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可以在它跟前短暫停留,甚至摸一摸它毛茸茸的腦瓜和肚子,但是貓不會跟著人類回家,他會繼續回到黃昏的燈影裡。
林水程看著窗外,傅落銀看著他。
林水程不知道他的存在,等到發覺天黑盡時,他回頭走向玄關,卻冷不丁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黑影,下意識地驚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傅落銀亮起打火機,低頭點了一支薄荷煙,火光映照出他英挺的面容,隨後熄滅。
他抽了一口後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然後飛快地掐滅了。
傅落銀低低的笑:“才發現我?”
林水程不理他,走到他身邊坐下。
傅落銀順手把他攬在了懷裡,隨即趕到懷裡的人動了動,微涼的手指湊過來,從他指尖奪走了那支薄荷煙,咬進了嘴裡。
煙上還有微潤溫暖的唇舌滋味。
林水程咬著他抽過的煙,手肘撞了撞他:“火。”
使喚人倒是理直氣壯。
傅落銀剛剛才掐滅它,倒也不生氣,伸手又給他續上。
火光亮起,林水程睫毛墜下一片陰影,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的紅色淚痣仿佛會動似的鮮活魅惑。
黑暗裡,傅落銀的聲音還是低低的,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學生,抽煙啊?跟誰學的。”
傅家沒人抽煙,隻有傅落銀抽。和所有男孩女孩都試過的一樣,他高中時和楚時寒偷偷試過抽煙,楚時寒抽了一口就嗆出了眼淚,從此一根都不碰。他後面卻學會了買這種尼古丁含量低的薄荷煙,抽起來很涼,但是提神。
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他靠咖啡提神,後面忙到咖啡都沒用了,就開始抽煙,楚時寒後面學化學專業,抽空給他配了薄荷含量特別高的煙,吸一口冰涼入肺,也不會像市面上其他的款式一樣對身體造成太大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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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程抽煙的樣子居然十分標準,深吸一口入肺,隨後才緩緩吐出。
他說:“減壓,這兩年學的。”
火星閃動,薄荷的氣息和林水程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混在一起。首長跳上來,林水程在傅落銀懷裡,它畏畏縮縮不敢動,隻敢在他們旁邊繞圈兒。
林水程咳了一聲:“好涼。”
“抽煙不好,好學生。”傅落銀說。“以後少抽。”
林水程還是沒理他,自顧自地輕輕吐息。
傅落銀忽然就覺得他這樣子特別可愛可憐——盡管天已經黑得什麼都看不清了,他說:“壓力大就算了吧,這事我讓七處接管。好學生。”
“我可以做出來。”林水程說,“你不要管我。”
傅落銀還想說什麼,懷裡的人就湊了過來,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也是用嘴唇。
薄荷的香氣湊近了,帶著溫暖的體香,林水程捉著他的領子吻他。
很用力,傅落銀不知道林水程還有這麼強勢、富有侵略性的一面,不是他吻林水程,而是林水程吻他。扣著他的五指,把他壓在沙發上
奶牛貓被他們突然的動作驚了一跳,立刻跳到了地上,隨機更加疑惑地觀察著他們,綠幽幽的眼睛在暗處閃著光。
傅落銀說不上為什麼,林水程吻上來的那一剎那,他竟然感到微微的眩暈。
他想起初中時被罰抄,語文老師要他把寫漏的成語抄一百遍,當中有個詞是“目眩神迷”,他帶了復寫紙,熬著夜在燈下寫,目眩神迷目眩神迷目眩神迷……臺燈很亮,照在紙上泛出寂靜的白光,夜深了,他呆在傅凱的辦公室,幽暗的夜把他包裹住,從臺燈的四面八方將他重重圍起來,黑暗裡仿佛鬼影幢幢。
他和林水程在黑暗裡親吻,仿佛把他帶回了那麼多個寂靜的夜晚裡,陪伴他的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兩個人都有點著,林水程伸手摁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低聲說:“今天不要。”
傅落銀揉了揉他的頭:“……好,今天不鬧你,這幾天都不鬧你,好學生。”
這天晚上他們一直都沒開燈,林水程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傅落銀去廚房熱了熱昨天沒被收走的飯菜,叫林水程起來過去吃。
廚房燈是暖黃的,不亮不刺眼。他們依然被黑暗包圍。
傅落銀說:“我接下來幾天在七處,你有事給我打電話,直接過來找我也行。”
林水程“嗯”了一聲。
吃完飯後,林水程就去了他的工作間,把首長關在了外面。
他忘了給首長喂糧,傅落銀吃完飯後,發現首長叫得很悽厲,這才過去看了看。
兩個碗都是空的,幹幹淨淨。
傅落銀蹲下來瞅著首長,手伸出來,手心向上:“握握手?”
首長不肯交出爪子,也瞅著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傅落銀退而求其次,決定摸摸首長的腦袋,不過這次他手一伸出去,首長就跑了。
傅落銀還是給首長裝滿了貓糧。
首長這次倒是沒有骨氣了,開吃前又竄過來,往上盯了他一下,之後才埋頭大吃。
它一低頭開始吃貓糧,傅落銀就伸手摸一把它的頭。
這麼一摸,首長就會停頓一下,似乎是遇到了貓生的重大難題——是忍受被摸頭,繼續吃,還是幹脆生氣不吃?
思考一會兒後,它繼續吃。
傅落銀又摸它。
如此周而復始三四次之後,奶牛貓終於不耐煩起來,甩著尾巴過來想咬他。
傅落銀笑:“你姓林吧?怎麼都這麼喜歡咬人,貓隨主人一個樣。”
第26章
倒計時第四天。
傅落銀最近忙,他也知道林水程忙,最近飯也沒要他做了,更多時候就住在七處分配的住所上。
林水程想事情的時候很有意思,傅落銀在家的前幾天,經常見他一個人在落地窗前走來走去,一個人可以走好幾個小時,跟個小鍾擺一樣。
有時候又會看見林水程窩在沙發上打遊戲。
林水程不玩時下大學生喜歡的網遊或者競技手遊,他隻玩連連看,對對碰這種不需要動腦的遊戲。傅落銀坐在他身邊鬥地主的時候,曾經看他三個小時通關了四百多關連連看,看神態很明顯還在思考兩幅畫的事情,垂眼發怔,叫他名字都沒反應。
還有一次傅落銀半夜醒來,去客廳倒水喝,一看林水程已經不在家裡了——凌晨三點,林水程一聲不吭跑去了學校實驗室,第二天中午才回來。回來之後,又不知道從哪裡訂了一批化學器材,天天把自己鎖在工作間滴定。
有一次林水程忘了鎖門,傅落銀喂完首長,追著貓摸的時候經過他門前,就看見林水程一身冷氣,面容近乎於肅穆,一滴一滴地往錐形瓶中加入溶液。
他的手很穩,手指纖長白淨,皮下透出骨骼和若隱若現的淡青色血管的紋路,滴落一滴,長長的睫毛才會撲閃一下,眨一次眼。眼底碎星湧動。
那種神態近乎於虔誠,像寺院僧人撞鍾,一滴一滴,一下一下,沒有別的什麼,隻是重復。隻是寺院僧人能撞出禪意,林水程的氣息卻很明顯帶著沉沉封閉起來的偏執。
他不要他幫忙,也不要任何人的援助,這是可以刺傷人眼睛的驕傲和光芒。
傅落銀怕他這個狀態在家會餓死,首長也會跟著餓死,於是特意叫讓周衡聯系家政每天過來做飯、打掃、喂貓。
林水程沒注意,也不在意,隻在思考、演算得體力不支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去餐桌前吃幾口飯,至於什麼人過來了,又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完全不知道。
院系裡默認林水程可以請假,全力為名畫鑑定項目投入精力。但是慢慢地也有人嘀咕起來,二組餘樊還能看到他天天在鑑定辦公室忙來忙去,林水程卻除了第一天跟去總務處了解情況以外,之後幾天基本都是神隱狀態,誰都找不到他,誰也聯系不上他。
學校裡的人也對此眾說紛紜:“該不會是要跑路吧?手機一關,到時候鴿子一放就當做無事發生,這也真夠沒種的。”
傅雪一直都在關注星大論壇情況,院系裡除了餘樊以外,還有好幾個教授和她們公司關系緊密,有過合作項目。如果餘樊這次能夠成功結項,那麼她們手裡擁有的人脈資源又能上一個臺階。
她截圖了這個帖子發進群裡,笑了:“還沒到時間,我看小魚已經要輸了,誰都聯系不上那個冒牌貨,該不是躲回老家哭了吧?”
群裡一片嘲笑:“我看沒跑了。”
蘇瑜沒有發言。
他有點生氣得打不出字來。
他點進星大那個帖子看了看,然後翻出手機聯系人。這麼一翻,他才發現上次林水程說的第二天通過好友請求至今沒通過。
林水程應該是忘了。
蘇瑜猶豫了一會兒後,給傅落銀打了個電話:“喂,負二?嫂子在你那裡嗎?”
傅落銀在七處,剛開會中場休息,問道:“你找他幹什麼?”
蘇瑜不清楚傅落銀知不知道林水程這事——而且既然傅落銀把林水程當替身,他的行為看起來說不定還是沒事找事。
他沒說實話,隻說:“我媽說林等有些情況要通知他,我聯系不上嫂子,找你來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