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天都有賜宴,除了賜宴外,還有外藩宴。
每年的大朝會之時,都有外藩的貢使進京朝賀,尤其今年是新帝登基改元的第一年,更是眾外藩貢使雲集,以示對宗主國皇帝的尊重。
交趾、琉球、暹羅等周邊小國,每年都會來‘上京’朝貢。由於他們距離京城路程遙遠,幾乎形成了一個慣例,每年會派出兩支隊伍前來朝賀。
這支隊伍還未回去,另一支隊伍已經在路上,以確保不會錯過大燕的重要節日,諸如皇帝萬壽、皇後千秋節以及年節、元宵節等,以示尊重和敬畏。
當然他們付出的辛勞也不是沒有回報,每次前來朝貢,大燕的皇帝都會根據他們的貢品,賞賜下價值高於貢品數倍不等的回禮。
除了這以外,他們還會帶上本國的商品,前來大燕售賣。
既是朝貢,也相當於是通商。
由於之前和羅剎國定下通商協定,如今兩國也是友好關系。所以這次羅剎國的使節也在其列。
除了羅剎國,漠西衛拉特也派出了使臣,另有漠南漠北諸部派出的貢使。
可謂是一片繁榮,萬國來朝。
這次衛拉特汗國派出的使臣是衛璠,估計烏格也是心中有些酌量,才會派他前來。
曾經的三皇子搖身一變成了漠西貢使,此事引來了許多大燕官員的詫異。
當年漠西和大燕聯手,擊潰了漠西叛部,具體是怎麼聯合上的,大燕這邊知道詳情的人極少。
此時見到曾經是三皇子的衛璠,成了漠西衛拉特的國師,又是這次的使節,一切似乎真相大白。
由於這次番邦使節眾多,幾次設宴衛傅都沒找到機會和衛璠說話。
這日,借由單獨給衛拉特使節的賜宴,兩人才算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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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單獨面對衛傅時,衛璠的臉上難掩陰鬱之色。
到底今非昔比,彼此的年歲都長了,自那次不歡而散後,顯然衛璠另有經歷,又或是來之前烏格就叮囑過他,他倒未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
“若是你想回來,還是可以回來的。”衛傅略有些感嘆道。
太上皇臨走前,還送了衛傅一個大禮。
他臨走時留下了兩張詔書,一張傳位詔書,一張是恢復元豐帝帝號的詔書。
在那張詔書上,他大致說了些,諸如他不仁,我不能不義,我拿回皇位是為遵從皇考遺願,如今仇已報氣已消,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其實太上皇本不用留下這張詔書,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詔書中說的都是虛言,其根本目的不過是不想讓衛傅這個繼承人為難。
也是不想讓衛傅立身不正。
須知做皇帝,最是講究合法性和正統性。若是正統性遭到質疑,天下任何一個人都能打著匡扶正統的名號造反。
親兒子之說,本就是虛妄,就算正武帝想認,恐怕衛傅也不會願意,再來於黎皇後的清譽也有損。
嫁給小叔子,和丈夫沒死就跟小叔子有一腿,是有很大區別的。
私底裡的流言,與留下鐵證在青史上留一筆,也有很大區別。
估計太上皇也考慮到怕衛傅當了皇帝後,恢復親爹的帝號,哪怕不為父子情義,隻為了自身的正統性?
不如先做在前頭,也免得到時自己尷尬。
總之,太上皇給衛傅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現在回歸正題。
既然元豐帝的帝號被恢復,他的兒女自然可以恢復以前的身份,衛琦被封為親王,就是在此事的基礎上,結合他之前的軍功,名正言順拿了王號。
衛璠也是衛傅兄弟,他也是有資格的。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衛璠的臉色就陰了。
“你覺得我會接受?”衛璠緊捏著酒盞,“衛傅,我們兄弟一場,不食嗟來之食這話,我不是針對你。你明白意思,我不想多說。”
衛傅怎會不明白?
說白了衛璠並未放下心中仇恨,他也沒資格勸衛璠放下仇恨,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衛璠之所以現在沒能報仇,是礙於實力,礙於大勢。
估計他也沒想到正武帝會突然把皇位傳給衛傅,所以他現在也應該很糾結。
其實時隔多年,回頭再看往事。
正武帝奪位就是為了報奪位和奪妻之仇,他本身行徑,站在他自己的立場並無錯,卻由於他的行為,導致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
其中最無辜的,當屬衛璠這些皇子以及那些嫔妃。
因為這場事,衛璠和衛兆的母妃死了,二人失去皇子身份,歷經重重磨難,才重獲新生。
如今讓他們摒棄前嫌,回頭再來當他們的皇子親王,等於是讓他們向仇人低頭,吃仇人給的飯。
以二人的性格,在衛傅開口之前,他就知道此事不可能能成。
但他必須是要開這個口的。
他坐上這個位置,等於承了正武帝的恩。做人不能隻受好處,不受壞處,所以正武帝留下的爛攤子,他自然要收拾。
“那你以後有何打算?”
頓了頓,衛傅又道,“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希望你能考慮到大燕,考慮到百姓。”
衛璠冷冷一笑,又頗為煩躁道:“你能不能不用這些東西來綁架我?你把自己綁架了,放棄了去報復,現在能坐上這個位置,是你運氣好,現在又來綁架我?”
衛傅不以為忤:“我隻是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這句話不光是規勸,也是威脅。
若衛璠真不聽勸,不顧黎民百姓要重燃戰火,到時就別怪他不顧情面。
讓衛璠回來,是他作為兄弟的善意,當善意過後,該宣示態度的時候,衛傅也不會客氣。
看著衛傅清亮的眼睛,衛璠眼底光芒一陣閃爍。
他把酒盞中的一飲而盡,又重新給自己倒了一盞酒,拿在手裡。
借著這機會,他似乎在思索什麼。
“漠西內亂多年,又四處徵戰,元氣大傷,烏格暫時沒有跟大燕作對的意思,打算休養生息。”
所以才會派使者前來大燕,算是示好,也是表明態度。
“雖然汗國內有其他人蠢蠢欲動,但都不成氣候,五年之內你應該不用擔心。至於五年之後,我就不敢保證了。”
衛璠緩緩道:“我這趟回去後,打算西去,臨著漠西的有幾個小國和衛拉特有世仇,烏格願意借我兵馬去打下那幾個小國。”
說到這裡時,他將酒盞放在桌上,站了起來。
“當然,你不要以為我這是認輸,待我積蓄夠力量,我還會回來的!”
臨走前,他還是留下了‘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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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傅忙著賜宴款待外藩使節的同時,福兒其實也沒闲著。
連著忙了幾日,她終於抽出空闲,特意設了個小宴款待家人,就當彌補初二那日她沒回娘家。
如今王家是一片形勢大好。
老爺子有了爵位後,連帶萌蔭子孫,如今王家人在京裡的有老爺子、牛大花和王鐵栓夫妻二人,以及小兒子王多壽、二兒媳孫荷兒和幾個孫兒。
二哥王興學這些年管著福兒手下的生意,又幫著黑城和外面做生意,算是管著衛傅的錢袋子。黑城的收購所和冰城的交易所都有他的手筆在,給衛傅立了不少汗馬功勞。
衛傅本打算給他個官做,可他對做官一直沒什麼興趣,反而更喜歡做生意。
之前衛傅進京時,他就帶著船隊去福建了,至今還沒回來。
大哥王興齊是個老實本分人,這些年一直留在建京,福兒等人在京裡安定後,就給家裡送了信,讓他帶著妻兒來京。
隻是家鄉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年前是趕不及了,隻有年後才能到。
至於劉長山,作為最開始跟在衛傅身邊的班底之一,又是親姐夫,早在前年他就已官升至副統領的位置。
如今衛傅和衛琦都來到京城,漠北那邊不能留人,所以他還鎮守在漠北。至於之後衛傅對他有沒有其他安排,暫時還不知,但想來以後定是官運亨通。
一片喜氣洋洋之下,崔氏眉宇間偶爾閃過的一絲陰鬱,就有些顯眼了。
“娘,你沒問問小弟和崔氏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宴罷,福兒特意將趙秀芬留下說話。
一提這事,趙秀芬喜氣洋洋的臉上,就多了幾分鬱色。
“你別管他們的事。我聽夢竹說,這幾日宮裡各種擺宴,你也累得不輕。剛忙完,你就顧著娘家人,家裡人難道還會跟你計較什麼禮數?再說你現在是皇後,哪有皇後過年回娘家拜年的。”
顯然初二那天出嫁女回門,福兒沒回去,王家人也是經過一番討論,不然趙秀芬可說不出這種道理。
而且這話一聽就是在轉移話題。
“我這哪是講究禮數,我是想你們了。”
福兒先是撒了個嬌,又道:“她跟小弟是夫妻,他二人過得不好,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安心。”
見此,趙秀芬也不好隱瞞了。
“其實這事我私下問過多壽,他開始不願說,但我是他娘,哪有兒子瞞著老娘的。”
福兒倒也不意外她娘會把她都問不出來的事逼問出來,因為她娘向來就是這種性格。
再說到底是長輩,多壽不願跟她說,是考慮到她自己都一攤子事,不想用家事來煩她。但他破了王家的規矩,家裡那邊肯定要過問的,若不給個合適的理由,恐怕王家人也不會置之不管。
“我這不是埋怨她,若是按照兒媳婦的標準,她也算是合格的。也沒有瞧不起咱家是驟然富貴,對我和你爹也是恭恭敬敬,禮數禮節也都到了……”
崔氏並不是個壞人,相反她很有禮,做什麼事都是秉持著禮數禮節,一定做到不失禮。
這樣的人,從大家婦的角度來說,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王家不是普通人家,王家出身底層,從微末走到崛起,這種經驗太難以復制。而且他們富貴的時間太短了,根本不習慣也不理解大戶人家講究的那些規矩和禮數。
他們做什麼事都是眾人一心,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家人從來都是親親熱熱,有事也從不藏著掖著。
因此當出現個特別有‘禮’的人,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隻從對待兩個兒媳婦,就能看出。
王家人對孫荷兒就是親親熱熱的自家人,對崔氏則就是客人。大概就相當於,你對我客氣,我就對你也客氣。
都沒錯,就是生疏。
崔氏大概也有所察覺,所以越發對公婆有禮,這也就導致雙方越來越客氣,再加上還有個孫荷兒在一旁襯著,就更顯得王家人似乎不喜歡崔氏。
當然,這並不是崔氏的錯,也不是王家的錯,隻能說是出身不同思想不同的碰撞,時間也許會消弭掉這些不和諧。
可這樣的問題,同樣也存在王多壽和崔氏之間。平時看不出來,時間久了,就有了隔閡。
“……你說她不是作的嘛?咱家不準男人納妾的規矩多好,偏偏她自持什麼大家閨秀的身份,總是想給你弟弟納妾,顯示自己賢德。一次兩次,次數多了,你弟就被試探煩了,納了個妾回來……”
福兒聽得哭笑不得。
可又不意外,因為之前那次來京住在多壽家時,她就感覺出崔氏是個很重禮的人。
這樣的人也好,也不好。
好就在於真的不會失禮,壞處就在於別人跟她親熱不起來。
“不過你弟說了,他沒碰過那女人,就是故意氣她的。”趙秀芬又道。
福兒想了想道:“她到底是小弟妻子,家和萬事興,娘你不是一直這麼說?趕明兒抽個空,你勸勸小弟,這種氣怄久了沒意思,兩口子有什麼說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