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能?”徐望挑眉,“那什麼時候可以?”
“快到五點的時候。”大長腿條理清晰地說,“根據約定,我們提供情報,你們不能送我們提前回家,現在情報我提供了,但你們是不是真的不會提前送我們回家,誰也說不準。主動權掌握在你們手中,我們當然要留點情報當你們的履約質保金。”
他笑得和氣,卻也透著“來呀,大家一起來發財呀”的精明。
瘦麻杆的狡猾是寫在臉上,大長腿的卻是藏在“穩”裡,徐望強烈懷疑這位現實中就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奸商。
“徐哥,吳哥,我回來了。”“狡窟”裡傳出況金鑫的動靜。
話音剛落,他已經三兩下爬上來了,靈巧得跟個土撥鼠似的。
見隻有他一個人,吳笙納悶兒地問:“老錢呢?”
況金鑫下意識看了眼紫圈內的四人,當著對手的面,事關形象,有些措辭必須斟酌:“呃,那個,還在和機長談人生!”
駕駛艙內。
錢艾站在機長和副駕駛的駕駛座背後,跟領導視察似的遠眺航線,時不時還要敲打兩下二人的肩膀:“哎哎,偏了,這邊這邊,看著有雲團你還往裡扎——”
副駕駛想回頭,奈何脖子被卡住,隻能對著前方苦口婆心:“麻煩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手就沒動過好嗎,現在都自動駕駛了……”
機長同樣行動受限,同樣遠目前方,同樣心力憔悴:“這位先生,我們已經按照你說的進行了廣播,能不能請你離開駕駛艙,不為別的,至少能讓我們專心駕駛,保證飛行安全。”
一對二,錢艾被攪和得有點亂,抓抓頭咕哝:“我又沒幹什麼,再說不都自動駕駛了嗎……”
機長說:“但是你在身後給了我們巨大的壓迫力,人在高壓情況下很容易做出失控舉動,例如突然轉為人工駕駛然後航線偏離引擎關閉飛機失速……”
錢艾越聽越冒汗,連忙出聲打斷:“不許威脅我!”
副駕駛忍著劇痛奮力回頭:“是你在威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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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維持著猛回頭怒視錢艾的姿勢——脖子卡住,再動不了。
並非副駕駛頸椎有什麼問題,而是他和機長的脖子上,都被錢同學套上了“沉重枷鎖”。
那是兩個木頭打造的立體漢字,就和古代枷鎖差不多的大小,但還要更厚重些,一個“囡”字,一個“回”字,被分別套在了二人脖頸上,猶如卡扣,鉗制得二人連轉頭都費勁。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字”和錢艾是有感應的,但凡有人企圖摘掉或者破壞它們,錢艾都能收到動靜。
能憑借大喝創造出任何立體漢字作為武器——這就是他第一關獲得的獎勵,<[武]字字璣珠>。
隻可惜對於創造出的立體漢字,錢艾的“感應力”和“消除力”是一直存在的,但“操縱力”隻存在於剛剛創造出它們的一瞬間,所以他可以隨時感應到它們有沒有被人動、破壞,隨時讓這些佔地方的立體漢字消失,但要想隔空讓它們動起來,或成利劍,或成枷鎖,機會則隻有它們降生的那一瞬。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再最初試探性地使用這個文具時,錢艾就一個感覺——這匪夷所思的功效誰他媽能參透啊!!!
未免副駕駛真的受到傷害,錢艾還是迅速上前“溫柔”地幫對方轉回了頭。
就這,副駕駛依然不滿意:“你就不能喊個‘口’,非喊‘回’?”
錢艾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那麼大個口,那還叫枷鎖嗎,那是項鏈!”
雖然文具匪夷所思,然而機長和副機長竟毫無障礙地接受了,錢艾隻能理解為“同一個世界觀,同一群神經病”。
“從現在開始,一直到降落,都是自動駕駛,再不需要手動?”錢艾忽然提問確認。
機長答:“降落時需要切回手動。雖然自動駕駛也能完成盲降,但畢竟降落受氣流、環境、地面情況等眾多因素影響,一個微小的計算失誤也能釀成巨大事故,所以還是切回手動駕駛更放心。”
錢艾不懂開飛機,但機長這麼說了,他就信。
深吸口氣,錢艾四聲大喝:“000000——”
如果非要在這個文具上挑出一個最大優點,那必須是時效性。先前他們被襲擊時的“一網打盡”和“九霄雲外”,包括吳笙後來的“風卷殘雲”,都是一次性攻擊技,威力雖大,但用完就完了。他這個用起來是有點麻煩,甚至不那麼趁手,殺傷力更是看心情,但有一點好——隨吼隨有。
至於這文具能用到什麼時候,時效性究竟是按時間算、按關卡算、按字數算?管它幹嘛。不是有句詩嗎,人生得意須盡歡,何必想得那麼寬?
隨著錢艾吼音砸落,六個木質的立體阿拉伯數字“0”瞬間憑空出現,就像天上突然下了數字雨!
錢艾凝望“0們”,奮力擠眉弄眼,傳達意念!
下墜到半路的“0們”戛然停住,下一刻“咻”地散開來,分別將機長和副駕駛牢牢套在了他們的座椅上,從胸到腰,再從腰到腿,一人三個,牢牢禁錮,不偏不倚。
镣銬get!
雖然炸彈的倒計時是四小時,按道理,飛機也應該航行滿四小時才對,但這裡是“鸮”,鬼知道會不會來個“提前迫降”的插曲,所以還是穩妥點好。
“下降之前我再來給你們解開哈。還有,我不是壞人,我真是見義勇為的熱血青年!”錢艾一股腦做完總結,也不管人家飛行員理不理解,反正他自己痛快了,不再耽擱,掀開玻璃圓蓋爬回“狡窟”,順著幽暗通道很快爬回機尾茶水間之下。
“吳笙,”站在洞口下抬頭隻瞄見一人的錢艾小聲呼喚隊友,待看見吳笙低頭,立刻警惕地問,“他倆呢?”
錢艾的危機意識永遠和他的健碩體格成正比。
“茶水間最裡面,已經進去半天了,”吳笙先陳述事實,再附上自己的推理,“可能在謀劃什麼驚天戰術,也可能在偷吃飛機餐。”
錢艾繼續問:“用我上來嗎?”
“你問這個問題就很沒有道理,”吳笙蹲下,就像操碎心的班主任教育不開竅的學生,“距離爆炸還有三小時,整架飛機不算我們和他們,還有92名乘客和6名空乘,從頭到尾問一遍,每個人最多隻能對話1.8分鍾,如果我們多路同時進行詢問排查,每個旅客的詢問時間就會根據我們投入排查的人數翻倍增加……”
“不用說了我懂了!”錢艾打斷隊友,閃電般爬出來,人生第一次拼搏出了風的速度。
吳笙看著他不僅一點就通,還身體力行,欣慰地點點頭。
錢艾衝他笑笑,然後伸脖子往茶水間裡探頭:“徐望,小況,你們弄完了就快點出來,時間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你們……TAT
或許是錢艾的心內呼喚太真摯,沒過一分鍾,徐望和況金鑫還真從裡面出來了。他們手上沒拿任何東西,但看神態,的確很像制定了什麼“秘密戰術”,回到紫圈前,徐望還特地攬了攬況金鑫的肩膀,語重心長:“交給你了。”
況金鑫一拍胸脯:“包我身上!”
徐望放下心來,轉頭見錢艾已返回,便知道駕駛艙那邊已經擺平了,也不多打聽“擺平經過”,直接說當前情況:“小況守著他們四個,我們仨問密碼線索。”
“沒問題,”錢艾一口應承,“我從哪邊問起?”
徐望沒答,而是看吳笙——對外溝通這位不行,但對內制訂計劃,吳同學還是值得信任的。
吳笙心領神會,或者說被架空半天了就等著一展拳腳呢,立刻道:“就像我剛才說的,還有180分鍾,不,現在是178分鍾了,一共96個人,我們三線並行,最好把每個人的談話時間控制在4分鍾以內,這樣還能留出來50分鍾推理和拆彈。如果沒問題,”他迅速掃了一眼整個機艙,最後目光落到徐望臉上,“老錢問頭等艙,我問商務艙,你問經濟艙,我倆結束後如果沒有線索,直接過來經濟艙繼續。”
徐望沒任何異議,就是單純的不太理解:“為什麼我是人最多最雜的經濟艙?”
“你們今天怎麼都愛問這麼簡單的問題,”吳笙一臉莫名,“你話痨,語速快啊。”
錢艾轉身,默默走向頭等艙,以免被體育委員抓到他臉上欣慰的笑容——原來不是他一個人被班長折磨,那他就平衡了。
就在心境開闊的錢艾穿過商務艙,被蹬了一腳的吳笙走到經濟艙盡頭,後悔隻蹬一腳的徐望也前進到經濟艙前半部的時候,機尾紫圈內的小帥哥忽然大聲提醒:“發現苗頭不對趕緊結束談話,不要留戀——”
他真是卯足了勁喊的,別說錢艾隻走到商務艙,就是進了頭等艙,怕是還能聽見。
徐望是聽得最清楚的,也是對提醒中的“擔憂”感受最強烈的。但這是來自對手的擔憂,真假虛實就比較微妙,而且他們也沒更多的時間耗在那幾位身上了。
不過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且聽且行吧。
第17章 頭等艙
頭等艙。
這是整架飛機最安寧的所在,空間舒適寬敞,空氣通暢清澈,座椅可180°放平,座與座之間絕不會彼此打擾。
錢艾走進去的時候,四位乘客裡,兩位都在躺平的座椅上睡著。全部放下的遮光板讓這裡蒙上一層靜謐,先前的廣播消除了他們最後一絲驚慮,此刻正夢得香甜。
第三、第六兩個位置應該有人,但現在是空的——前者是吳笙的座位,後者不知道是誰的,座位也已經放平,但上面隻有毛毯,不見人。
順序第一號座位和第二號座位,則是唯二沒睡的兩個姑娘。一個過耳短發,鬼馬精靈,百無聊賴地擺弄著空水杯,其實已經半睡不睡了,隻是沒放倒椅背,依然坐在那兒,時不時點一下頭,哈欠連連;一個長發及肩,戴著眼鏡,側臉文靜秀氣,正低頭安靜地看著電子書。
時間有限,錢艾也顧不得什麼開場白,直愣愣湊到短發姑娘那裡,努力扯出無公害的笑容:“你好,你知道炸彈的密碼嗎?”
姑娘嚇一跳,猛地抬頭,徹底精神了,整個身體恨不能縮進座椅靠背裡。
錢艾一看自己的身板都快把人罩住了,連忙後撤一點,減少些壓迫力:“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就想問一下你知道炸彈的密碼嗎?”
短發姑娘驚魂未定,但總算回神,疑惑地問:“炸彈不是被拆完了嗎?”
廣播裡說兇徒已被抓住,炸彈即將拆除,而現在過去二十來分鍾,聽見廣播的旅客們自然就默認炸彈危機已經解除了,這個邏輯沒毛病。
錢艾答不上,總不能說那是騙你的吧,沒準更節外生枝,於是也顧不得生硬不生硬了,直接尬轉話題:“我逗你玩呢,炸彈早拆了,呵,呵呵,你叫什麼名字呀?”
正常世界裡,女孩兒八成就要一皮包甩過來,罵一句“你有病吧”。但這裡是“鸮”,隨著錢艾改變提問,女孩兒竟也無縫切換,瞬間化驚恐為燦爛笑靨:“趙一。”
這名字好記。
“你這是坐飛機出來旅行啊,上學啊,探親啊,還是回家啊?”心裡焦灼算著時間,聊天卻隻能循序漸進,錢艾簡直急死。
不料對方卻活潑一笑,露出貝齒:“工作。”
錢艾對這答案毫無準備,脫口而出:“我還以為你是學生……”
不是他眼神差,實在是這姑娘看著年輕,頂多十七八歲的模樣。
“噓,”姑娘忽然四下張望,大眼睛靈活地轉,確認沒人注意到這邊,才神秘兮兮地湊近錢艾,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我其實是個魔術師哦。”
錢艾心裡一萬個不信,但隻能順著話尬聊:“那你能變出炸彈密碼嗎?”
“這個真不行。”趙一倒是痛快搖頭,臉上洋溢著活潑的笑,分明還是當錢艾開玩笑,“不過我可以變出這個哦,”她話鋒一轉,手上杯子不知怎的一翻,竟然就成了一個紙杯蛋糕!
金黃色的蛋糕,上綴一點純白奶油,冒著絲絲剛出爐的熱氣和香甜。
“送你。”趙一笑眯眯地將小巧蛋糕遞給錢艾。
錢艾在心裡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給的食物”,但手和嘴揭竿而起——拿過來,塞進去,嚼一嚼,咽肚裡,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身心熨帖裡,錢艾相信她是個魔術師了。
短發姑娘似在錢艾的滿足裡也收獲了滿足,悠然一嘆,打開遮光板,託著下巴欣賞窗外白雲。
密碼和這個趙一姑娘沒關系——蛋糕香甜的餘韻裡,錢艾堅定地做了判斷。
這一次有了經驗,他在座位旁邊站定,微微欠身,跟空乘似的,禮貌出聲:“不好意思,打斷你看書了,我叫錢艾,你叫什麼名字?”
眼鏡姑娘微微轉頭,並沒設防,客氣給出回答:“錢二。”
得,還是本家。
“你坐這趟航班不會也是要去工作吧?”
不想隨口的打趣,竟惹得姑娘垂下眼睛:“旅行。”
她的嘆息很輕,卻透著悲傷。
錢艾愣住,不必再刻意想,循著感覺很自然發出疑問:“旅行,不是應該高興嗎?”
姑娘笑了下,嘴角卻是苦的。
“分手旅行。”
錢艾聽過分手後的散心旅行,但這個“分手旅行”,是個什麼新概念嗎……
“自己?”
“不啊,都說了分手旅行,當然是和男朋友。”
他就知道是個新概念!!!
“那個就是他,”姑娘一指旁邊,也就是順序第四號位置,溫柔一笑,“我們說好了,旅行結束就分手。”
錢艾原本還嘀咕吳笙這座位不好,正隔在人家小情侶中間,那不成銀河了嗎,結果順著姑娘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個沒心沒肺的小青年睡得鼾聲如雷,四仰八叉,就算給他搭個鵲橋,也不見得能起來走兩步。
錢艾老了,不能理解為什麼分手還要搞個旅行再分。速戰速決不好嗎?比如見面談一下最後潑杯咖啡或者雨中決絕轉身再一個上車一個追追公交,也挺有儀式感啊。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姑娘你繼續看書吧,我找你男朋友聊聊。”
直覺,炸彈和這位傷心旅行的錢姑娘也無關,錢艾決定立刻轉移陣地。
“嘿,醒醒,”錢艾毫不留情推了兩把放著女朋友不管,獨自會周公的小青年,“別睡了,起床聊天!”
也不知道是他沒控制好力道,還是小青年實在身體單薄,最後一下直接把對方懟到了地上。
咣當一聲。
小青年睡眼惺忪地坐在地上,手臂還帶著座椅,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