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壁的衛琦則時不時嚷一句,守財奴,快來給我燉雞。
衛傅還好,喝下後實在受不住,吐了半口出來,醒得正是好,趕得正是巧,看到老爺子趁著酒興,月下舞槍。
要知道福兒長這麼大,加上這回也就隻看過兩回。
至於老爺子,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歲月,那時他正年輕,那時他滿腔抱負待酬……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
不知過去多久,老爺子收槍回來了。
滿身熱氣騰騰,竟是還未近身就能感覺到熱氣。
老爺子滿臉通紅,意氣風發。
路過衛傅時,捏了捏他肩膀。
“你小子啊,福氣好,娶了好媳婦,祖宗也積德,不然……”
在福兒看來,老爺子隻是拍了拍衛傅肩膀,感嘆了一句。
可衛傅卻在那聲‘不然’後,看到一點寒芒從老爺子眼中閃過,他無法形容那點寒芒是什麼,卻怔在當場,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福兒叫了他一聲,他才醒過來。
第100章
次日,衛琦和劉長山醒來,竟還記得昨兒發生了什麼。
Advertisement
關鍵是兩人頭還不疼,一般宿醉過後,都會頭疼才對,他們卻不疼。
這說明福兒的酒又顯示了一個好的的特徵——宿醉後頭不疼。兩人連道這酒可以賣,衛琦還幫福兒把名字取好了,就叫神仙倒。
福兒損了他一通,你難道還自比神仙?
但這個名字還是採納。
至於賣不賣,怎麼賣,還得商酌。因為衛傅跟她說,這種濃度高的酒,最大的用處不是拿來喝,反而是用來清洗傷口。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當下怎麼處理外傷了。
在沒有燒刀子之前,大夫處理外傷,多是用加了鹽巴的滾水放涼後,給傷患清洗傷口,再敷上傷藥。
這還是軍中的軍醫,給兵卒們處理傷口的方法。普通百姓都是哪兒破了,抹把鍋灰香灰,或是用水衝一衝。
但這種處理方式,有一半的幾率傷患會出現傷口紅腫潰瘍,以至於後續引起發熱,而後丟掉性命。
也就是說出現了大的外傷,人死不死看天命。
後來大夫們發現用燒刀子清洗外傷,會減少傷口腫瘍的症狀,後續的發熱症狀也會減少一些,大大減少了受外傷後的死亡率。
這項發現讓大夫們驚喜過望,但凡是軍中的人,人人自備燒刀子,哪怕是在南邊打仗,都會自備一些。
所以燒刀子的作用不光是拿來喝,關鍵時能救命。
也因此衛傅才會想到,恐怕神仙倒最大的用處不是拿來喝,而是拿來處理外傷。
當然,目前這些都隻是他想的,具體如何,還要試過才知道。
不過他這種說法,也迎來老爺子的贊同。
福兒半信半疑,不過很快試驗的機會就來了。
.
自打官署裡有了足夠的差役後,衛傅會留一些差役在官衙裡,剩下的則分幾班,上街上去巡邏。
他處斬了那批馬匪之後,就直接給毛蘇利下了命令,嚴禁馬匪再入城。
一旦發現馬匪入城,要從城門處就阻攔下。
當然,這並不意味衛傅把這事扔給毛蘇利就不管了,於是才有差役們上街巡邏。
每天差役們走在大街上,碰上有人仗著武力欺負百姓,或是有人坑蒙拐騙,隨便在街上亂擺攤的,還會出手管一管。
往日雜亂無章的黑城,慢慢顯出了擁有秩序的感覺。
雖這種感覺還不明顯,但確實在一日日的改變著。
黑城本就是馬匪獲取消息,及日常採買補給的地方,怎麼可能不進城?不進城就是斷了他們的活路。
就有人不信邪,也是為了試探,派了幾個馬匪進城。
也是巧,正好被薩倫山帶著人撞見了。
一邊是官,一邊是匪,官不抓匪,對不起自己這身官差服和每月領的薪餉。
於是雙方發生搏鬥。
三個馬匪都被抓,不過薩倫山手下的一個青年也挨了一刀。
對於黑城的獵戶們來說,受傷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每個人都會自備簡單的金瘡藥,受傷後含一口燒刀子對著傷口噴一下,再撒些金瘡藥,把傷口裹起來,隻要不是致命傷,一般養幾天就能好。
不過這次這個青年的傷口卻有些大,因此薩倫山不免帶著擔憂之色,哪怕是衛傅來探望受傷的差役,也不過隻得來他勉強一笑。
進去時,那青年臉色慘白,同伴正在給他處理傷口。
傷藥撒上去,血並沒有止住,反而被血衝開了。
老爺子過去看了下,讓衛琦去找福兒要點神仙倒,因為聽說要用上神仙倒,福兒也跟來了。
老爺子讓人用煮過的白布,配著鹽水,把對方傷口簡單地洗了下,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往上倒了點粉末在上面。
肉眼可見,血慢慢止住了。
衛傅眼含詫異,這是最上等的金瘡藥的特徵,但這種金瘡藥,隻有軍中才有,是不會流到外面的。
當然,對一些皇親國戚來說,這不算什麼,因此他見識過。
可老爺子怎會有這種東西?
自是又想起衛琦當初斷腿時,老爺子給他敷的‘家傳’藥膏接腿。老爺子每次掏出一樣什麼東西,都是看著不起眼,其實不是簡單。
撒上金瘡藥後,老爺子也不是就不管了,而是等了一會兒,等血完全止住後,用一根煮過的竹籤,把那層粉末和血塊刮了下來。
往下刮時,肉眼可見,那名青年臉疼得直抽抽。
老爺子解釋道:“血光止住了不行,傷口裡的髒東西不洗幹淨,後續你會發熱,傷口腫瘍。現在天冷,把傷口洗幹淨了,你這傷也就是養一陣子的事。”
關於受傷後,後續會發高熱這事,薩倫山等人並不陌生,因為他們身邊有很多長輩都是這麼死的。
常年在山林裡出沒的獵戶們,特容易受傷,受傷後看似傷口處理好了,但當天或是次日,受傷的人總會發熱,有一小部分的人能挺過來,還有一大部分的人就這麼沒了。
之後老爺子用神仙倒給青年洗傷口時,薩倫山不禁問道:“老爺子,用這種水給他洗過傷口,他之後就不會發熱了?”
老爺子能說到目前為止,都隻是他和衛傅的猜測,沒有實例。
他隻能道:“用這個洗傷口,比燒刀子好。”
好不容易把傷口處理完,青年已經昏睡過去了,老爺子吩咐這間屋裡不要弄得太暖和,可以燒炕,但把人放在炕梢。
這樣可以保證不會把人凍著,但也不會太熱,有利於傷口恢復。
又讓人去準備了兩包退熱用的藥,說若是發熱要及時降熱。等出來後,跟衛傅說,他這還是需要一個正經大夫的。
衛傅苦笑,他當然知道需要一個大夫,可一時半會正經的大夫也不容易找,隻能後續慢慢尋摸。
第二天衛傅著人去問了一下。
那個青年當晚並沒有發熱,人也早就醒了,除了因流血過多有些虛,人的精神頭還不錯。
精神頭好,就說明這傷沒事了,就是後續養些日子的問題。
昨天薩倫山是親眼目睹,大人不光親自來探望受傷的差役,還拿出兩種那麼珍貴的藥給同伴治傷。
而且大人還是說了,若是因工受傷,官衙會給撫恤的米銀,昨天他們所抓的那三個馬匪,一人按五兩的賞銀計,一共十五兩,由他們那一班的差役分。
另受傷的傷患,除了補一個月的薪餉外,每天再補一斤米糧,直至補到傷好為止。
這些對差役的愛護和優待,以薩倫山為首的一幹差役,自然感激涕零。回去後,免不了對家人和屯中長輩提及。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漸漸許多人都知道安撫使是個好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大人。
跟以前的毛總管不一樣。
這消息傳出後,讓毛蘇利暴跳如雷,砸了許多家中的物什。
這下輪到莫朵哈拉嘲笑他了,嘲笑他‘沉不住氣不夠穩重’,這話平時都是毛蘇利拿來說莫朵哈拉的,終於讓她抓住機會報復了回去。
其實也是莫朵哈拉惱了這回毛蘇利讓她回去要糧食的事。
她回去後,跟她爹商量。
她爹斟酌再三,咬牙也拿出了這批糧食,但莫朵哈拉也清楚,今年這個寒冬,屯裡將有一批人要挨餓。
自然不會讓人餓死,但挨餓就會有人抱怨,是時那些族老們又要出來責怪爹爹的不是。
如今城裡的形勢,越來越讓二人煩躁,談論新安撫使的百姓越來越多,給其歌功頌德的同時,自然免不了踩以前的毛總管一腳。
似乎所有人都在拱火,拱毛蘇利的火。
這讓他越來越不耐,本來想好的要等派出去打聽安撫使來歷的心腹回來,再圖謀後事。
獨眼豹的出現,讓他下了血本打算借刀殺人。
現在由於城中不利自己的形勢,他開始屢次催促獨眼豹,讓他趕緊下手。
獨眼豹讓他別急,說新官不讓馬匪進城,成功讓所有馬匪同仇敵愾起來,本來一些想做壁上觀的馬匪,如今也打算加進來了。
說再給他幾日時間,是時雙方商量一下,如何設個局斬殺了這位安撫使,又能不牽連毛蘇利。
同時,獨眼豹也沒少借機和毛蘇利談些有利於自己,及事關馬匪生存的條件。
像以前那樣準許馬匪肆意進出城都是小事,即使有些過格的條件,毛蘇利心急於處理掉衛傅,也都一口答應下來。
隻求速速解決心腹大患。
.
而就在這期間,福兒在著手開酒鋪的事。
酒鋪就設在距離官署不遠處的一條街上,門臉也不大,不過兩間,招牌也做得普普通通,沒任何顯眼之處。
唯獨招牌上的字不錯,可在黑城這種地方,讀書的人都不多,大部分的人都隻認得幾個字。
能認出招牌上寫著‘神仙倒’三個字就不錯,字寫得好不好,其實沒太多人關注。
酒鋪是先掛了招牌和幌子,並沒有當天就開門。
連著十多日都如此,每次打這裡經過的人都會忍不住瞧上一眼,知道這是家新開的酒鋪,幌子便可證明。
可門不開,是怎麼回事?
又有人認出招牌名,說叫神仙倒。
一家酒鋪,鋪名叫神仙倒,意思就是這家酒鋪的酒,神仙喝了也會倒?
這牛吹得未免也太大了!
北地歷來不缺擅酒之人,千杯不倒的也不再少數,什麼酒就能把神仙喝到了?那是不是也能把他們喝倒?
太多人不服了,就想教訓教訓這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