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用找什麼路啊,要麼往左,要麼往右,二選一。
錢艾正胡亂想著,就聽見況金鑫叫他:“錢哥,你快看。”
錢艾聞言向後轉,發現況金鑫正對著剛關上的房門,仰著頭,定定看著門上某一點。
他莫名其妙地跟著去看,發現門楣上正中央,掛著兩塊木雕的小牌子,一個上面刻的是[東廂],一個上面刻的是[天]。
“這裡就是東廂房?”幸福來得太突然,錢艾有點扛不住,在他的人生裡,還沒有過這種“剛想找路,目的地從天而降”的美好事件。
況金鑫也不能確定。
二人沿著一排房間看過去,一共四間房,除了他們剛剛出來那間,剩下的每一間都房門緊閉,鏤空窗格鑲著磨砂玻璃,看不清裡面的任何情形。但無一例外,這些房間門楣上都掛著兩塊木牌,一塊寫[東廂],第二塊牌子按順序組合起來,是[天][地][人][和]。
況金鑫:“應該就是了吧。”
錢艾:“應該。”
一個挖地道過來的,一個跟著池映雪父親過來,全程沒敢分神觀察周遭,兩個小伙伴重新回到[天]房間門前,不是那麼確定地,給了個結論。
“反正就四間房,”錢艾一把打開剛剛被他們關上的門板,“找!”
這間房他們熟,從地磚到沙發,從地道到壁櫥,沒一會兒,就都讓二人翻遍了,連天花板都踩著凳子仔細查看,一無所獲。
整個過程裡,也沒有出現任何屬於徽章的閃光。
對於這個結果,兩個小伙伴有心理準備,畢竟房間裡呆了這麼久,環境又這麼暗,有閃光早發現了。之所以還要再翻找一遍,也隻是為了徹底放心地排除。
兩個人離開房間,第二次將房門關上。
錢艾走向第二間[地]房,到了門口,才發現況金鑫沒跟上,回頭,就見隊友看著臺階下高聳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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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錢艾問。
況金鑫若有所思:“錢哥,你不是說東西廂房肯定對著嗎,既然這邊是東廂房,那牆的那邊……”
“就是西廂!”錢艾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如果那邊真是西廂房,那就意味著小雪也在牆後!
“那現在是怎麼的?繼續找徽章,還是直接推牆?”錢艾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大有“所有體力活盡管招呼”的豪情氣概。
況金鑫嚇一跳,連忙說:“先找徽章,萬一我們猜錯了,池映雪不在那邊,不就兩頭空了。”
“好吧。”錢艾放下拳頭,戀戀不舍地又看了牆面幾眼。
況金鑫趕緊快走兩步,來到錢艾身邊,和他一起面向[地]房間的門板,身體力行帶著隊友重新回歸“找徽章模式”。
門板嚴絲合縫,裡面沒有任何聲響。
月光穿透鏤空雕花,照在磨砂玻璃上,有一種迷離的涼意。
“我推了。”錢艾給況金鑫一個眼色。
況金鑫點頭,裡面可能有危險,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但不管哪一種,他都已經做好準備。
錢艾輕輕一推,門板就開了。
錢艾自己都嚇一跳,仿佛那門不是嚴絲合縫,而是原本就虛掩著。
門一開,便有聲音從門縫裡飄出來,是孩童的歌聲,清脆,稚嫩,半哼半唱之間。
“丟啊丟啊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
門板順著慣性一直往旁邊開,門縫越來越寬,歌聲也越來越清晰。
“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月光順著大開的門,灑進房內,映出一個蹲在屋中央的、瘦小的身影。
房間空無一物,像個冰冷的盒子,那身影蹲在地上,抱著膝蓋,輕輕哼唱著做遊戲的歌。
況金鑫和錢艾看不清他的模樣,很奇怪,就像月光刻意避開了他的臉,連一點五官輪廓都吝嗇去映照,他們隻能依稀辨出,是個小孩兒,然後,就沒有了。
“丟啊丟啊丟手絹……”機械地重復著遊戲歌的小孩兒,忽然歪頭看旁邊,他的旁邊什麼都沒有,可他看得專注,遊戲歌也一下子跳躍到了後面,急促而歡快,“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他唱得認真,觀望得投入,甚至目光都跟著轉了半圈,仿佛他的身旁真的有一個小朋友被放手絹了,正撿起手絹去快樂地追逐另外一個人。
丟手絹,至少三個或以上小朋友才能玩。
屋中央的身影,隻有他自己。
況金鑫和錢艾站在門口,心裡被兩種完全不搭邊的情緒撕扯,一種是瘆得慌,一種是堵得慌,他們說不清,哪種更站上風。
“你是,池映雪嗎?”況金鑫輕聲問。
屋內的遊戲歌中斷。
小孩兒緩緩抬頭,看過來,一張臉,仍是模糊。
況金鑫和錢艾看不清他的模樣,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沒辦法對上他的視線。
烏雲和霧氣已經讓月光很暗了,小孩兒,卻更暗。
“啪啪。”
他忽然拍了兩下身邊的地面。
錢艾呼吸差點驟停,捂著心跳狂亂的胸口,詢問看向況金鑫,眉毛哀怨成八點二十。
況金鑫看看屋內身影,看看他拍的地面,大概懂了 。
兩分鍾後。
“丟啊丟啊丟手絹……”錢艾唱出這歌的時候,倍感羞恥,為什麼就淪落到和噩夢裡的鬼影玩丟手絹了呢?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眼下,況金鑫和小黑影——姑且這麼叫吧,因為直到面對面,他的一張臉仍藏在晦暗不明裡,錢艾都不能細看,看久了心裡發毛——面對面蹲著,錢艾捏著手絹,歡快地在外圍繞著圈蹦跳,一邊哼唱,一邊繞圈,還得一邊考慮,到底把手絹給誰。
從始至終,小黑影都沒說一句話。
這讓錢艾更沒底,總感覺對方可能藏著什麼殺招,真把手絹給他了,萬一被追上抓住,後果細思極恐……
想到這兒,錢艾果斷把手絹放到了況金鑫身後。
小黑影在手絹放下一瞬間,身體僵了半秒,而後才切換歌詞,改唱“快點抓住他”。
況金鑫在錢艾一彎腰的時候,就感覺到了,沒辦法,背後呼啦一陣風,想不發現都難。
同樣,他也發現了小孩兒僵硬的一瞬。
不知怎的,他心裡莫名跟著酸了一下。
拾起手絹,他立刻去追錢艾,後者那是相當投入,飛快跑到位就蹲下了,一臉“我厲害吧”的自豪。
遊戲歌重新開始。
況金鑫不緊不慢地走著,繞了兩圈之後,無視錢艾頻繁給過來的眼色,把手絹,放到了小孩兒身後。
又走了半圈,小孩兒才發現,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回頭,而後立刻撿起手絹,興奮地去追況金鑫。
明明看不清臉,更別說表情,可對方的錯愕,驚喜,所有的情緒變化,好像都彌散在了空氣裡,隨著一呼一吸,便能輕易感知。
“你別讓他抓住啊——”眼看小孩兒的手要碰著況金鑫的衣服,錢艾有點急了,顧不上再唱什麼遊戲歌,真心實意替隊友操心。
況金鑫也很投入,跑就是真跑,一點沒放水,終還是趕在被小孩兒抓到之前,鎖定位置蹲下。
小孩兒也不惱,重新哼起歌,很快,又把手絹放回況金鑫背後。
錢艾看在眼裡,有一種被孤立的復雜心情。
況金鑫撿起手絹,這一次,輪到他追小孩兒了。他人高腿長,一步跨過去,就抓住了小孩兒胳膊!
微涼。
況金鑫隻來得及捕捉到這一個感覺,那身影就毫無預警散了,如一陣沙,散成了空氣中漂浮的細微顆粒。
它們能沐浴到月光,在半空中漂浮著,像一隻隻極小的螢火蟲。
房間裡忽然起了一團暖光。
況金鑫和錢艾愣住,循著光源去望。
牆角,不知何時,燃起一根蠟燭。
這是他們進入這棟宅子後,第一次見到月亮、手機以外的光。黃紅色的燭火,沒辦法將房間映得亮如白晝,卻是久違的暖。
……
“還是沒有。”錢艾頹喪地嘆口氣,轉身關上[東廂][地]的房門。
這空蕩的房間除了地磚,別處都不用翻,尤其有了燭光加持,簡直一覽無餘。
“別泄氣,錢哥,換個角度想,好在隻有四間房,我們這麼一會兒,不就排除掉50%了?”況金鑫看向剩下的[人]和[和],“要是有四十間房……”
“別,”錢艾連忙阻止,“這是意識世界,萬一讓小雪聽見了你的創意,給我們加戲,那就真沒活路了。”
“……”況金鑫服了他的清奇思路。
“你說,”錢艾看著已經關上的門板,淡淡地問,“剛才那個是小雪嗎?”
況金鑫搖頭:“我不知道。”
燭光仍燃著,從裡面給磨砂玻璃染上一層鵝黃色的光暈。
“希望不是。”他靜靜地說。
[東廂][人]房門前。
錢艾摸上門板,一回生,二回熟,往前一推,力道適中。
同[地]房一樣,門扇輕松而開,毫無阻礙。
又是一間空蕩蕩的房。
又是一個看不清臉的瘦小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跪在屋中央,再沒有歡快的歌謠,隻有自己扇自己的巴掌聲。
一下,一下。
他扇得極狠,就像打的不是自己。
一邊扇,一邊帶著哭腔一遍遍重復:“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整個身體卻在發抖。
不是倔強,是恐懼。
第142章 蠟燭
況金鑫和錢艾呆立在門口, 心像被帶著刺的車輪碾過,碎成一塊塊, 鮮血淋漓。
被扇巴掌的不是他們, 他們卻寧願, 是他們。
啪。
啪。
啪……
巴掌聲的頻率慢慢變緩,那身影像是疼急了, 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每一次扇下去, 都要比上次遲疑的時間更長。
“我錯了”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微弱。
終於,他徹底停下來,顫抖著輕輕抬頭, 望向前方的虛空, 仿佛那裡站著一個看不見的監視者。
況金鑫和錢艾,也隨之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虛空處。
就在這一刻,那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空蕩裡, 忽然慢慢凝聚起一個黑影。那影子的身形一看就是成年男人,高大而威嚴。
月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況金鑫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是池映雪的父親, 哪怕隻有剪影,他也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