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校服拉鏈,從懷裏拿出了另外一大盒泡芙。
那盒子被他仔仔細細護在懷裏,哪怕他渾身都濕透了,盒子也沒沾上一滴水,裏面每種口味都買了一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
07
周盞說:「排隊的時候多買了一份,送給你吃吧。」
我懶懶抬眸:「哦,那大家分了吧,我最討厭泡芙我不想吃。」
周盞狠狠僵在原地,發梢冰冷的水滴墜落進泛紅的眼尾,眸中一瞬間湧上很多委屈和不解。
他沉默地望著我,滿臉欲言又止。
這時,班主任孫愛霞又回來了。
她張口便是陰陽怪氣:
「有些女生別帶壞班裏的好苗子,學習不怎麼樣,滿身狐媚子氣!想吃什麼自己去買啊,張嘴就找男生要東西,使喚人家跑來跑去,你爸媽在家這麼教你的?」
我立刻拍了拍沈晚肩膀:「老師說你呢,你聽著點。」
沈晚臉色爆紅,空氣足足安靜了十秒鐘。
孫愛霞陡然指著我高聲道:
「我說你蘇漾!我都看見你禍害周盞了,你學學好!」
這時,班長開口了:
「老師你好像太針對蘇漾了。今天這事我們都在場,是沈晚想吃泡芙,盞哥才去買的,和蘇漾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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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蘇漾什麼話都沒說,泡芙也沒吃,老師你怎麼了?」
「漾漾雖然腦子慢一點,她人品沒問題,我們心裏都有數的!」
孫愛霞被眾人的話堵了回去,窩窩囊囊站在講臺上瞪我,滿心怨氣全都堵在了喉嚨裏。
這時,沈晚嚶嚀了一聲,丟掉泡芙捂著臉跑出了班。
周盞沒有追去安慰,而是站出來替我說話:
「老師請你尊重蘇漾,向她道歉。」
看著他眸中的心疼,我荒唐笑出了聲。
全班替我澄清完了,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嘴了。
誣陷我抽vape的時候,怎麼沒聽他談什麼尊重道歉?
周盞這個人吶,越來越爛了。
08
孫愛霞最後向我道歉了,但我們的梁子從此結下,她對我再沒好臉色。
不過就像英語老師說的。
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才不在乎一個孫愛霞怎麼樣。
春節後學校有了二晚,九點放學。
理尖班是全年級最後才熄燈的,往往還會留下學很久。
我也是。
第一周,周盞總是等我一起回家,默默跟在我身後送我一段路。
到第二周我學得更晚,十點的時候他忍不住輕輕敲了敲我桌面:
「蘇漾,我要回家了,恰好順路送你一程嗎?」
「我不順路。」
周盞蜷了蜷手指,轉身走回座位。
沈晚伸了個懶腰,揉著酸軟的肩膀問周盞走不走。
「周盞我們一起走嗎?聽說最近學校外面有小混混,不知會不會遇到~」
她的聲音有種毫不自知的軟糯嬌甜,似乎故意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周盞猶豫了一下拒絕了她,說還要再寫一張卷子。
「你打車回去吧,你生活費不是兩三千嗎。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沈晚委屈咬了咬下唇,起身離開了。
快十一點我才收拾東西離開。
A市的高中都是走讀班,沒有寄宿,有些家長乾脆在學校附近租房。
像我家這種住得不遠不近的,閑的時候走路,太晚了就搭地鐵。
隻是,傍晚的地鐵站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
剛走下扶梯,便撞見四五個臟兮兮的高大男人排排坐,靠著墻閉目休息。
也許是流浪漢,也許......
想刷卡進站,就要從他們中間穿過去,邁過他們攔路的腿。
我屏住呼吸,低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這時周盞從身後沖了上來,主動牽住我的手,高聲道:
「別怕,我送你回去!」
他一喊,原本在睡覺的男人們齊唰唰睜開眼睛,陰森打量我們。
下一秒,周盞的電話突然響起,沈晚的哭聲從聽筒裏傳來:
「你們不要過來!啊!周盞救我!」
周盞臉色變了,毫不猶豫推開我,轉身朝學校的方向跑去。
同一刻,離我最近的男人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向我走來,目光貪婪兇狠。
09
我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怎料,狠狠撞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
濃鬱的汽油味鋪天蓋地漫了上來,我一下子被燻得天旋地轉,靠著墻慢慢幹嘔。
「老大!我快餓死了,給我烤腸!」
「你們搞什麼,別影響市容給我丟臉!起來!」
男人沙啞的嗓音帶著濃重的火藥味,上去給他們一人一腳,把人全都踹了起來。
這時,他才想起被撞的我。
入眼是一張深邃英俊的臉,冷冰冰的眼神帶著幾許慵懶,黑發剃得極短,又糙又帥,超過1米8的身高站在通道裏,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
男人猶豫了一下,用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我胳膊:
「喂高中生,你沒事吧?」
我一開口,直接吐在了他馬丁靴上。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
最後一班地鐵,也在此刻緩緩駛離了站臺。
男人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目光落到我的臉上。
......
第二天,周盞守在地鐵站等我一起上學,焦急地問我昨晚怎麼樣了。
「你到家了為什麼不給我發個消息?我很擔心你!」
我頓了頓,轉而問他沈晚怎麼樣。
周盞松了一口氣,解釋說:
「你沒生我的氣就好。晚晚昨天回家路上遇到小流氓了,幸虧我及時趕到,她才沒欺負。」
「蘇漾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晚晚更需要我。」
我平靜問:「欺負沈晚的是不是兩個粉色長發的小太妹啊?」
「確實是,不過你怎麼知道......」
我滿眼無辜地看著周盞:「奇怪呀,你記得我受處分那晚嗎?我明明看見沈晚和小太妹關系很好,互叫姐妹吶。
她昨晚沒受傷吧?」
「她確實沒有......」
周盞下意識皺眉思考。
而我,裝作不經意地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痕——那是昨晚洗澡時撞的。
周盞立刻心疼到紅了眼。
「你這傷是怎麼回事?昨晚那些混混欺負你了?」
我搖搖頭不再解釋,假裝把所有委屈都沉默地咽進肚子裏,甩開周盞快步走進班。
沈晚早已為周盞準備了早餐。
她可愛地打了個小奶嗝,紅著臉感謝周盞:
「哥們,昨晚謝謝你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當時下意識就想打電話給你。」
「可能,你是我心裏想依靠的人吧。」
周盞垂眸冷冷打量她,半晌,陰森森地說了句:
「味道一樣。」
「什麼味道?早餐的味道和我一樣嗎?呵呵,難道你不舍得吃掉,這麼甜的我嘛。」
「我說,昨晚那兩個小太妹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樣。你們抽同一款vape。你們認識吧?」
剎那間,沈晚臉上褪去血色。
她很聰明,立刻就想到漏洞在我身上,陰毒的目光直朝我射來。
我回敬給她一抹淡然微笑。
我可不是沒長嘴隻會吃虧的嬌妻。
她惹錯人了。
10
從那天起,班上所有人都發現周盞和沈晚吵架了。
沈晚很多次小心翼翼地朝周盞說話,周盞都裝作視而不見。
不再陪她一起吃飯,也不再和她討論問題,每天晚上都堅持送我回家,默默跟在我身後。
三月馬上結束,所有人隻剩下學習。
一模的數學卷很難,孫愛霞認為很多題超綱太多,讓我們不要看,她不講。
她是組長,她做決定之後,全年級老師都不細講,隻剩個答案發給我們。
這時候,程佳佳悄悄問我:
「你別一個人悶頭研究了,帶上我唄?」
原來,很多像我一樣嚴謹的人都對一模卷講解很不滿意,堅持要把孫愛霞不講的題研究出來。
班長還打算請家長們聯合投訴孫愛霞。
程佳佳沮喪地趴在桌上:
「隻靠咱們不行吧,我真的看不懂。」
這時,周盞搬著厚厚的英文報紙走了進來,親自發給每個人。
這活原本是我做的,我是英語課代表。
發到我時,周盞裝作漫不經心解釋道:
「去答疑的時候恰好遇到英語老師,就順手幫你發了,沒別的意思。」
「周盞,把你數學一模卷借我看看。」
我有太久太久沒對他這樣說話。
「哪裡不懂嗎?我給你講,我不嫌麻煩的。」
我皺眉:「這些題沒有解題步驟啊,你會寫嗎?」
周盞一口答應:「是孫老師不講的那些題嗎?我今晚就把步驟補完,明天是周日,你方便見面嗎?我講給你聽!」
「我們,還算是朋友吧?」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以手託腮,回應他一抹玩味的微笑。
周盞眸中的欣喜漸漸淡了,心慌地攥緊拳頭,不知該怎麼做得更好一點,才能挽回這段關系。
11
周日我和程佳佳在星巴克碰面,周盞沒來,一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店門口。
「表哥!你怎麼來這裏?」
眼前這個高大男人,竟然是程佳佳的表哥程牧野?
「漾漾你們認識?我表哥A大的學霸,平時可難找了,剛好讓他講題唄?」
我點點頭小聲解釋:「我沒意見。我們確實認識,有次錯過了末班車,他送我回家的。」
「認識,你閨蜜吐我一鞋。」
我和程牧野同時開口,聽得程佳佳一臉八卦。
那晚弄臟了程牧野的鞋,本以為死定了,沒想到他不計較,還大發善心開車把我捎回了家。
原來他們不是小混混,是在研究所熬了要幾天做畢設的學生,急著回學校交論文。
程牧野雖然又兇又痞,做事情倒很耐心高效,花了半小時就將所有題給我們講清楚了,連步驟都非常詳細。
而這時,我才發現手機裏有三十多個未接電話。
全都是周盞打來的。
「哇周盞他......」
程佳佳驚叫一聲指著門外。
我順勢抬眸,目光和滿身狼狽的周盞狠狠撞在一起。
周盞在所有人印象裏都是個幹凈冷清,甚至有點潔癖的學霸,連鞋子都必須一塵不染。
可現在,他衣袖破了個大口子,長褲沾滿泥水,臉上也被玻璃渣劃出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原來他不是故意遲到,是半路遇上車禍,靠雙腿跑了三公裡趕來的。
「抱歉漾漾,我們現在開始好嗎?」
周盞焦急地掏出數學卷子,手上擦破的傷口一直滴血,他顫抖著藏到身後,害怕被我嫌棄。
這時,程牧野淡淡開口:
「這題錯了,答案是3。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
周盞愕然,紅著眼尾狠狠瞪向程牧野:「你是誰?哪個學校的?排名多少?」
程牧野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問要不要順路送我們回家。
我尷尬地提醒他,那是我點的咖啡。
「?哦還真是,不過連加幾泵糖漿都一模一樣,我真以為是我點的。」
「我媽說熱美式加四泵糖漿一份奶就跟餿了的中藥湯一樣。看來你倆品味還挺一致,哈哈哈。」
程佳佳古靈精怪地嘲笑我,又被我和程牧野聯合制裁了回去,在一片玩笑聲中,周盞突然說了句:
「我發現我喜歡你蘇漾。」
空氣安靜了一秒,很快又被程牧野的吐槽聲攪亂,我笑著挽住程佳佳,問周盞剛剛說了什麼。
周盞緊抿著薄唇,沒有回答。
「哦,那你有事就去醫院,沒事就回家,我們先走了。」
說完,我和程佳佳上了程牧野的車,再沒看周盞一眼。
12
進入五月之後,我每天都會學到十一二點再回家。
我是單親家庭,媽媽今年外派到荷蘭,回家再晚都沒人管。
反倒是班裏同學輪流催我回家,讓我搭他們爸媽的車回去。
程佳佳乾脆讓程牧野接我,她怕程牧野沒日沒夜泡在研究所把自己累死,出來接我一趟,能證明他還活著。
我拒絕好幾次,還是會看到程牧野的車停在學校門口。
再一次鼓起勇氣上去拒絕時,透過窗玻璃,我發現男人累得睡著了。
連我坐進副駕,他都沒醒。
「那個......其實你不用每天來接我。」
車裏安安靜靜的,隻剩下程牧野平穩的呼吸。
我嘆了口氣,正要開門下車,男人突然將車門落了鎖。
「我就睡五分鐘,然後送你回家。」
屬於成熟男人那種半夢半醒間的低沉嗓音,讓我聽得耳尖發燙,心跳突然變得好快。
我不敢伸手去他那側解鎖車門,於是乖乖縮進座位裏發呆,不知不覺竟然也睡著了。
夜風帶著馥鬱的桂花香從窗口吹進來,這一覺竟睡得無比安心。
第二天早上六點,工程車刺耳的喇叭聲將我們雙雙吵醒。
四目相對,程牧野愣了幾秒,揉著眉心嘆氣。
「服了。」
「小孩你真敢啊,在男人車上就這麼放心睡著了?一整晚?」
我微微臉紅,坐直了身子小聲道:
「對你人品挺放心的。另外,我對你沒興趣。」
程牧野冷冷挑眉,下車去附近早點鋪買了豆漿和包子。
我們一起吃完,離開前,他突然對我說:
「我對你也沒興趣。哥哥不談18歲的小孩。」
我下車踢了踢他的車輪,轉身離開的剎那,嘴角不可抑制地彎起一抹弧度。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
那天程牧野望著我的背影,也在笑。
13
我進班很早,來得人還不多。
恰好就撞見了沈晚向周盞表白。
「......所以,現在是和奶糖一樣甜的我,在向你告白。」
「周盞,你答應我嗎?」
沈晚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在講臺上向周盞遞出了親手做的巧克力,自信滿滿。
我一隻腳邁進教室前門,猶豫了下又退回來,打算繞到後門進。
「蘇漾。」
周盞喊我的名字,走到了我和沈晚之間。
陽光散落在少年清瘦的身影上,為他鍍上一層柔光。
他深情地望著我:
「既然大家都在,索性把話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