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艾和況金鑫一震,立刻目不轉睛緊緊盯住。
很快,那閃光又亮了一下,不過被夢鬼身體壓著,隻能隱隱看見一點,還不太真切。
是徽章無誤了。
但要想取,就必須掀開夢鬼。
兩個小伙伴下意識握拳,隔空替夢鬼發力,希望他能來個大幅度翻身,把那亮光讓出來。
可惜,夢鬼並不配合。
二人等了半天,夢鬼還在老地方蜷縮著,床榻對於他,好像隻有這麼一小塊面積可用似的,明明周圍還很寬敞,但就是沒有換個姿勢或者挪一挪的意思。
“實在不行,隻能弄醒他。”錢艾說,“最好是能讓他下床,你的斷手就可以直接上去摸徽章。”
人不能上夢鬼的床,但斷手總可以吧。
況金鑫也是這麼想的:“錢哥,等下我去引開夢鬼,然後我讓斷手讓床取徽章,你就在暗處接應,萬一出了紕漏,你再補上。”
“行了,我能讓你衝前面麼,”錢艾怕歸怕,但要說讓小孩兒擋自己前面,那他寧可豁出去和鬼搏鬥了,“我去門口引夢鬼,一旦看見他離床,你就負責讓斷手去摸徽章。”
躊躇散盡,錢艾的目光堅定下來。
“記住,隻能讓斷手去,”錢艾已經走到門邊了,又不放心地回頭,用口型叮囑,“你絕對不許上他的床。”
“嗯。”況金鑫站在窗邊隱蔽處,鄭重點頭,“錢哥,你也小心。”
天界,無天閣前。
管事的回來了,帶回的卻是:“老大不在,我先帶你們去住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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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和吳笙盤算了一路的應對之策,絞盡腦汁想怎麼先蒙過老大,再伺機尋找鬼泉,沒料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
管事的把他們領到距離無天閣不遠的一個別院,讓他們暫時安頓下來,說等老大回來了,再帶他們過去,臨走之前,又三令五申,不許亂跑。
原話是:“天界是東院重地,不是你們能亂晃的地方,都給我在房裡好好待著。”
這話說得讓人和鬼聽了都非常不爽,於是管事的前腳走,兩人一鬼就躍躍欲試。
不過徐望和吳笙的躍躍欲試,是有個明確目標的——找鬼泉。餓死鬼的躍躍欲試,純粹是看他倆蠢蠢欲動,故而很自然地跟著湊熱鬧。
徐望餘光裡看見這位伙伴期待的臉,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一路上被他刻意壓著的愧疚感,又再度強烈起來。
餓死鬼想和兩個朋友一起玩。
兩個朋友卻在謀劃著,怎麼毀了東院,怎麼魂飛魄散了所有東院鬼,包括他。
深吸口氣,徐望收回已經邁出門檻的一條腿,轉身又回到了屋裡,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小餓,你想過離開東院嗎?”
上一秒還迫不及待要出去,下一秒就促膝長談的架勢,吳笙看在眼裡,沒作聲。
餓死鬼則直接被徐望的提問,吸引了注意力:“離開東院?為什麼?”
因為留下來會死!
徐望咬緊牙關,又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聲音聽起來平和自然:“我知道你剛進天界,正展望美好未來呢。但你認真想想,東院有什麼好啊。管事的同意我們進天界,是讓我們給老大衝鋒陷陣的,保不齊明天就灰飛煙滅了,多危險。”
餓死鬼不解地看他:“要這麼說,你們為什麼拼了命也要進天界呢?”
這個突然靈光的逆向反問,倒把徐望問住了。
“我們當然有我們的理由,”吳笙淡淡出聲,“但肯定不是替老大賣命。”
這幾乎就算是實話了,隻是沒那麼具體。
徐望驚訝地看向吳笙,不過驚訝他說了實話,而是驚訝,他說的和自己準備說了,幾乎一模一樣。再晚兩秒,這話就會從自己嘴裡出來了。
不想騙餓死鬼——原來他和吳笙心情一樣。
餓死鬼怔在那兒,並不是驚愕或者詫異,就是愣愣看著他們。
過了會兒,他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很認真:“我不想離開東院。”
輪到徐望和吳笙愣了。
他沒追問他們的目的,卻跳回了前一個話題。
徐望明白,餓死鬼這話,就等於明確拒絕了“離開東院”的提議。
“我知道你剛進天界,正展望美好未來呢,但我不是打擊你,替老大衝鋒陷陣就是一條不歸路,”徐望擺事實講道理,這輩子沒這麼苦口婆心勸過誰,“你之前說喜歡東院,因為安穩,但等見了老大,你就不可能再有安穩日子了。”
餓死鬼蹲下來,抱著肚子低著頭,像在思考,又像在委屈。
“不是說離開東院就必須得去西院,”徐望以為他猶豫,繼續遊說,“你完全可以離開這座宅子啊,外面天大地大,好玩的、有意思的東西多了,安穩舒坦的好去處也多了。”
“我就是從外面來這裡的。”餓死鬼盯著地面,幽幽道,“我就是死在外面的。外面是廣闊,可我飄到哪兒都被欺負,比活著的時候還餓,還苦……”
“後來到了這裡,才真正不漂泊了,落腳了。”他輕輕抬起頭,看向吳笙和徐望,“我把這兒當家。”
能說會道如徐望,思維敏捷如吳笙,都沒話了。
他們可以勸他出火坑,但憑什麼勸他離開家?
這“好心”起根兒上就站不住腳了。
餓死鬼就那麼蹲著,看著他倆,無言對視半晌後,他忽然問:“你們到底再找什麼?”
徐望和吳笙一驚。
“你們這一路東看西看的,我本來沒多想,”餓死鬼沒好氣地嘟囔,卻並不是真的生氣,“現在你們說來這裡不是為了給老大賣命,那肯定就是找東西了,對吧?”
徐望看向吳笙,後者輕點一下頭。
“鬼泉。”徐望極小聲道,“我們想找鬼泉。”
餓死鬼疑惑歪頭:“順著鬼氣就能找到了啊。”
徐望靜默幾秒,抬眼:“我們聞不出鬼氣。”
“你也不是鬼?”餓死鬼極力壓低聲音,但臉上的詫異再掩不住。
“也?”吳笙聽出不對。
餓死鬼嘆口氣,看他:“你不是鬼,我知道,”說著又轉向徐望,“但你也不是……這怎麼可能呢?地府測鬼氣的時候,你明明有啊?”
“等等,”徐望需要理一下頭緒,“你怎麼知道他不是?”
餓死鬼眨巴下眼睛:“測鬼氣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啊,要不是我幫他,他早露餡了。”
徐望:“你幫的他?!”
吳笙:“你幫的我?!”
異口同聲的二人,面面相覷——
吳笙:“我以為是你用背後靈弄的,你不是說交給你嗎?”
徐望:“我是說交給我,但我還沒來得及出手,你就過關了,我以為你用了文具。”
吳笙:“……”
徐望:“……”
他倆這種“我以為”、“你以為”恰好呼應成一個圓,然後完美錯過正確答案的病,什麼時候能痊愈……
第114章 記憶
“你為什麼要幫我?”吳笙問向餓死鬼。
“非要有原因嗎?”餓死鬼反問。
吳笙點頭:“是的, 要。”
他的眼中既有不解,亦有警惕。
徐望理解。
發現吳笙不是鬼, 小餓不點破不提防已經很反常, 還出手相幫, 實在讓人想不明白動機。
餓死鬼沉默下來。看得出,他不想說。但這種“不想”, 並不是抵觸和反感,而更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講。
徐望和吳笙耐心等了好一會兒, 一直低著頭的餓死鬼,終於抬眼,靜靜看他倆。
“其實我給很多鬼引過路,但你們是第一個願意帶我離開地府的, 還一路到了天界……”
他低低開口, 聲音很輕,感情卻很重。
“你們是不是鬼不重要,我隻知道, 你們是我朋友。”
他的目光很熱,和他怯懦的性格截然相反,灼得徐望和吳笙不敢直視。
“小餓……”徐望心裡不是滋味, 可又不知道該和對方說什麼。
餓死鬼在這聲呼喚裡回過神,立刻窘迫起來, 就像剛才那個坦然訴說心聲的不是自己,扔了句“我去外面幫你們找找鬼泉方向!”,便一溜煙跑掉了。
轉瞬, 小餓就跑沒了影,徐望看向吳笙,欲言又止。
吳笙嘆口氣:“想說什麼就說。”
“你不怪我嗎?”徐望問。
吳笙懵逼:“我怪你什麼?”
徐望說:“怪我多此一舉,非勸小餓離開東院。”
吳笙聳聳肩:“是啊,你要不勸,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都牽扯不出來。”
徐望默然。
捅破了小餓幫吳笙作弊,挑明了他倆不是鬼,引出了小餓的心酸往事,還有他把他倆當朋友了。
這一勸,果然是亂七八糟。
吳笙看他低落的樣,伸手摸摸他的頭,嘆息著,話鋒一轉:“但是你不勸,我也會勸。”
徐望愣愣抬頭:“真的?”
吳笙說:“當然是真的。”
“你也會糾結?”徐望意外,“我以為你會教訓我,任務第一。”
“有理性不代表沒人性。”吳笙黑線,越想越氣,直接上手狠狠掐了徐望的臉,“這種情況下還不糾結,我是魔鬼嗎……”
徐望被掐一點不冤,也就沒好意思喊疼。
況且知道吳笙和他一樣心情,總算讓他在無盡的糾結裡,收獲些許安慰。
“哎?”吳笙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怔了下,接著立刻問徐望,“他剛才說給很多鬼引過路?”
“啊?啊。是吧……”徐望腦袋一時回溯不過來。
吳笙卻已經在思考大道上飛速奔馳了:“這個‘很多鬼’是誰?和我們一樣的闖關者嗎?如果是,難道他都記得?”
徐望猛然瞪大眼睛,終於捉到了吳笙的重點。
自從8/23失敗退下來之後,他們為了拿徽章,好幾個關卡都重復闖過,自然也重復遇見了一些NPC,但這些NPC裡,卻還沒有過記得他們的。
1/23的NPC是熊,忽略不計;2/23的紅眼航班,旅客微調,增減了一些新舊面孔,但90%的旅客還是老熟人,可再度交談,依然是交換名字客套寒暄的陌生人模式;3/23他們沒再遇見小丁,可是遇見了圓仔,甚至還有一個面熟的商場保安,但這兩位對他們沒任何記憶;4/23他們避開了黑茉茉,但重復遇見了小黃和小白,後二者也一樣,恢復了出廠設置似的,對待他們和第一次沒任何區別,連小黃的臺詞都沒變。
這樣一路走來,“NPC會重置”已經被他們默認成了鸮的運行鐵則,而且這事兒簡單一想就很好理解,如果NPC有記憶,那鸮不就亂套了嗎?這可比吳笙發的那些小卡片,殺傷力大得多了。
正心亂著,餓死鬼回來了。
躡手躡腳把門關上,他才做賊似的道:“鬼泉就在天界東北角。”
吳笙和徐望沒說話。
餓死鬼以為他倆不信,連忙說:“我聞過鬼氣了,東北方向最足,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