往前走。
隋策被砸了個懵, 猶自怔愣地往懷裡看一眼,回頭要喊她:“喂, 你去……”
話才出口, 不遠處的小方大人青衿玉冠, 風度翩翩, 堪堪撞進他視線裡。
隋策頃刻間就閉了嘴, 未道全的隻言片語戛然而止, 吐出的一口氣順風一吹便散。
大紅勁裝的少女歡歡喜喜地衝著對方跑去,文臣仍是禮數拘謹地朝她打躬, 兩個人一靜一動,氣場大相徑庭, 居然也不耽誤說話。
隋策抿唇又無意識地舔了舔,目光挪開時多少帶了點不是滋味。
可那一時一瞬,卻也分不清是哪裡不是滋味。
真是沒良心。
他手中的球杆輕描淡寫地劃了個弧, 心想,把人使喚完就丟。
“小方大人,這麼巧, 你也到圍場了?”
商音明知故問地“驚喜”道。
方靈均尊了聲“重華殿下”, “臣是沾了家父的光, 出門長長見識。”
距離上回的事已過去十天半月, 她那點抹不開的臉面早就翻了篇, 借著在球場上跑出來的熱血, 商音趁熱打鐵地開口:“唔……”
“懷恩街那次……是我口不擇言,小方大人你……”她不好意思地背手踮了踮腳尖,“別往心裡去啊。”
不承想方靈均這位大儒之後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他不僅沒往心裡去,還很會“自省”,當場連說三個“不”字,替她開脫,“與公主無關,畢竟是臣失禮在先,殿下教訓得很對。
“臣讀聖賢之書,不料也越矩逾規,實在是於心有愧。今後自當謹言慎行,嚴於律己,再不重蹈當日覆轍。”
商音:“……”
要不是此人語氣過於誠懇,她都懷疑是不是在內涵自己。
商音發愁地想——倒也不必。
你這太嚴於律己了,我還怎麼搭訕啊?
連忙找補道:“小……方大人不用這般矯枉過正,我言語向來如此,口不過心,不是有意的,真沒有想追究你的意思。”
她忽然轉念一琢磨,“不如,我送個賠禮向你聊表歉意吧……家中正得了兩盆十八學士,都很精神,大人是喜紅還是喜白?”
對方聞言有些驚訝:“公主也愛莳花?”
“是。”商音見他發問,立時雀躍起來,往前湊了一步,“我打小愛養花,無論府邸還是宮闕都闢有花田,四時四季從不缺顏色。”
他秀眉豁然開朗,笑道:“難怪。”
“上回梅園外就見公主對虞美人如數家珍,原來是內行人,臣真是班門弄斧了。”
“我算什麼內行人,都是自己瞎折騰,說出去叫人笑話。”她搖頭赧然,緊接著盛情邀請,“小方大人若有興趣,改日得空,不妨到我府上瞧瞧花木?重華府的花園可不輸長明宮。”
方靈均順口就要答應:“好啊,那臣便恭敬……”
還沒等他“從命”,前頭一個響亮的輕咳就重重地插了進來。
羽林將軍手裡還拎著球杆,步伐拖得散漫,拳頭剛從唇下挪開,那不緊不慢地動作簡直像是來捉奸的。
“隋將軍。”方靈均趕緊見禮,內裡卻不禁暗道慚愧。
君子訥於言,敏於行。他才信誓旦旦說要自律嚴明,轉頭又犯了忌諱,真是不應該。
隋策淡淡地朝他頷首,簡單地回了個禮,迎著商音不解且嫌棄的眼神,側身咬著詞在其耳邊提醒:“你不是要試探周逢青的麼?”
“再不去人都要走了。”
她猛地一愣,這才想起此番目的。
糟糕,差點忘記了,她飛快向方靈均道了個別,轉身疾步往馬球場趕。
“他還沒走吧?唉,你怎麼不早點叮囑我。”
她是小跑,隋某人倒長腿一跨,亦步亦趨跟得很輕松。
“你這要忙著在皇帝面前演大戲,又要給天下士子鳴不平,還要見縫插針地與小方大人交流感情——真是有夠辛苦啊。”
他言詞間泛酸氣。
商音滿腹稿子,一時竟沒聽出來,本能地回道:“那當然,本公主能者多勞。”
隋策:“……”
她還很得意。
這輪馬球賽終於結束。
周逢青又受累又受驚,可算應付完差事,獨自在圍場邊的欄杆旁嬌弱地喘氣。
他經歷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肝膽皆虛地回到陽間,還沒等好好享受明媚的朝陽,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冒而來,乍然出現在他身後。
“小周大人!”
周逢青隻覺被厲鬼拍了下肩,四肢僵成了冷鐵,他抖如篩糠地轉頭,迎面對上一張美豔絕倫的笑臉。
“四四四……”意識到該叫封號,於是改口,“重重重……”
商音:“……”
算了,不和他計較。
商音依舊笑得燦爛,不介懷地往他旁邊一站,“小周大人,一個人啊?”
她天真無邪地問,“怎麼不見周大人?”
周逢青總算理清了舌頭,聞之眸色落寞地小心道,“大父因災民一事,尚賦闲在家……”
“哦……”她一副不知不怪的歉然神態,“我給忘了。”
“唉,如今做了深閨婦人,好些消息跟不上時事,還請小周大人原諒則個。”
對方附和地笑了兩聲。
他就沒見過這麼彪悍的深閨婦人,在馬球場上能以一敵三。
商音輕輕打量他一下,有意無意地開口,“小周大人,咱們說來也算是同在南書房讀過幾年書的‘同窗’,多年不見,聽聞大人如今在吏部高就?”
周逢青敷衍地“不敢不敢”,“隻是文書之流的小官而已,上不得臺面。”
她又“哦”,“吏部掌管天下官吏,縱為小官應當也是舉足輕重的。小周大人太謙虛了……像上年的鄉試,聽聞各地考卷之多,連你們亦是通宵達旦地宿在六部,夤夜整理成冊,七天七夜都沒歸家吧?”
周逢青雖很不願與魔頭交談,但礙於身份,也不得不勉力應付:“倒是還好,有幾位同僚與老師相助,不算難捱,必要時可去翰林院調人支援。”
商音若有所思地頷首,拉長了應聲的尾音,隨後若無其事地問,“這,天底下的試卷都由諸位歸檔,想必,要做什麼手腳,會很容易吧?”
周公子耳朵裡一個霹靂,打了個激靈,立時如臨大敵地望向她,險些破了音:
“公主怎有這樣的念頭……我等不過是做錄入之類旁枝末節的小事,吏部尚有文選、驗封兩司負責核查復驗,哪有那麼容易蒙混過關!”
“啊,也就是說。”她自發地理解道,“倘若交上的文書已被人篡改過,在京城吏部中,你們是查不出的,對嗎?”
周逢青聽商音所問愈發危險,內心止不住地忐忑。
他開始漫天猜測——女魔頭莫非是打算要挾自己,替她幹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是了是了。
吏部高官不便收買,隻有他這等無足輕重的小人才好威脅。
這要如何是好!
他若不答應,會被重華公主怎麼報復啊?
就在周逢青準備找借口溜走時,商音忽然再度往他肩頭摁了一摁,語重心長地溫聲“告誡”:
“小周大人,您作為我大應的年輕文臣,將來未必沒有躋身內閣的機會,如今雖做著文書小官,保不齊以後也會下派各地主持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