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功績,這許多民心,就是齊瑾瑜正式跨上政治舞臺的資本。有他英明果決在前,又有周允晟昏聩無能在後,朝臣們的心思自然有所偏移。但這輩子,情況明顯不同了,羅震與趙玄必定不肯隨他同去,他孤身一人可有力挽狂瀾的本事?
周允晟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齊瑾瑜如願以償的得了差事,在太後宮中美~美的用了一頓晚膳,而後聽從太後指點,前去靖國公府尋找羅震。
“殿下想讓微臣隨您一塊兒去西南?沒有皇上的旨意,微臣不敢擅自離京。”
“你明日可向皇上請願,為了盡快穩定西南亂局,他應該會同意的。”
“那麼微臣明日便上折子。”羅震畢恭畢敬的答應,心裡卻冷笑不止。
齊瑾瑜自以為目的達成,心裡非常高興,假作擔憂的詢問羅嵐的病情,且一再表示未能與她成婚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便將羅震暗藏的恨意徹底激發,直想親手宰了他。強打起精神與他周旋了一陣,等他離開之後,羅震皮笑肉不笑的罵了句畜牲。
齊瑾瑜離開靖國公府後悄悄約見了趙繼東。二人從小就熟識,趙繼東還曾多次替他傳遞過信物,對他和趙碧萱的奸~情知之甚詳。現如今的趙繼東其實更想遠著他,但無奈他手裡握有許多姐姐的私物,一旦拿出來就能讓文遠侯府抄家滅族,萬劫不復。他的功名、榮耀、爵位,都會一一失去。
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姐姐當年若是檢點一些,何至於讓我提心吊膽,度日如年。趙繼東免不了怨上了趙碧萱,聞聽齊瑾瑜的來意,垂眸思索片刻後答應了。此去西南賑災是一次機會,有羅震大人把控全局,他隻需坐享其成就好。既得了好處又不用費力,為何不去?
齊瑾瑜說服了趙繼東,便又約見了趙玄。
“抱歉,幫不了你。皇上忌憚我軍中勢大,為了明哲保身我不會插手任何政務,隻等改天皇上心情好了將我放回西北。你還是另請高明吧。”趙玄摩挲著瓷白的茶杯,語氣冷酷。急著回西北這話自然是假的,就算要回,也得把那人一塊兒帶回去才是,而且他剛獲悉一樁隱秘,恨不能親手扭斷齊瑾瑜的脖子,又如何會幫他。
齊瑾瑜前一陣得知那文士被折斷了十指,派人在學子間散布流言,說皇上因不喜對方所作詩篇,便派人毀了他。大齊民風開放,並不忌諱百姓談論朝政,尤其是學子,更以針砭時弊為榮。眾學子查證過後義憤填膺,聯名寫了訴狀斥帝王暴政昏聩,雖被彈壓下來,到底極大的損壞了帝王的聲譽。
這事明明是自己所為,卻讓齊奕寧背了黑鍋,趙玄覺得委屈了他,正想著幫他找補回來。齊瑾瑜想去西南?甚好,他會派人好好‘護送’他,隻盼望他能留個全屍回來。
齊瑾瑜也知道趙玄的難處,卻更擔心自己的安危,退而求其次道,“趙大哥,你不去可以,好歹借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我。聽說現在的西南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四處都是流寇,而且專殺朝廷命官,我的身份怕是鎮不住他們。”
“侍衛我也沒有,你找別人吧。”對趙玄來說,齊瑾瑜已經是個死人,他沒必要跟死人客氣,扔下茶杯甩袖而去。
“果然是得志便猖狂,且等著,本王早晚有一天會讓你們明白‘悔不當初’四個字該怎麼寫。”齊瑾瑜氣得臉色發白,狠狠砸了茶盞。回府的路上他想了又想,覺得還需再找幾個助力,這便給深宮中的趙碧萱遞了個口信。趙碧萱當晚就穿上最輕薄的一套紗裙,為晟帝跳了一支蝶尚飛,趁晟帝龍心大悅的當口,‘無意間’提到西南亂局,說隻派恭親王一人前去賑災怕是不行,還需再找幾個精明強幹的能臣。西南若是被亂民攻陷,西北、中北等地也會跟著大亂,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
Advertisement
周允晟笑著稱是,翌日果然派遣了四位大臣隨行,除了趙繼東,其他三人都不是齊瑾瑜預想中的人選。聖旨已下不可更改,齊瑾瑜隻得立馬回去收拾東西,心裡十分抑鬱。另三位大臣在朝中有一個共同的诨號——三不沾,一不沾權臣、二不沾罪臣、三不沾要務,除了混吃等死沒別的愛好。帶著這三個草包去西南,齊瑾瑜已能預見未來的艱辛。
他知道晟帝已經開始向自己下手,蓋因他娶了錢芳菲,對他造成了威脅。錢芳菲?齊瑾瑜眼睛暴亮,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出身鎮北將軍府,手底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精兵強將。他首次覺得,母後命他娶妻是正確的決定。
錢芳菲聽說夫君有難,拼著被晟帝猜忌的危險招來幾十個暗衛,命他們一路護送齊瑾瑜去西南,並把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如此潔身自好,俊美無儔的丈夫,死了一個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她須得好生珍惜才是。
第163章 15.8
趙碧萱為了保證齊瑾瑜的安全,不但勸說周允晟給他多派幾個能臣和侍衛,還遣人偷偷給虞國公府送信,讓趙玄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好歹幫把手,將他從西北帶回來的精兵借給齊瑾瑜幾個。
當初開拔進城時,西北大軍那滿身的血煞之氣把夾道相迎的百姓嚇得夠嗆。以往大齊軍隊不是沒打過勝仗,得勝後班師回朝的境況往往非常熱鬧,百姓又是歡呼又是撫掌又是叫好,恨不能擠到將士們的眼皮子底下。姑娘們躲在沿街的酒樓內,將花朵瓜果等物扔入大軍之中,更有幾個膽大的還會把錦囊和繡帕往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頭上拋,以期他們能看過來一眼。然而趙玄的大軍真真是特例,城門甫一打開,守城的官兵先就被濃烈的血腥味給燻的差點栽倒,那不是身上沾染的,卻仿佛附著在靈魂中,隻有經歷過無數殺戮,浸泡過無窮鮮血的人,才會具備如此凜冽的氣勢。
百姓們歡呼了幾聲就漸漸散去,酒樓上的姑娘慌忙放下竹簾,嚇得面無人色。打那天之後,趙玄的軍隊便得了一個稱號——虎狼之師,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的將士,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猛虎和餓狼。莫說西北各蠻夷部落不是他的對手,就是把大齊其它三大駐軍擰成一股,也無法撼動西北軍半分。
晟帝正是被西北軍的驍勇善戰所懾,才遲遲不敢動趙玄。趙碧萱深知這位兄長的能耐,之前仗著自己受寵,可以毫無顧忌的打壓他,等到了求他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了。她一介深宮婦人,又得了帝王獨寵,自然用不上趙玄,但心上人卻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他。
趙碧萱心內懊悔,轉而一想自己是晟帝最寵愛的女人,無論是文遠侯府的前程還是虞國公府的未來,俱都捏在她手心。如此,該說她才是趙玄最大的仰仗才是,她不應該害怕得罪趙玄,而是趙玄害怕得罪她。趙碧萱越想越有一股傲氣從心髒深處蔓延至絕美的面上,用長長的護甲挑了挑擺放在桌上開得最美的一朵山茶花,志得意滿的笑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齊瑾瑜是皇子,自小在宮中長大,與我能有什麼情分,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幹?你們娘娘莫不是昏了頭吧?我且要問問她,她一個深宮婦人,緣何如此在意齊瑾瑜,莫非有什麼奸~情不成?那可是淫~亂宮闱的大罪,你回去報予你們娘娘知道,讓她行~事莫要太過輕狂,小心被賜下鸩酒或三尺白綾,死了也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趙玄提著一支毛筆在紙上細細勾描,表情溫柔萬分,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扎人。
被趙碧萱遣來的內侍滿心惶恐的應承。其實他對慧怡貴妃的做法也很難以理解,分明已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放眼整個大齊,唯有太後一人壓在她頭上,等太後一去,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國母,膝下更育有一子,剛出生兩月皇上就主動提出立其為儲君,這份榮寵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慧怡貴妃隻需隨口一說,皇上就會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她眼前,她還有什麼不滿的?為何要纏著恭親王不放?
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若是哪天發現二人奸~情,鳳儀宮上下怕是會血流成河。內侍一面驚懼於自己的想象,一面被虞國公迫人的氣勢所逼,很快就灰溜溜的離開了,回到宮中將國公爺的話簡省了一些告知貴妃。
趙碧萱萬萬沒想到趙玄會如此駁自己顏面,氣得心肝脾肺腎,哪兒哪兒都疼。
“他不願幫也罷了,日後虞國公府與本宮也同樣沒什麼相幹。”趙碧萱用赤金護甲理了理鬢發,語氣傲然。沒有趙玄的幫助又如何,皇上得了她吩咐,定會給心上人派幾個得力的助手,又有羅震主動請命,西南之事已穩了一半。
翌日,晟帝上朝後,趙碧萱派人去金鑾殿打聽消息,滿以為齊瑾瑜能得償所願,卻沒料事情與她預估的截然相反。
“你說什麼?隻派了吳庸、劉平、祁凡?再沒有旁人了?”她一再追問內侍。
內侍赤白著臉搖頭。這三位大人在朝中也算是頗有名聲,從高祖那代起就開始做官,經歷過先帝的四王之亂,也經歷過晟帝的奪嫡之爭,每一次改朝換代都能屹立不倒。然而他們之所以地位穩固的原因不是才幹出眾,而是太過平庸,一遇見麻煩事便想盡辦法推脫,久而久之就得了個‘三不沾’的诨號,在朝上混了幾十年,也才堪堪往上爬了兩級,在朝中資歷最老,卻最不會辦事。
這三人跟隨在瑾瑜身邊能頂什麼用?皇上為何不聽我的?趙碧萱覺得委屈極了,剛一下朝就派人去攔截帝王。
“你找我?”周允晟現在已沒有必要再裝痴情種子,來到鳳儀宮,看也不看跪在門口的趙碧萱,徑直入了內殿,大馬金刀的坐在榻上,擺手遣宮女上茶。
趙碧萱猶然跪在殿門口,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惚的站起來。她原本以為晟帝會急急奔過來扶她,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卻沒料他竟連個眼角餘光也不給。她定了定神,走到榻邊矮下~身子,強忍著惡心和怨恨往帝王懷裡鑽去。
“離朕遠點,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兒。”周允晟厭惡的甩袖。這女人非常喜歡燻香,內衫外衫、錦囊繡帕、羅襪繡鞋,樣樣穿戴之物都要燻足了香料才肯上身,自以為走起路來香風陣陣,惑人心神,實則能把人燻暈過去。周允晟上輩子忍的辛苦,這輩子又忍了快一年,當真恨不得將她扒了衣裳,剝了外皮,扔進硫酸池裡好好洗洗。
趙碧萱被他一手拂開,跌倒在榻邊,膝蓋撞上腳踏,立時流出~血來,鮮血透過輕薄的布料暈染開,顯得觸目驚心。若是以往,別說受傷流血,便是掉一根頭發,晟帝也心疼得跟什麼似得,又如何會親手傷她。趙碧萱抬頭仰望未曾流露出絲毫疼惜之色的帝王,不由呆住了。
幾名宮女連忙奔過去攙扶,嘴裡緊張不安的詢問,不時用眼角餘光偷覷帝王神色,希望他能垂問一句。
周允晟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慢悠悠地說道,“今日替你在金鑾殿外攔人的內侍是哪個?”
趙碧萱勉力站起來,渾渾噩噩開口,“回皇上,是方福。”
被點到名的內侍連忙跪到殿前磕頭,冷汗落了一地。他不似貴妃,被帝王獨寵衝昏了頭腦,總以為帝王會對自己千依百順,俯首帖耳,他看得比誰都明白,晟帝如此殺伐果決,英明神武,絕不是周幽王那般被女~色所控的昏君。他寵愛你時能把你捧到天上,厭棄你時也能把你踩進泥底,更何況貴妃千方百計規避侍寢,未有一天盡心盡力伺候過他,又如何能夠做到盛寵不衰?
貴妃若是掐指算一算皇上主動前來鳳儀宮的次數,怕會嚇得肝膽俱裂。
內侍越想越恐懼,已然明白自己好日子到頭了。果不其然,歪坐在榻上的風~流帝王懶懶開口,“窺伺帝蹤,打探朝政,將他叉出去杖斃。”
很快就有幾名侍衛走進來,將連連磕頭求饒的內侍帶走。
趙碧萱懵了,看看已空無一人的殿門,又看看表情闲適的帝王,直過了好幾息才紅著眼眶委屈詢問,“皇上,您怎麼了?您為何如此對待臣妾?臣妾隻是心中太掛念您才會讓他……”
“閉嘴,有事說事,沒事別幹嚎,朕聽著煩。”周允晟將茶杯重重砸在矮幾上。
趙碧萱啞了,竟不知該如何質問他調換欽差大臣的事,但想到即將遠行的心上人,不得不咬牙開口,“皇上,劉大人幾個怕是不能擔負平亂大任,以天下蒼生為念,您是不是該另擇人選。”
周允晟眉梢微挑,輕慢的笑道,“趙碧萱,你可記得第一條宮規是什麼?”
趙碧萱啞然,躊躇半晌後顫聲道,“後宮嫔妃不得幹涉朝政。”
“其後果如何?”
“輕者廢黜品級打入冷宮,重者凌遲處死。”趙碧萱不止嗓音抖,連身子都抖起來,搖搖欲墜站立不穩。眼前的男人雖然臉上帶笑,眼裡卻透出冰冷的殺意,如此冷酷的神情,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