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有圈內好事者發表了一篇熱度極高的指向性論文,深入揭秘了學術圈內一些事情,條條目目詳盡到派系的淵源,號稱工具派和理論派的分歧可以追溯到奧本海默時代,並且列出了全聯盟高校的深度八卦,比如xx大學和xxx大學勢同水火的原因是因為搶奪科研人才,而該科研人才換了無數個老板之後,帶著一堆機密數據和創新研究方向自己當了老板,接著做自己的項目,其中造成的隱形虧損高達千億,直接導致聯盟國防某些項目停滯,從而被學術圈徹底封殺。
……
這些爆料內容真實可靠,不過很快就被各方勢力壓了下去。盡管表面風平浪靜,但各方精神其實已經高度緊繃。
北美分部,夏家。
“寶貝,爸爸媽媽已經幫你聯系了星大那邊的人,但是這次有點困難,知道嗎?你要是在這邊念書,想去哪裡我們都能給你弄到哪裡去,但是星城那邊已經沒什麼我們認識的人了,爸爸媽媽也隻能努力幫你找找關系。之前認識的那個餘樊……他把自己作沒了,剩下一個羅松,看他能不能成,但是要看下個月的競選結果。”夏媽媽坐在沙發上,語重心長地對夏燃說。
她年紀不輕了,但是保養得很好,渾身上下十分精致,也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
夏燃正半跪在書房地板上,翻找自己要用的學習資料和工具。他不說話,隻是埋頭找,翻出了幾本書,還有幾盒舊顏料。
高中時的畫材還剩下一半,可是過去了這麼久,他把它們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時候,剩下不用的依然光潔如新。畫筆洗過得幹幹淨淨,顏料管擰好歸位,這些是他們高中那個時候最好的顏料,即使放在現在也是有口皆碑的牌子。
“我說你……唉,怎麼非要考星大呢?”夏媽媽面帶愁容,“又那麼遠,沒人能照顧你……那邊關系也找不到,你要不要……”
“媽,我就不能自己考進去嗎。”夏燃的聲音悶悶的。
夏媽媽愣了一下,隨後笑道:“你這孩子,媽媽知道你肯定有這個實力,可是有關系的時候就用,別這麼傻呀。”
她看了看夏燃,片刻後,放低聲音問道:“寶貝,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小傅啊。我之前聽你白阿姨說,小傅他調回星城工作了,現在七處和傅氏軍工兩邊抓著呢,他這麼久都沒處過正經對象,你要不要……”
“媽,他有男朋友了。”夏燃打斷她的話。
他抱著顏料畫材站起身來,放回書桌上,“跟他沒有關系,我隻想回去念書。”
夏媽媽訕訕的:“念書好啊,念書肯定好。你這孩子,又沒說你什麼,怎麼這麼衝。正好歐家把他們閨女送過去了,你現在過去也能有個照應嘛。”
夏燃在舊北美分部念完的大學,中間跟著人玩過搖滾樂,學過當刺青師,正是二十四五歲最好的年齡,同齡同學進了社會工作,他卻有資本——作為夏家最受寵的孩子不那麼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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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隻要付出半分努力,也能比其他所有人更加閃耀。夏燃在繪畫上是有天賦的,即使高三後期那樣困難迷茫的時期,他不復習也能通過星大、星美、設計學院三家美術TOP的專業課分數,然而最終卻折在了文化課的分數上。
後面他復讀一年,再加上夏家在北美分部發展出了新勢力,走了走特招的關系,錄取了北美分部美術學院,讀的設計系。
夏燃坐在書桌邊,開著臺燈,外邊的天色從煙青色變為沉黑色,他面前的書卻沒有翻過一頁。
他發了很久的呆,隨後打開手機,看見群裡的最新消息。
傅雪:【燃燃你要回來了?】
其他人紛紛冒出來驚呼:【什麼??發生了什麼?燃燃要回來了!】
夏燃說“【嗯,在復習,想考星大美院。】
傅雪:【還用考嘛!你先回來備考,我幫你聯系一下人,應該可以操作一下透題給你,完全沒有在怕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群裡其他人也紛紛冒泡出來刷屏,不出五分鍾,這群人連夏燃回來時去哪裡接風洗塵都想好了。
夏燃看了一會兒,退出群聊界面,然後點開了一個人的頭像。
傅落銀的頭像就是默認頭像,一個灰色的小人,他的性格不會搞什麼好看的頭像。以前兩個人在一起換情侶頭像,都是夏燃撺掇。
他在對話框裡輸入“我過幾天回來”,片刻後又摁了刪除鍵退回,把臉埋在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林水程加入評審組的第二天,禾木雅的保鏢徐杭再次聯系了他:“林同學嗎?”
林水程說:“是我,有什麼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是來提醒一下您記得把報告內容整理一下,走一下流程上報給禾將軍這裡,不要忘了,項目獎金有三百萬呢。”
林水程想了一下:“這個不應該是學院或者……七處的流程嗎?應該不是我個人上報吧。”
“就是您個人,七處那邊表示隻提供了器材,功勞是您的,學院那邊暫時也沒有意見。這個報上去後走一下流程,不止項目資金,這是可以記聯盟個人一等功的。”徐杭說,“您可能不太清楚random相關調查的重要性,您隻需要知道,這個犯罪集團的追查優先級也是很高的,對方的手段——僅僅從科技手段上,您應該心裡有數。”
林水程:“我明白。”
能精確到原子級別的堆砌復刻,對方一定會是聯盟政府的大麻煩,至少說明對方掌握了非常先進的技術。之前就已經有人提過,這個案子是星大的礦泉水項目,卻絕對不是警務總務一處的礦泉水項目,量級隻會隻重不輕。
“所以也是這個原因,雖然您的研究成果很漂亮,但是希望您不要將其發表或投稿,以免被random和其組織成員盯上,同時您的研究成果無法見報發表,也都是出於對於您人身安全的考慮。”
林水程:“我明白,謝謝。隻是我最近還有一些事情要忙,可能要兩周後才有空整理這個樣子可以嗎?”
“這個不急的,完全看您意願。”徐杭說,“有什麼事情,您依然可以隨時聯絡我這邊。祝您生活愉快。”
林水程最近很忙,自從上次軍方議題中歐倩被取消資格,他就成了組長,繼續負責後續的立項調查。
這次剩下的組員很配合,他給了思路和框架,安如意和呂健盡心盡力地跑數據,徐夢夢則負責一遍一遍地核對、組合、糾錯,小組合作空前和諧,也都是加班加點進行研究。
除了軍方的這個項目之外,還有最近的TFCJO期刊審稿。
林水程在這方面完全還是個菜鳥,他本科時期雖然跟在楊之為身邊,但是沒有機會接觸審稿系統,因為這些機會是給博士生的,他作為本科生,時間上還是缺少這樣的機會。
每個博士生基本都會遇到老板把稿件丟給自己審的情況,對於楊之為,他習慣把一些看一眼就知道需要拒稿的稿子丟給自己的博士生審閱,並要求學生給出審閱意見,。既減輕了工作量,又能鍛煉學生。審稿人是榮譽身份,沒有工作,楊之為還會倒貼錢給自己的博士生,當做他們的審稿工資。
聯盟中對於學術期刊水平有一個統一的衡量標準,即IF值:出版當年之前兩年該期刊在當年被引用次數總和,除以前兩年該期刊出版文獻之總篇數,一般來說,IF指數大於1表示引用率較高,而IF值越高,也代表這個學術期刊的影響力。
TFCJO期刊的IF指數是7左右,而當年楊之為經手的基本都是IF>10的期刊評審任務。
林水程沒有審稿的經驗,對於他來說,這是一次不小的挑戰。
很快就有稿件被分配給他審閱。TFCJO的評審分為初審、二審、三審三個階段,初審會有三個評審員分別給出意見,決定稿件去留,這些評審意見也都會在評審人領頭人那裡過一遍。
TFCJO官網排行最靠前的評審人員名叫Sinemora,翻譯過來的意思是“不再遲疑”,他已經在評審會呆了十四年,至今沒有人能扒出他的馬甲。他的用稿風格和評審意見都讓人捉摸不定,但是被普遍認為是水平最穩、知識面最廣博的一位評審員,他精通化學、物理、數學多個領域,理論方向和實用工具方向都能給出穩準狠的意見。
許多人曾經懷疑“不再遲疑”是楊之為,不過林水程知道楊之為不是。
晚上,傅落銀回家時,就看見林水程在那裡咬著電子筆審稿子。
林水程把稿件投影到電視上了,周圍燈關掉,屏幕上的頁面就非常明顯。
傅落銀進門一看就隨口“喲”了聲:“在審稿子呢。”
他一眼就看出了TFCJO期刊內部水印的標志——傅氏軍工科技每年要和無數IF>10的期刊進行對接,在無數篇論文中尋找他們所需要的人才和研究方向。TFCJO近年發表的文章在AI和CV領域有所建樹,傅落銀對此很熟悉。
林水程端著一碗炸薯片,一邊吃一邊看,順手會記點資料下來,也沒理他。
他白天審了兩篇稿子,寫了很多修改意見,恨不得密密麻麻,正在審第三篇的時候,頁面上方卻突然彈出一條信息——“您的評審意見有新調整。”
林水程點進去一看,發現他白天寫給兩篇稿子的修改意見被標紅、刪改了幾處,而且幾乎是大改——直接把他四百多個字段刪除到一兩句話,有些意見整合了新的意見單列出來,而有些意見直接被省略了。
等於說,林水程的修改意見隻有不到20%被採用,這還隻是其中一篇。
另一篇,林水程待定保留的稿件,對方直接把他的修改意見換成了“拒絕”。
林水程看到滿眼的紅色刪改字跡,抿了抿嘴。
他表面上沒有什麼波動,但是傅落銀已經自動腦補出了他內心裡另一個氣呼呼的林水程——他有點被這個想法萌到了,不由得笑了笑。
林水程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他瞥了一眼傅落銀,而後拖動滑條拉到最下方,看見了修改人的名字:Sinemora(不再遲疑)。
傅落銀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把他攬進懷裡,低頭叼走他指尖一枚薯片。
林水程炸的薯片撒了椒鹽,很香,傅落銀一邊吃著,一邊看前邊的屏幕:“是他啊,領域主席(area chair/editor)級別的人,你運氣挺好的,碰到能有他指點你。”
林水程瞅他。
傅落銀繼續搜刮他的薯片:“別看我,也別氣呼呼的,這個人不比楊之為簡單。我進七處前有個硬性任務是發表一篇IF>5以上的學術論文,我的稿子就是他審的,不過不是這家,而是另一家期刊,他的審稿ID一直都用這個‘不再遲疑’,風格也比較固定,雖然有時候比較夾帶私貨,但是其他的沒什麼說的。”
林水程重新看了一遍“不再遲疑”修改後的意見:“我知道他改的是正確的,但是你怎麼知道他夾帶私貨?”
“你以為評審活動是雙盲的嗎?”傅落銀問。
林水程猶豫了一下:“……不是雙盲嗎?評審委員之間不知道彼此是誰,投稿人和評審員之間也不知道彼此是誰,這樣才能保證公平公正。”
“你把這個想得太簡單了,理論上是雙盲,但是其實很好看出來。”傅落銀揚揚下巴,示意他看次屏幕上的第三篇論文稿件,“你這第三篇我不用問都知道是星大化學院的一個杜姓老教授的論文,不是他就是他帶的博士,像這種研究,大多數開題階段就出論文了,能夠直接被系統檢索出來。現在全聯盟在做這個方向的隻有他和他的學生。”
林水程愣了一下——傅落銀說的還真是這樣,比如他這次任組長的軍方項目,單單是開題就已經發表了論文。隻要有心人搜索一下,立刻就會知道誰在進行這個研究。
他垂眼思索了一會兒,輕聲說:“那也是單盲選擇,投稿人不會知道我們是誰。”
傅落銀說:“這有什麼難的,學術圈裡該猜的都猜出來了。這個‘不再遲疑’你知道是誰嗎?”
林水程又瞅了他一會兒,然後說:“不知道。”
“他的名字是金李,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傅落銀說。
林水程想了想,立刻有了印象:金李是混血人種,比楊之為還小十歲,但是一樣年少成名。他雖然沒有世界級的大發現,但是卻在不止一個領域內破掉了停滯的研究,他的風格十分新銳、硬氣,林水程在一次CVPR會上見過他——這是學術界三大頂會之一,金李一個人帶領的團隊已經連續斬獲了五年的最佳論文獎。
而金李本人也貢獻了學術圈許多驚天大瓜,林水程沒有仔細了解過,隻依稀記得這個人似乎特別討厭楊之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