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被風吹亂,嘴角掛著微笑,這張臉上平白多出些少年氣。
“他們都說,這個遊戲很殘酷,第一關可能就會死。於是我就參加,我想道,死亡是什麼感覺……”
說完他轉過頭,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望著安無咎,眼中是一難以言喻的脆弱感。
“我的父親是一個酗酒成性的家伙,他打我,打我媽媽,把我媽媽殺,挖腎髒黑市換1000塊,買一大堆的酒和藥,在家裡醉生夢死。醒就打我。”
說著,他見安無咎那雙烏黑的眼裡閃出淚光。
仿佛下一刻,這個在遊戲裡兵不血刃的家伙就要為他的悲慘經歷而感,那多到要湧出的同情心甚至會讓他哭泣。
沈惕忽然笑出,甚至笑得捂住自己的肚子,“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夠像嗎?”
突如其的轉變令安無咎有些迷茫,“像什麼?”
“像真的啊。”沈惕伸個大大的懶腰,臉上做出十分無所謂的表情,“不像的話我再說一。”
他很直接告訴安無咎,他在騙人,剛剛說的每個字都是假話。
不僅如此,沈惕還引以為傲,笑容張揚。
“我可以給你編出一百套不重樣的。”
“還想聽嗎?”
第23章 現實世界 十二點更下一章
天氣不差, 淺金色陽光照下來,將安無咎精致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地堡中看不細小絨毛, 還有窄而細長重睑褶皺,都顯露沈惕前。
風吹起了安無咎頭發,他抬手, 將臉頰邊頭發挽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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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不想。”安無咎說。
沈惕問他為什麼。
“因為你現還不想說。”安無咎抿了抿嘴唇,望向沈惕神清澈得要命,像這片荒野之中唯一一汪湖水。
“你想說了, 自然說。”
因安無咎認真態度,他們之間氣氛從說笑轉向嚴肅。
沈惕不再玩笑, 與他肩向前走去。
這對於兩人來說, 都是一種奇妙體驗。
參加過這麼多輪遊戲,沈惕從未有過同伴。原因很簡單,他不需要也沒興趣。這樣一起回現實, 還是他第一次。
而對失憶安無咎而言為陌生。
“你說讓我收留你……”他側頭,“你家呢?”
沈惕笑了笑,“我沒家。也沒有可以去地方。”
“那你上一次從聖壇回歸現實之後, 是哪兒落腳?”安無咎眉頭輕微地皺起,看起來有種令人憐惜美感,但他本人說話直接,像審訊警官。
沈惕做出思考狀, 頓了頓,又露出終於想起來表情, “地下俱樂部。我買了一杯合劑特調雞尾酒,名字叫piano man。”
聽他聊起地下俱樂部和酒,安無咎心中冒出一點點好奇。
“好喝嗎?”
“一般, 全是化學合劑味道。不過勁兒很大,喝完我倒頭睡了。”
安無咎一直偏著頭望著他,“睡哪兒?”
“club卡座啊,窩那兒睡,早上起來渾身疼。”
安無咎印象當中,地下俱樂部是很亂地方,通常也不是合法,隻是目前政府管束力有限,手已經很難伸別處。那些俱樂部背後往往是資本主義大財團,看似是供人娛樂地方,實則背後窩藏著眾多犯罪據點。
毒·品、人口.交易、色.情產業、虛擬幣非法流通,數不清罪惡。
“你竟然敢那種地方躺一整晚。”安無咎慢吞吞說,“聽說很多人都是地下俱樂部被迷暈。資質好一點被強迫性為性偶,差一點作為器官供給者。”
這詞聽起來十分冠冕堂皇,事實上是任人摘取器官,提供給高價購買且適配人使。如今環境汙染之嚴重,每十人,有六人換上需要移植器官疾病。
可安無咎沒想,沈惕聽完他話,第一反應竟然這麼偏。
“那你覺得,我是屬於資質好那一類,還是資質差?”
原本一刻不停地向前走著,聽這問題,安無咎腳步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對著沈惕臉仔細端詳了一番,尤是那雙睛。
這人連睫毛都是棕色,大太陽下變得半透明。
通常來說,被一人細細打量產生或多或少不適感,總覺得自己外表被人所凝視。但很奇怪,被安無咎盯著看,沈惕竟然覺得很有趣。
好像被一真摯人工智能掃描了。
掃描結果是,“好那種。”
安無咎收回視線,自己心補了一句。
還是頂好那一類。
沈惕輕笑出聲。
“你究竟是怎麼變這樣子?”安無咎朝前走去,於是沈惕也跟著走,“善良時候完全不撒謊,真誠得要命。壞時候簡直不擇手段,毫無底線。”
安無咎當然不知道緣由。
於是他默默地朝前走,也不回答。
忽然,一陣大風卷起,伴隨著發動機和翼輪轉動巨大噪聲。安無咎回過頭,長發被風揚起。
這是一架改裝過老式飛行器,大小和過去直升機類似,形狀呈橢圓球形。飛行器逐漸下降,開裂玻璃窗也跟著降下來,一人從中探出半邊頭,把飛行鏡往上推了推。
是吳悠。
想方才鍾益柔機車,這已經是回現實之後第二件令安無咎驚訝事了。
吳悠控制按鈕,打開飛行器門,面盡管陳舊,但有足以坐下兩人空位。
他提出載安無咎一程,安無咎本人還未說什麼,沈惕先貓腰鑽了去。
“座椅還挺舒服。”
吳悠將鏡重新戴好,“舊貨市場上淘,上一任主人是一得了性病和新型肺結核掉胖子。”
說完他還補了句,“商品簡介上是這麼寫。”
沈惕臉色瞬間不好了,抬了抬屁股,安無咎已經坐了來,隻有又老實坐下。
“消毒七八遍了。”吳悠從後視鏡瞥一沈惕,小聲嘟囔了一句,“怕鬼。”
安無咎也發現,飛行器許多部件顏色不一,新舊也不一。
像是東拼西湊產物。
“你這小鬼頭,果然是扮豬吃老虎。”沈惕往座椅上一倒,結果座椅發出啪一聲,像是十分不穩固。
舊貨市場果然沒有質量好東西。
“誰說。”吳悠按了下安全按鈕,從後視鏡觀察安無咎反應。
安無咎也從鏡中望向他。
“從第二天早上我發現了。”安無咎開口,“你一點不簡單。入遊戲後你表現出來慌張、衝動和膽怯,全都是偽裝出來。因為你希望我可以同情你,或者利你。”
吳悠不置可否,“那你怎麼發現?”
“早上起來之後,我觀察了一遍楊明和老於衣服,這是我最擔心地方,你拖動了他們,很容易留下痕跡。但你沒有,我猜想你轉移之前,把楊明外套脫了下來,老於襯衣,你事後也有處理。”
吳悠聳聳肩,“真聰明,和你合作非常愉快。”
說完,他詢問安無咎目地。思考片刻,安無咎給出一間醫院地址。吳悠點點頭,開口喊了名字,“薇薇安。”
[早上好小悠。]
吳悠重復了一遍安無咎所說醫院,“聖喬治亞醫院。”
[好,馬上為你導航。]
飛行器智能導航系統發出一語調自然柔和電子女聲。一般男性對於合語音音色偏好往往是甜美類型,或是氣場十足御姐,但這一明顯不同,與說是溫柔,倒不如說是慈愛。
很快,飛行器擋風玻璃前立刻出現藍色線條,0.3秒內展示出錯綜復雜地圖和導航線路。
[根據目前空中交通路況,為你推薦以下兩條路線。]
玻璃上藍色線條中,有一條變橙色,另一條則變粉紅色。
吳悠點擊了一下粉紅色路線。
[收,導航開啟,預計時間19分23秒。]
[開始飛行,請注意安全。]
飛行器以一種極快速度,沿著肉看不空中路線疾駛。很快,後背緊緊壓座椅上安無咎從玻璃窗看他們遠離荒野,入城市。
城市與他回憶沒有太大偏差。
渾濁空氣為一切景觀鍍上一層灰蒙蒙色彩,往下看,地下擠擠挨挨貧民窟聚集地如同一隻蝸居水泥森林怪物,黢黑油膩牆面鑄外殼,小小窗戶彼此緊挨,像無數隻匯聚一起。
看得人心慌。
人廣告全息投影男模與背後費城政府大樓一般高,空氣介質原因導致他形象不斷閃動,像信號不良舊電視。他手中拿著一小罐粉色藥品,搖了搖,自己又吃了一顆,然後露出飄飄欲仙神情。
廣告中他腳踩行政廣場上汙水橫流地板,頭高過大樓上口號——自由,健康,富裕。
地面上,形形色色人從男模兩腿之間穿過,每人都穿戴有不同vr設備,目不斜視,表情麻木,沒有一人意懸掛自己頭頂巨大投影生.殖器。
麻木人之中,還有一些佝偻著腰、骨瘦如柴人,有輕男男女女,也有老人,甚至是看起來不超過一米四小孩。
“這是費城最亂街區吧。”沈惕手託著臉,臉上掛著諷刺笑,“這孩子恐怕出生帶毒。”
吳悠接道:“是很多,大部分都被扔廢品街了。畢竟避孕產品貴足夠她們買十小袋□□,而且這墮胎被抓起來,所以她們別無選擇。”
孤兒院都塞得滿滿當當,像沙丁魚罐頭。
安無咎問:“這些人沒有去聖壇嗎?”
“不,有很多和他們一樣人。”吳悠說,“隻是活不過第一輪。”
不知是不是空氣原因,安無咎感窒息,他抬起頭,往上看。這座城市高樓直插入雲,如同古巴比倫通天塔。
飛行器路線往上調整了些,安無咎看一座相對不那麼高大廈,大廈天臺是一片美麗空中花園,陽光穿透雲層,將那些珍稀玫瑰照得如同紅寶石般閃耀。
花園傳來悠揚小提琴聲,隱約還能看手握紅酒杯跳舞男人和女人。
自由,健康,富有。
安無咎輕微而短促地嘆了口氣,收回視線。他頭有些痛,像是電極管刺激皮膚感覺。
[已達目地。]
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