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線眼裡,安撫使騎著馬,也就帶了十多個護衛,就出城去了。
這一行人所騎的馬膘肥體壯,帶著精良的武器和弓,看得出安撫使外出也不是沒防備的。
以為僅憑著這些,就能保證自己安穩無憂了?
未免也太天真了!
寒風呼嘯。
黑城的風格外利,至少比建京的風利多了。
衛琦穿著棕色的皮袄,戴著同色的皮帽,一邊策馬一邊對身旁的衛傅道:“你是怎麼說服守財奴讓你跑這麼一趟的?”
衛傅皺眉:“她是你嫂子。”
頓了頓,又道,“而且她沒你說得那麼兇悍,福兒平時挺溫柔的。”
“溫柔?”衛琦龇牙咧嘴。
衛傅不悅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她是隻對你溫柔吧。”
這話讓衛傅神色怪異起來。
過了一會兒,才道:“她明明性格很好,你不要總是惹她,把她惹火。”
衛琦頓時不說話了。
這兩口子是一家人,一伙的,就他是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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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衛傅突然神色一變:“先不說了。”
衛琦也順著往遠處看去。
除了二人,大抵也就隻有戴著皮帽子,將臉遮了大半的老爺子察覺到了。
“加快馬速。”
一行人二話不說,策馬往前奔去,非但沒有避開前方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反而迎面而上。
就在這裡不遠處,以獨眼豹為首的一眾馬匪,正在策馬狂奔。
上次吃了虧,同樣的虧獨眼豹不會再吃第二次,所以他們這次行動之前,可是進行了一番很周密的部署。
不光讓毛蘇利出面,故意向安撫使示好,還邀他前去今日會在阿爾丹屯莊進行的草市。
草市乃當地習俗,每年入冬時節,都會有幾個大屯莊辦草市,也是以前沒有黑城時,當地人為了方便以物易物。
後來有了黑城,漸漸變成了以黑城為交易所在,也不再使用以物易物,而是用金銀銅錢交易。
但多有屯莊不願被朝廷勢力管制,還是選擇在草市進行交易,所以每次哪兒有草市,都是十分熱鬧的。
除了交易外,草市還起到屯莊與屯莊之間互通消息,聯絡交情的作用。
毛蘇利把這個消息告訴衛傅,又盛情邀請他,就是篤定他一定會去。
畢竟自打安撫使到了黑城後,就一直龜縮在城裡。他若想做出一番事情,必然少不了和那些屯莊打交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安撫使果然答應了。
這是獨眼豹等人部署的第一步,為了防止再發生上一次的事,他們還利用城裡的眼線窺得對方帶了多少人馬,打算走哪一條路。
得知安撫使果然走的是他們提前預料到的那條路,獨眼豹以及一眾馬匪大喜。
這條路和阿爾丹屯之間,有一片開闊的平地,此地雖不適合埋伏,卻最是適合利用人多勢眾進行碾壓。
十多人對上自己這邊七十多個馬匪,獨眼豹已經預料自己的勝利了。
他甚至想好了,到時他一定把這個安撫使的頭顱砍下了,懸掛在黑城城門上,是時不光能為親弟弟報得血海深仇,還能一振自己威勢。
一個自認有心算無心,多番部署。
一個是就等著你來。
兩個隊伍在不斷地靠近,都在朝同一個目的地而去——那片空曠、寬敞的平地。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已經能遠遠看見對方人馬奔馳而來激起的塵土。
雙方還在不停地拉近距離。
獨眼豹甚至呼喝起各種話語,給一眾馬匪鼓舞士氣。
所有人都熱血沸騰。
“朝廷的官兵實在太礙眼了,還要我們去遵守他們的規矩,不如這票幹完,直接打進城,把那官署佔了,咱們也來當個官兵做做……”
“這主意甚好。”
“先拿下這個‘大人’再說,你們也別太衝動,死了他,還有個毛總管。”叫做病虎的馬匪,一臉病怏怏的樣子,可他卻能在無數馬匪中獨佔一把交椅,顯然不光表面這點本事。
隻是現在所有人都熱血沸騰,他間隙喊出來的話,也沒什麼人聽就是。
病虎隱隱地掃了前方的獨眼豹一眼,又暗示身邊的手下往後讓一讓,讓其他人衝在前面。
換做平時,人數相當作戰,一般是要先用弓箭掃射一通,再進行近戰。
可肉眼可見對方就那麼點人,還至於費勁兒停馬射箭?
獨眼豹還在喊‘先射箭’的話,但已經有人越過他衝上去了,且人數不少。
他隻能一臉陰沉地跟著追上去。
……
與此同時,衛傅一行人已經停馬了。
遠遠地朝對面眺著,老爺子還不忘教衛傅。
“看到沒?這些人就是遊勇散兵,不聽指揮。打打普通人也就罷,上了戰場,不夠一合之力。”
眼見著一群悍匪奮不顧死往這裡策馬而來,那陣陣馬蹄聲,以及揚起的塵土,哪怕冷靜如衛傅,也忍不住眼皮直跳。
老爺子還在談笑風生。
似乎看出孫女婿的不鎮定,老爺子拍了拍他肩膀道:“兩軍對壘,輪不到帥出馬,帥是運籌帷幄,將才是衝鋒陷陣。莫急。”
隨著這聲‘莫急’,從斜側行出一個隊伍。
那是一個怎樣的隊伍?
人數並不多,也不過三十人,卻是人手一柄鋒利的長槍。
為首有十幾人披著甲。
弓易得,甲難尋,這是在說民間不能私藏盔甲,一旦被抓就是大罪。相反弓箭牽扯到打獵這種營生,朝廷查得卻沒有那麼嚴。
所以甲對人的加持,僅從朝廷忌憚民間私藏甲,就能看出端倪。當初為了這十幾副甲,衛傅可是跑了多日,如今終於派上用場了。
此時十多個本就高大魁梧的漢子,渾身上下被最普通不過的黑鐵甲籠罩,乍一看去,宛如一尊尊黑鐵巨獸。
他們出現後,老爺子便叫上衛傅,帶著隊伍,往斜側跑去。
這些披甲持槍的人,則取代了他們之前所在的位置。
為首的正是衛琦。
他本就體格健碩,披了甲後,越發顯得魁梧壯實。此時的他滿臉躍躍欲試,但心知老爺子在一旁看著,故意做得一副穩重相。
他微微抬起手中長槍,低聲道:“隨我衝鋒。”
隨即一馬當先,飛射而出。
他身後都是精通騎術的部落漢子,也就隻比他慢了半分而已,這一行三十多騎飛射而出,宛如一根根鋒利的箭矢。
……
兩個隊伍還在迅速靠近,對面似乎沒發現對手換人了。
飛揚的塵土,十分容易迷人眼,所以他們也練就了一身‘別管,隻管衝就是’的功夫。
從衛傅這個角度來看,隻看到兩支隊伍呈利箭狀,飛射向對方。
黑色隊伍要更快一些,而那支雜色隊伍顯得沒那麼整齊。
很快雙方接觸上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從他這裡來看,隻看見那支黑色利箭突然往前伸出一截,似乎是所有人同時持起了長槍。
下一刻,雜色隊伍被從中打了個對穿。
一切都停了下來。
直到揚起的塵土緩緩落下,他才看清場上的情形。
衛傅還未動作,身後跟來的差役,已經有人控制不住吐了出來。
不能說是屍橫遍野,隻能說那些馬匪都被串成了血糖葫蘆。
飛快的馬速,鋒利的鐵槍,對方沒有甲,所以結果並不難想象。
之前老爺子說讓他見識見識‘這一槍’有什麼用,如今他見識到了。
這一槍,驚豔絕倫,石破天驚。
第104章
衛傅克制不住戰慄著。
他並非害怕,而是一種夾雜著激動震撼明悟等等的復雜情緒。
他想到那一夜大變,皇叔帶著大隊人馬,從一片火光中走出,他至今記得對方的眼神。
威嚴、漠然,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孤高。
皇叔戎馬半生,確實有睥睨一切的資格。
因為和這種鐵血軍伍相比,自持身份尊貴卻柔弱不堪的他們,確實脆弱到不堪一擊。
另一邊,衛琦正咧嘴大笑。
他一直喜歡強勢、堅硬、無堅不摧的力量,這一次讓他真正感受到什麼叫無堅不摧。
他甚至有些迷上這種感覺,即使此時作為‘箭尖’的他,因衝力太過,因人力有窮時,雙臂已經麻木、生疼,甚至脫掉盔甲,可能他的雙臂已然紅腫,但他依舊面帶笑容。
這讓過來收拾戰場的一幹人,都有些畏懼地看著他。
不愧是砍頭狂魔!
“……畢竟還是練的時間短了,裝備不過是湊出來的,馬也隻是當地耐寒的馬,都算不得上等,也就隻能對付這些土雞瓦狗。”
與衛傅衛琦相比,老爺子此時反倒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似乎沒過足癮。
“爺,若是真給他們配齊了最好的戰馬最好的軍備,這樣的隊伍需要多少人,才能所向披靡?”衛傅突然問道。
“所向披靡?”
老爺子喃喃了這句,又道:“若有三千足以橫掃整個遼邊,若有一萬,便可蕩平整個中原。”
“可那是以前,”突然,老爺子話音一轉,“且不說這樣一萬人都裝備上最上等的軍備戰馬,需要花費多少銀兩。以前戰場上火器少用或者不用時,有數千鐵騎兵,足以傲視整個戰場,可若是算上火器,那變數可就大了。”
以前攻城,雙方不過用些攻城器械,其他全憑人力,現在守城多是用大炮,又增添了許多難度。
“所以騎兵重要,火器同樣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