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真金白銀,或是土地。
總之一通操作後,王家堡多了許多拖家帶口的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江東這邊較為富裕的人家,甚至還有一屯之長,有些姓長屯長顧忌基業在此,不敢隨意妄動,但有些人雞賊,自己既然走不了,那就讓一家老小花了代價住進更安全的王家堡。
堡內地方是有限的,房子也有限。
開始人少時,還能四處擠一擠,後來人越來越多,難免擠壓本來住在堡裡人的生存空間,各種為了寫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甚至鬥毆的。
一時間,王家堡外表看著威武霸氣,實則內裡亂成了一鍋粥。
關鍵是王家內部也不平靜,李家家主和其嫡長子莫名失蹤,李家和家主一脈鬧情緒,不免消極怠工。
其實堡內明眼點的人家,都知道肯定是家主所為,但當下這種局面,還指望著李家出力護衛堡內安全,自然要勸著李家顧全大局。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羅剎人選了最不可能被選的王家堡來打。
江東諸家之所以覺得王家這裡安全,就是因為這個堡城看著是最堅固的,偏偏羅剎人不按牌理出牌。
其實司棋洛夫哪裡是不按牌理出牌,他又不是瞎子,這麼多人往王家堡跑,他怎可能不知道。
偏偏派出去探炭礦的人一去不回,他不得不帶著人去打了一個屯莊,暫解了燃料短缺之危。
可這隻能解一時之困。
而且司棋洛夫清楚,他們到底是外來人,就算佔了一座屯莊,也不可能永遠住在這裡。
而且隨著時間過去,附近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對抗他們,所以他必須不給他們緩衝的時間,要以極快的速度,打下這些屯莊,打服他們。
就算暫時不去打黑城,至少要把江這邊的屯莊全部拿下,如此一來,才不會陷入被重重包圍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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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挑誰來打?
於是大出風頭的王家堡,不可避免就進入司棋洛夫的眼中。
想想,打掉這個地方,可以頂上打了許多地方,而且據說對方對自己城堡很有自信,根本沒在城門上澆灌冰水。
之前司棋洛夫試過了,用冰加固了的牆和門十分難打,冰層厚點的,一炮打過去,隻能炸一個坑。
如果說以前五炮就能打穿一座屯子的屯門,現在可能要花三倍不止,而且他所攜帶的炮彈有限,必須用在刀尖上。
所以司棋洛夫幾經斟酌,選定了王家堡。
至於王家的堡城為何沒用冰加固城門,其實一開始是打算加固的,但由於李家消極怠工,致使進度很慢。
偏偏這時,又有人前來尋求庇護。
城門一旦封起來,那些尋求庇護之人的糧食車馬財物都無法進入,於是就暫緩了封城門的舉動,然後一緩就緩到現在。
李家人自然也察覺到不對,關鍵是堡內亂象橫生,這麼下去遲早出事。
他們倒也去尋過家主,想說這些事。
大概是之前李家人鬧情緒,讓以王蓮生為首的一眾人跌了不少面子,李家連去兩次人,都沒見到家主本人。
這次大房長子李業又去了一趟,不但沒進入王家的宅子,還被奚落嘲諷了一通。
他回來把大致情況跟二叔李成軍說了,李成軍的兒子李石當即爆了。
“大哥,你就是闲吃飽撐了,去管他們做甚?他們害了祖父和大伯,這筆賬還沒跟他們算,何必去管他們!”
“可是爹不是說了,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李石正想反駁,這時李成軍說話了。
“業兒說得對,一切要以大局為重。就算不看著那些人的份上,堡裡到底還有這麼多無辜的其他人。”
李成軍是李德義次子,不同兄長的日裡跟在父親身份處理各種族務,由於父親和兄長都是性格較為強硬的,作為次子的他,平日裡倒顯得沉默太多。
這次父親和兄長出一趟門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家之所以沒亂,全憑著李成軍主持大局。
早在之前,李家人就猜是不是家主對老爺子下了手,畢竟眾所皆知,家主不是什麼大度的人,而老爺子輩分高資歷深,即使家主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之前老爺子和家主因一個早死卻又突然出現的人,發生了一些爭執,家中人就有人勸過老爺子,不要和家主作對,他畢竟是家主。
這才多久?
老爺子就和長子出事了。
人莫名消失,自然得找,李家把家裡的人手大部分都派了出去,人雖沒找到,但得到了一個信。
李成言如今在黑城,他和老爺子確實被家主下了暗手,老爺子當時為了救他,攔住了那些圍殺他們的人,結果應該不好。
而他重傷,如今在黑城養傷。
這才是李家人消極怠工的主因。不光是和家主有積怨,也是因為之前就消極怠工了,現在突然變了態度,未免讓人生疑。
而且當時羅剎人已經來襲,按照李成言的交代,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和家主的仇怨自然要算,不過這一切還是等羅剎人走了以後再說。
“顧全大局顧全大局,想著就窩火!張家和陳家這兩家狗腿子,就是篤定了我們要顧全大局,特意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現在堡牆那全靠我們的人在守,他們的人經常不到,要麼就是喝酒賭錢。”李石憤怒地站起來道。
“他們能跟我們比,別忘了你爺定下的家訓。”李成軍道。
什麼家訓?
就是古早那一套,按照將門的規矩限制自家子弟。
什麼不得欺壓普通人,不得仗著武力隨意和人鬥毆,什麼保護弱小,保家衛國,現在沒有國,隻有家……
由於王家堡內部的人家多是軍門出身,一開始各家都是這套家訓,大家長時間偏居一隅,也不再是將門軍門,久而久之,家訓名存實亡。
也就李家由於李德義活得久,曾經又在老家主身邊受過燻陶,一直嚴格要求家族子弟。
李石知道自己說不過爹,也不想就這事和爹掰扯,拿起帽子說了一句‘我去堡牆看看’,就走了。
剛邁出大門,一個人跌跌撞撞跑進來。
“不好了,羅剎人打來了。”
.
這一仗,王家堡的人打得極其艱辛。
由於大多數人都畏懼羅剎的人火器,根本不敢借著敵臺和瞭望口還擊,以至於眼睜睜看著堡門被轟開。
幸虧王家堡還有一道瓮城,借著瓮城的地利,李家人帶著人利用箭樓以箭矢還擊。
羅剎人沒想到轟開城門,衝進去後,竟還不是城內,裡面還有一道瓮城,在瓮城裡被箭樓包圍,射成了篩子,留下幾十具屍體,倉皇撤退。
可王家堡這邊的情況也不好,死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李家子弟,或是附庸李家的一些人家。
李石剛毅的臉上沾滿了血跡,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他惡狠狠地一拳頭打在張廣浩的臉上。
“張廣浩,你好膽!”
眼見這邊打了起來,忙有人上前勸阻,李石將勸他的人全都揮開。
“別跟我講什麼大道理!這次若不是張家人怯戰逃跑,我李家不會死這麼多人。死的不是你們家的人是吧?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十幾具屍體還擺在那裡,有的缺了半個腦袋,有人頭臉被羅剎人的火槍打得一片漆黑,死狀其慘。
其實按照一開始李石的計劃,隻要在外堡牆形成有效反擊,那些火炮不一定能打到堡門上。
可張家人怯戰,根本不敢反擊,全都落荒而逃,他隻能氣急敗壞地帶著剩下的李家人反擊。
人數太少,形成不了有效壓制,最後不得不退守瓮城,再發起第二次反擊。
這一次張家不退了,也是不能再退,瓮城再失,裡面就是自己的家人族人,這一次倒是壓制住了,但之前損的人命已經損掉了。
李石向來是個火爆脾氣,這些各家人都知道,尤其這次他話說得格外不客氣。
“這次要是不處置張家,以後堡牆你們派人守,我李家不守了!”
第125章
“這……”
各家對視一眼,他們也處置不了張家啊,要處置張家,也得是家主出面。
這時,王蓮生來了。
這種局面,他作為家主不出面,自然是不行的。
“小石頭,你這脾氣啊還是這麼剛烈。”
小石頭是李石的乳名。
這種時候,家主突然稱呼他乳名,為了什麼,不言而喻。
李石不說話,陰著一張臉看著王蓮生。
一旁,那十幾具屍體旁邊圍了不少人,都是死者的家眷,其中少不得有些女眷,哭哭啼啼。
而再遠一點的地方,都是堡內的居民。
這些人裡,有些是當年跟著老家主一起退隱到這裡的人的後裔,有些是這些年陸陸續續遷徙進來的普通百姓和佃戶。
還有些則是花了代價進來尋求庇護的人們。
大戰方罷,自然要過來關心一二戰局。
場上的人太多,而李石態度強硬,這讓場面一時變得極為棘手。
“李石,你這是什麼態度,家主跟你說話,你沒聽見?”王蓮生身邊一個老者呵斥道。
此人是韓家的人,用李石的話來說,也是家主的走狗。
大抵是明白這次確實是張家錯了,所以這老者喝斥的聲音,頗有些尷尬的意味。
若是換做平時,王家堡講究尊老敬長,長輩對小輩天然就有居高臨下的壓制,老者喝斥的口氣可不是這般。
李石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笑道:“讓我說什麼?說張家就該怯戰逃跑,他們做得沒錯?這些人就該死?!死了人,為什麼死,總該給個交代,難道就讓人枉死了?堡裡的規矩可從不是這麼來的。”
道理其實誰都明白,但家主怎麼可能處置張家人?
張家那是家主的心腹,堡裡另一股守衛力量,就握在張家人的手裡。處理了張家,等於是家主自斷臂膀。
若是平時也就罷,這種時候,他怎麼也不可能斷掉自己的臂膀。
王蓮生笑容僵硬,斟酌著說辭:“他們到底和羅剎人第一次交手,會懼怕也是正常……”
李石分外不客氣打斷他道:“意思就是我帶的人不是第一次和羅剎人交手,他們這些人就不懼怕……”
他指著那些慘死的人。
“他們也懼怕,可為了堡裡的老弱婦孺,都英勇地對羅剎鬼進行還擊。家主您就給句明話吧,張家的人你到底是處置還是不處置?”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看向了王蓮生。
人的天性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如今李家擺明了不給個交代,以後關於守衛的事,人家就不管了。
羅剎人剛才退去,在這裡吃了這麼大的虧,指不定回頭還要來報復。
若無人守衛,王家堡壘哪還是什麼堡壘,不過是個看似堅固的實則脆弱無比的烏龜殼,那他們這些人的安危,又該如何?
於是場上大多數的人都變了,看著家主的目光,隱隱帶著埋怨。
難道張家人,就比他們這麼多人的安危還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