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忽然向後瑟縮了一下。
“我們不動了。”況金鑫拉住徐望,平靜而溫和地保證著,哄著,“小雪,我們不動了,我們不會傷害你……”
黑影微微搖晃,似在猶豫。
遊廊裡忽然很安靜,三伙伴不自覺屏住呼吸,靜而專注地觀望。
黑影顫巍巍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露出了肩膀和手臂,光線太暗了,看不清穿的什麼衣服,隻看得出的確是個小孩兒身形,瘦得厲害。
三人一動不動,就像定在原地。
黑影似有了些許信任,又試探性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眼看半個身子就要出來了,欄杆外枯萎的草木叢裡,忽然傳來一個極細微的聲響,就像暗中潛伏的人,不慎踩斷了枯草。
三人下意識轉頭,而後瞪大眼睛。
草木叢裡還有一個人!不是小孩,是個一身黑衣,戴著黑口罩,幾乎融於夜色的成年人!
這一下也驚到了柱子後的黑影,他猛地向後轉,拔腿就跑!
草木叢裡的黑衣人意識到了自己暴露,也腳底抹油,往花園深處逃!
“兵分兩路!”吳笙立刻道。哪一個都有可能是通關線索,他們錯過不起!
“我去追小孩兒。”況金鑫自告奮勇。
“行!”時間不給他們猶豫的機會,吳笙當機立斷。
剎那間,三伙伴分散而開,吳笙徐望翻過欄杆,跳入花園,況金鑫順著遊廊去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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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深處。
徐望和吳笙迷路了。他們追著那個黑衣人,一頭扎進這荒草枯枝的花園,然後,就沒了方向。
仿佛那花園在包裹住他們的瞬間,就開始瘋長,長得沒有邊際,長得不見天日。
他們撥開一個又一個幹枝,穿過一叢又一叢枯萎的花,卻始終見不到盡頭,路像永遠走不完。
咯吱。
又一朵花莖折在自己腳下,徐望知道它們已經死了,無論自己踩不踩。可就在這折斷聲起的一瞬,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光景——滿目的枯黃有了色彩,花是紅的,草是綠的,樹是彩虹般繽紛絢爛的,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奇幻森林。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
幻象消失。
枯園還是枯園,隻有死氣沉沉的黃。
咯吱。
同樣踩斷草木的聲響,從左邊傳入徐望的耳朵。
可吳笙在右邊。
二人幾乎是同時向左轉頭,敏銳而迅捷!
不遠處的枯樹後,掩映著一個人影。
他們一個箭步竄過去,吳笙更是憑借草上飛的速度,一閃身就到了樹後!
那人根本連一步都沒來得及動。
吳笙二話不說,一把擒住那人胳膊!
預期中的反抗沒有到來,那人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任由吳笙抓著。
隨後跟上來的徐望,先看見了吳笙錯愕的臉,然後才看見他抓著的人……
不是戴著口罩的黑衣人。
樹後站著的……是池卓臨。
徐望驚訝得張開嘴,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吳笙先開了口:“你跟蹤我們?”
池卓臨沒回應。
不隻沒有語言回應,連目光、神情都沒動。
徐望和吳笙終於感覺到哪裡不對。
池卓臨呆立在那兒,目光看著虛無的半空,就像被人下了定身符。
吳笙松開手。
池卓臨的胳膊無力垂下。
他還穿著剛剛的馬術服,皮膚是軟的,身體是熱的,甚至把手探到鼻下,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可就是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徐望心裡發毛,寒意滲透到每一個毛孔。
池卓臨的領口,忽然透出一絲冷光。
徐望和吳笙的眼睛已經習慣黑暗了,忽然見到光亮,十分敏感。
吳笙給了徐望一個“隨機應變”的眼神,而後緩緩抬手,謹慎地去解池卓臨的上衣扣子。
一顆。
兩顆。
三顆……
直到外衣和襯衫的前幾顆扣子都解開,露出少年不算厚實的胸膛。
徐望瞪大眼睛捂住嘴,才沒讓驚叫炸出來。
少年池卓臨的胸口,有一塊冷光屏,它嵌在皮肉裡,似乎本就是身體的一部分。
而現在,屏幕上閃著警示紅字——電量不足。
第137章 假書
池卓臨立在枯樹後面, 掩映在枯黃的草木裡,他說他要回學校, 可最終迷失在這廢園裡, 就像一個電池耗光的玩具。
徐望不斷地告訴自己, 這是假的,隻是一個內心混亂的伙伴, 荒誕的潛意識投影,可那股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詭異驚悚感, 還是將他侵蝕。
感覺到了徐望的戰慄,吳笙輕輕攬住他的肩。
“為什麼……”他沒辦法理解,為什麼那麼一個寵溺弟弟的哥哥,在池映雪心中, 卻是這樣的存在。
吳笙思索片刻, 道:“任何人都是有缺點的,但機器,或許可以做到完美……”
“你的意思是, 在小雪心中,池卓臨……是完美的?”
徐望看著一動不動的池卓臨,看著他陽光的眉眼, 颯爽的馬術裝,即便在這樣詭異的時刻, 若不去看他胸前的屏幕,這依然是個教養良好、氣質出眾的少年。
不,徐望搖頭, 不對。
“吳笙,”他近乎呢喃道,“如果我心中有那樣一個完美的人,我會把他想象成世間一切美好的化身,但絕對不會是……這樣的。”
“我剛剛還沒說完。”吳笙輕聲打斷,“機器的確可以做到完美,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他微微轉頭。
徐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視線落在池卓臨胸口的屏幕上。
電量不足。
四個警示性紅字,濃烈刺眼。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什麼樣的哥哥最完美?徐望想,除了學習夠優秀,運動夠出色,德智體全面發展之外,還有嗎?
有吧。
誰不想要一個哥哥來給自己撐腰,幫自己遮風擋雨呢。
所以哥哥要能一直陪著他玩,一直守護著他才好。
一直,才好。
夜風吹過廢園,掠過枯草,窸窸窣窣裡,沒一聲蟲鳴。
徐望聞了聞,風裡不知何時,有了水汽。
鼻尖忽地一涼。
抬起頭,又一滴涼落到眼皮上。
下雨了。
吳笙也感覺到了天氣的變化,剛要抬頭,遠處忽然傳來一串惡犬的狂吠!
那叫聲瘋狂而猙獰,幾乎驚得草木都騷動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將它面對著的東西撲咬撕碎,拆吞入腹!
二人對視一眼,吳笙不由分說將徐望再度扛起,腳下生風,循聲而去!
徐望上一次被扛的後遺症還沒過去呢,這一次又來,掛在吳笙肩上,被顛得想吐。他不暈機不暈車不暈船,誰他媽想到有一天能暈肩膀!
但這苦還沒地方訴,為追求最大效率,隻能配合著人家草上飛!
唯一能讓徐隊長感覺到安慰的,就是速度的確快,眼睛一閉一睜,到地方了,上一秒還遠得不甚真切的犬吠,這會兒直衝入耳,聽得人腦袋疼。
身體隨之被放下來。
這是一處隱秘別院,院子不大,兩三間房,南北兩個月亮門,南面通往他們剛剛過來的廢園,北面通向何方,不知道。
院落四角各一個盛滿水的大缸,院中央空著,這會兒,正上演惡戰。
一個黑衣黑褲黑口罩的人,胳膊上咬著一頭比狼還大一圈的狼狗,要不是剛才的犬吠,真的會讓人以為那是狼;腿上鉗著一隻半人高的巨型螃蟹,蟹殼青得發亮,蟹腿支開,橫向足有兩米寬!
那人毫無疑問,就是先前那個跟蹤、偷窺他們的黑衣人,追到廢園深處追丟了,沒想到以這種形式重逢!
黑衣人奮力甩著胳膊,奈何狼狗咬得極狠,甩了半天的結果,隻是讓惡犬的獠牙越陷越深,胳膊上的黑袖子早破爛了,被狗咬住的地方已經血肉模糊!
腿上的蜘蛛蟹也不遑多讓,一對蟹鉗,連夾刺帶撕扯,生生將黑衣人的一條腿弄得鮮血淋漓!
“還傻愣著幹什麼,救我啊——”黑衣人朝怔在月亮門口的二人大喊。
徐望和吳笙有點猶豫,在這個捉摸不定的世界裡,根本無法判斷,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誰是好人,誰是惡徒!
那人見他們不動,急了,豁出去似的大吼:“你們不是想找池映雪嗎,我帶你們去!”
院子裡的雨點瞬間密集起來,就在他喊出池映雪名字的一剎那,雨水落進槓裡,漾起繁密水花!
吳笙當機立斷,直接點掉<[防]天網恢恢>!
徐望沒動,但緊盯戰場,時刻準備給戰鬥計劃打補丁!
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先落到黑衣人頭頂,可那網像感覺不到黑衣人似的,竟從他頭頂透過來,繼續往下落,最終隻覆蓋到了仍咬著他的惡犬和仍鉗著他腿的螃蟹身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該放的放,該網的網!
吳笙一個箭步上前,收攏網邊,向旁邊用力一扯!
狼狗和螃蟹被堅韌的大網生生從黑衣人身上扯了下去!
狼狗利齒幾乎帶下黑衣人胳膊一塊皮肉,蟹鉗則在不得不松開的最後一刻,還割了黑衣人腿又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黑衣人卻一點聲音沒出,就好像那些傷不在他身上似的。
吳笙借著扯開兩個惡獸的慣性,將網兜狠狠甩到地上,以極快速度將網口打了死結!
狼狗“嗷嗚”一聲低吼,觸地即跳起,用利爪和尖牙狠狠撕咬網兜,眼睛像餓狼一樣,兇狠得發綠,然而任它胡攪蠻纏,網兜岿然不動。
網內的螃蟹,掙扎著笨拙的身體,慢悠悠站穩,重新六腳著地,前方兩個大鉗緩緩伸向網眼,用力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