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就是死人也能從棺材裡驚醒。
林水程動了動,睜開了眼,先瞅了瞅傅落銀,隨後掀開一點被子,又瞅了瞅在打架的兩隻貓。
傅落銀:“……”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討厭貓。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兩隻貓丟出窗外!
尤其是那隻灰色的!
林水程嘀咕說:“它們又打架了。”
傅落銀說:“嗯,應該是鬧著玩,把你弄醒了?”
林水程沒有回答,他在被子裡伸了個懶腰,而後順著他的懷抱,又往深裡鑽了鑽。
傅落銀又覺得自己的心髒要停跳了。
林水程就這樣埋頭不動了一會兒後,再翻了個身,聲音有點微微的沙啞:“起床了。是今天去體檢嗎?”
傅落銀愣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如夢初醒,想起來編了個理由騙林水程和他一起去體檢。
傅落銀跟著一起下了床:“對,對,是今天。你想吃點什麼?”
林水程說:“我做吧。”
傅落銀正想繼續毛遂自薦的時候,林水程瞥了他一眼:“昨天雞燉得有點老。”
傅落銀:“……”
林水程還是做雞湯面,一半煮面一半煮烏冬面,順便給傅落銀做了個杭椒牛柳炒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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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落銀對烏冬面的情節也是第八區開始的,他們基地一個月放半天假,有空去市鎮上買點速食食品屯起來。第八區本來就在郊區,方圓五十公裡內能找到的便利店屈指可數。他和他的戰友們品鑑嘗試過後,發現了一種速食烏冬面是最好吃的,從此就對這種家常食物特別青睞。
傅落銀看林水程做了自己愛吃的,如果他有尾巴,那麼此刻一定會翹到天上去。
他保持著神色上的鎮定,去圍觀林水程煮面,咳嗽了一下後,佯裝不經意地問:“做這麼多烏冬啊。”
林水程:“嗯。”
傅落銀又問:“你喜歡吃烏冬啊?”
林水程瞥了他一眼:“還行。”
傅落銀堅持不懈:“是不是煮多了一點,你看你還炒了一個烏冬面。”
林水程把火轉小,磕了四個荷包蛋進去,聲音蒸騰在呼嚕嚕的熱氣中,平淡溫和:“你喜歡吃,看你昨天像是沒吃飽。”
傅落銀有點意外:“這你都知道?”
他昨天下面條,沒太把握好量,抓了一把面條下進去,煮好了才發現分量有點少。他和林水程一人一半,吃光了之後還覺得隻有六分飽,於是默默地把鍋裡的雞湯喝光了。
林水程不再回答,專心煮面。
林水程煮好面條,分裝端出去時,就看見傅落銀背對他蹲在餐桌邊,拿一根筷子去逗首長,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他還知道我沒吃飽~他給我做有煮也有炒~首長沒有烏冬面~首長隻有貓糧~”
首長拿綠幽幽的眼睛驚恐地瞪著他,被他堵在牆角,龇牙咧嘴地兇著他。
傅落銀心情很好地強行撸了一把首長的頭,又賞賜般地摸了摸路過的小灰貓一把,回頭才看見林水程站他身後。
林水程瞥了瞥他,好幾天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有了一點波動,他勾了勾唇角:“吃飯了。”
傅落銀咳嗽了一聲,立刻跟沒事人一樣,成熟穩重地去了餐桌前。
吃完後,傅落銀自覺地去洗鍋洗碗,林水程看他又是霍霍一大堆清潔劑,欲言又止,想了想後還是沒說什麼,由他去了。
吃完飯後,林水程和傅落銀換了衣服。
司機按時開車到他們門口。
傅落銀一早聯系好了蘇瑜,他們的體檢就在三院做。林水程很安靜地跟著他,傅落銀做什麼檢查他就做什麼檢查,要他驗血拍CT都乖乖去了。
幾個科室檢查走完,接下來是心理精神科。
傅落銀正想找借口說:“你天天睡不好要不要看看”,林水程就已經說:“這裡不用了吧。”
傅落銀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對,不用了,咱們肯定沒有這方面的問題的。這個就不用檢查了。”
他一邊順著林水程的意思走,一邊跟蘇瑜溝通著戰略:“怎麼辦?”
精神科的檢查是一張心裡狀況調查表,傅落銀勸不動林水程進去填,有點著急。
蘇瑜想了想:“其實去不去也無所謂吧,病理水平上的改變可以從嫂子的檢查情況看出來,那張表是個調查作用,輔助確診用的。因為按照嫂子的性格,他如果不想因為這個病耽誤事情,很可能也不會老實填表,比如病發表現填無等等,很多諱疾忌醫的病人都會這樣。但是心理科和精神科實際上不是靠那張表診斷的,病人走進來的那一刻起,醫生就在觀察病人,比如反應力、邏輯能力有沒有受到影響。”
傅落銀不放心:“我還是拿過去給林水程填一填吧。幫助醫生判斷。”
他領了兩張表格。
等其他項目檢測結果的時候,林水程去看林等。
傅落銀借口抽煙,去吸煙室外給蘇瑜打電話:“怎麼樣?結果出來沒?”
“再看了再看了,嫂子這個抑鬱情況沒跑了,他身體激素水平有改變,還有腦去也出現了病理性病變,不過不嚴重,可以藥物治療好的,其他的有點貧血。”蘇瑜在分析室內,感嘆道,“嫂子身體素質挺不錯的,抗造啊,大問題沒有。”
“那行,我先掛了。”傅落銀說,“一會兒周衡過來拿藥,記得我的要求。”
“你等等啊,還沒說你呢。”蘇瑜說,“你的問題!比嫂子還要嚴重!你的胃病很嚴重了,再造下去會胃出血的知道嗎?年紀輕輕的不怕得癌症啊你負二,還有心律不齊!要規律作息!禁止熬夜!別成天當工作狂了!七處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蘇瑜嘰裡呱啦了一大堆,傅落銀嗯嗯聽著,無奈地說好:“就這樣,我去找林水程填表。”
林水程坐在ICU門外,低頭刷著手機。
傅落銀離遠了看,林水程手機屏幕上是寫得密密麻麻的什麼文檔,他先是有點吃驚,隨後又有點高興——林水程現在肯看點資料了,這是一件好事。
他看過林水程這段時間的資料,知道他已經很長時間沒能打起精神來了。
他擠過去挨著林水程坐了下來,順手把表單遞給他:“那個……這裡有個社區心理情況調查,剛剛有個志願者塞我的,咱倆要不填一下?”
林水程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接過來看了看。
那是一份醫院常用的國際標準下的自測表格,問題類型都有很明顯的確診目的性,林水程一眼就看了出來。
他偏頭看了一眼傅落銀。
傅落銀正在認認真真填他的那一份表格,脊背筆挺,神情凝肅得如同正在籤什麼重要文件。
昨天傅落銀勸他來醫院體檢的時候,林水程多少就感覺到了什麼。
傅落銀要他來看病,或許也察覺了他的情況。
那是他曾撕碎扔在垃圾桶的不甘、屈辱和憤怒,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為這種疾病左右、折磨的人。
命運在剝奪走他珍視的一切之後,終於開始剝奪他自己。
問卷調查提供ABCD四個選項,按照嚴重程度遞增。
“我夜間睡眠不好”
他在心裡想,他會圈出:否。
“我對未來感到有希望”
是。
“我的生活很有意義”
是。
“我仍舊喜愛自己平時喜愛的東西”
是。
……
這是他應該圈出的答案,平靜冷漠,不會讓任何人看出端倪,帶著他從小到大的叛逆。
“我填好了……嗯,你還沒開始啊,不著急,慢慢填。”傅落銀放下筆湊過來,接著大度地表示,“我不看你的,我去看看等等。”
他走出去一步後,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回頭認真告訴他:“但是你……你可以看我的。”
這話一出口,傅落銀立刻後悔了——這種程度的示好算什麼?
小學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