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使大人,其實下官就是本地的守備官,下官姓毛……”
衛傅做出詫異之態。
“那方才倒是劉大人給誤解了?”
他又做出‘劉大人’非本官直屬手下,本官也不好訓斥,你懂得的姿態。毛蘇利自然心領神會,同時更是忌憚這位建京來的‘劉大人’。
“安撫使大人,昨日下官隨同拙荊一同回娘家,不知大人已到,今晨回來才聽說,正想去接迎大人,沒想到大人竟……”
其實說這話的同時,毛蘇利看著衛傅年輕俊美的臉龐,心中各種念頭往出冒。
昨日便聽說這位安撫使著實年輕,沒想到竟如此年輕,還生得如此好相貌。通身派頭,尤其那股矜貴姿態,像極了某個王公勳貴家的子弟。
其實也是黑城消息太過閉塞,毛蘇利著實不知衛傅身份,甚至不知他是新科狀元郎,隻知道人是京城那邊過來的,連新任安撫使很年輕,也是昨晚守門卒稟上來的。
因此他忌憚‘劉大人’的同時,也忌憚上衛傅了,心想他是不是某王公國戚家的子弟。
衛傅做出一副我理解的模樣,又道:“無妨,昨日本官和妻眷在那宅子裡歇息得還不錯,反正不過住一晚,不當什麼的。”
這話都說成這樣,他該怎麼說?
毛蘇利心裡正尋思著,忽然聽聞一女聲道:“夫君,大郎困了,讓這毛大人先命人帶我們下去歇息吧,你們再慢慢談公務?”
毛蘇利這才發現公堂上竟還站著個抱著孩子的女子,之前他也沒注意,應該是站在方才圍觀的那些百姓裡。
“這位便是夫人吧?”他忙道。
福兒大大方方地笑了笑,道:“毛大人不用多禮,隻是孩子尚小,能否命人帶我們先去後面的宅子裡歇息?”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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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難道有什麼不便之處?”福兒問。
衛傅也投以疑惑目光。
毛蘇利尷尬道:“也是下官不知大人何時會到,本打算最近遷宅,但一直因為有事耽誤了,如今下官的家眷都還住在後宅……”
福兒打斷道:“那這可怎麼辦?難道還讓我們住昨晚那宅子?”
她故作不滿之態,看向衛傅。
不待衛傅說話,她又跟毛蘇利道:“毛大人你看這樣行不行?你現在可能挪出一個小院來?先給我們暫時落腳,我給你一日時間,一日若不夠,兩日夠不夠?兩日應該夠你們遷出去了吧?”
“這——”
“難道兩日也不夠?是不是因為人手不夠?姐夫,要不要你幫幫他們?”福兒面向劉長山說道。
一聽福兒竟然叫劉長山姐夫,毛蘇利更覺得這伙人不好惹。
想想,‘劉大人’是鄂將軍的手下,鄂將軍總管整個遼邊一帶三地,這位新安撫使又是京城來的,疑似某王公勳貴家的子弟。
真鬧出什麼來,劉大人隻會幫妹婿去鄂將軍那裡告狀,而不會向著他說話。
“夠了夠了,”毛蘇利冷汗直冒,陪著笑道,“不用兩日,一日就夠了。”
送衛傅一行人去了小院稍作歇息,毛蘇利便匆匆去安排遷宅的事情了。
進了房間門後,又把門關上。
衛傅道:“夫人,你看為夫的方才演得好不好?”
第93章
是的,方才那一套都是演的。
還是提前演好的。
福兒和衛傅商量好了方法,怕他不會現場裝腔作勢,專門讓他當著自己的面演了兩遍。
不光衛傅演,劉長山也被拉來幫忙。
福兒還給姐夫安排了個疑似鄂將軍手下的身份,這法子是福兒想的,狐假虎威嘛,宮裡哪個人不會?
而假哪個的虎威,這個人選是衛傅挑的。
再沒有比鄂畢河更適合拿來扯的虎皮了。
如今事情辦得極其完美,還把新安撫使的名頭打了出去,隻等著這位毛總管挪出官署,接下來才能辦接下來的事。
不提這些,衛傅進門後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福兒便知曉他想壓自己一頭的不死之心又燃起了,尋常夫君姐姐什麼就是他們的閨房情趣,她不輕易叫他夫君,可方才為了在毛蘇利面前演戲,她連著叫了好幾聲。
這人估計是得意了,沒忍住衝她顯擺,才會說了這話。
她自是不會少了法子對付他。
福兒做出端詳他的模樣,衛傅估計覺得自己穿這身朱紅色的官袍還是那麼回事,展了展衣袖,又挺直了腰,任她端詳。
她把手裡的小胖孩塞進他爹懷裡,先壞他形象,又踮起腳尖捧起他臉頰,上下左右地端詳他的臉。
衛傅錯愕:“你做甚?”
大郎估計被擠著了,也掙扎起來。
福兒這才道:“演得真不錯,姐疼你啊。”
還在他腦門上印了個親親,就跟平時親大郎那樣。
可把衛傅親得是錯愕不已,又窘又羞又惱,若不是顧忌有大郎在,又不是時候,定要把她按在榻上狠狠教訓一頓。
福兒瞥了色厲內荏的他一眼,忙又親了親抗議沒被親的大郎。
“先別急著高興,一早姐夫他們出去打聽,不是說這毛蘇利的夫人也是個難纏的角色,還是什麼阿爾丹氏族的姑奶奶。咱們先稍作歇息,等會兒我去拜訪下這位總管夫人,打鐵趁熱把人給弄走了,免得再出什麼幺蛾子。”
.
事實上福兒猜得沒錯。
此時後宅中,毛蘇利和莫朵哈拉又爆發出一場激烈的爭吵。
莫朵哈拉就是不搬,毛蘇利生了惱。
“現在這事不是可以玩笑的!天高皇帝是遠,可如果狀直接告到鄂將軍耳裡,那就不是天高皇帝遠了,隨便來個人就能處置了我。你平時胡攪蠻纏,我不與你計較,這一次一定得聽我的,先把宅子挪出來,不然太過難堪,那就是臉皮當場撕破了。”
莫朵哈拉惱恨道:“撕破臉皮就撕破臉皮,我就不信就他手裡那二十幾人,還能在這黑城翻天了?我回去聯系爹爹,我們不如……”
她眼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光芒,做出一個手勢。
毛蘇利不禁打了個寒顫,急怒道:“你快打消你這念頭,若隻他一行人從京城而來,不用你說,我之前就是這麼打算的。可獨眼豹已經失手了,現在人已到了黑城,眾目睽睽之下,進了總管府,若人卻沒了,瞎子也知道是我們幹的。”
接下來的話,毛蘇利說得格外語重心長。
“這黑城也不是全聽我們的,你敢說不會有其他人,或是你阿爾丹氏的對頭透露出去?關鍵是還跟著個建京來的劉大人,若鄂將軍的心腹手下在黑城這一畝三分地裡的出了事,我有幾個腦袋夠砍?你阿爾丹氏有多少人夠屠?”
莫朵哈拉也不是真不懂事隻知胡攪蠻纏的,見一再被丈夫反駁,不甘道:“難道真要搬走?搬走我們住哪兒?”
“先住回那宅子,之後再說。”
是的,昨晚衛傅他們住的那座宅子,其實是毛蘇利之前給自己準備的。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說他膽大他又膽大,說他膽小他也膽小,就為了挪出官署這事,他猶豫了又猶豫,也做了不少安排。
不然昨晚城門那守門卒也不會把衛傅一行人領到那處宅子裡,就是因為他還不想做得太絕。
他的上峰對他的評價是,性格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難成大事。
可恰恰這樣的人也鬧不出什麼大事,而恰恰又因他和阿爾丹氏族有這層關系在,索性就讓他當了這個守備官。
不提這些,莫朵哈拉一邊站起來命侍女收拾東西,一邊抱怨道:“你那守城門的手下是怎麼辦事的?為何獨眼豹的手下被活捉了這麼多,他竟毫無所覺?”
“他們一行人帶了三輛馬車,估計人裝在馬車裡,城門那才沒有察覺。”
“那獨眼豹呢?他怎麼沒來找你?”
毛蘇利煩躁道:“也許死在哪兒了。別說這些廢話,你讓人把東西收拾了,我去書房收拾東西。”
又道:“你也別生氣,我們先讓一時長短,他不了解當地情況,又胡亂作為,隻會惹禍上身,我再在一旁多煽風點火,到時自然有別人收拾他。等他被收拾了,咱們又能回來了。”
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莫朵哈拉忍著氣,把毛蘇利送走,扭頭侍女們命收拾東西時,卻故意拖拖拉拉,就是心存當官的男人不好和個婦孺計較,她如今要被撵走,臨走之前也要惡心一下這位新安撫使。
又尋了兩個侍女的霉頭出氣,剛心裡的火消了一些,有侍女來報,安撫使夫人來了。
福兒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好的衣裳。
這衣裳是當時在承德行宮衛傅沒被廢時提前置辦的過冬行頭,緞面的夾袄,領口袖口都鑲了一圈白狐毛,裙擺上也鑲了一圈白狐毛,襯得福兒一張芙蓉面格外白皙嬌嫩,人也顯得十分俏麗。
緞面不稀奇,白狐皮在黑城就更不稀奇了。
稀奇的是夾袄和裙子的樣式,還有福兒外面裹的那層毛裡緞面的披風。
披風是銀灰色的,本是素淡至極的顏色,偏偏披風背後繡了一副仙鶴銜靈芝的圖案。
繡樣栩栩如生,仙鶴像活了似的。
原本兩廂素淡,底襯素淡,圖案也清靈,配在一起未免寡淡,偏偏由於做這披風的人繡工極高,湊在一起竟極為出彩奪目。
福兒進來後,因室中溫暖,就風淡雲輕地把披風脫了下來。
莫朵哈拉隻看到披風一角,便驚豔至極,著實心痒難耐,恨不得把東西奪過來細細看一遍。
福兒未曾料到黑城因遠在邊陲,上好綢緞布匹本就難以獲得,更何況是繡工好的繡娘。莫朵哈拉最是喜歡漢人刺繡,從她衣裳邊角都有繡樣襯託,便可見一斑。
她本隻是為了裝腔作勢,未曾想竟出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而莫朵哈拉好不容易才把眼神從披風拔出來,又陷入福兒身上繡樣精美的袄裙上了,甚至是福兒頭上的發髻、簪子、耳墜,都迎來了她近乎貪婪的眼神。
“夫人在看什麼?”
莫朵哈拉艱難地收回目光,故意裝得若無其事道:“見夫人衣裳的樣式很新,想必是才做的吧。”
福兒想起哪個宮女闲聊時說的話,說娘娘們沒事就聊衣裳聊首飾,都要攀比樣式是最新的,料子是新貢上來的貢品之類的。
難道碰到了個也好此道的人?
她也故作輕描淡寫:“這可不是什麼新樣式,兩年前的舊衣裳了,不過是內造,外面難得見到罷了。”
“內造?”莫朵哈拉向來鋒利的舌頭不由地被吞了一半。
福兒笑了笑。
“就是宮裡尚服局做的,繡樣也都是宮裡最好的繡娘所繡,我也挺喜歡這些繡樣的,所以一直沒舍得扔。”
“扔?這般好的繡樣,扔了多可惜。”莫朵哈拉沒忍住道。
福兒眨了眨眼:“其實這般好繡工的衣裳,我還有很多,有時衣裳過了水,繡樣難免褪色,我就不喜了,經常隻穿一水。你是不知,宮裡的貴人們都講究體面,我以前經常出入宮闱,難免沾了那些習氣,也是沒辦法,畢竟在宮裡貴人們的面前,體面還是要的。”
“宮裡?貴人們?”
莫朵哈拉直接聽愣了,不禁喃喃。
“那想來夫人一定出身極貴,才能經常出入宮闱?”她也想套一套福兒的話,看看這位安撫使是不是真惹不得。
福兒想著娘娘們的做派,翹起尾指,用食指和中指輕掩嘴笑了笑,這樣既姿勢優美,又能恰到好處的露出她手指上的兩枚戒指。
一枚是鵝卵石大小的鴿子血紅寶戒指,一枚是尚功局的工匠用極其繁復的手藝做出的金累絲嵌碧璽紅藍寶的戒指。
後者所用的材料不罕見,罕見的是工藝和樣式。
戒面非傳統圓形,而是整個戒體都做得很寬,呈指套狀,兩端稍圓,上面用金累絲鏤空出精美紋樣,又以寶石作為點綴。
當時福兒拿到這枚戒指時,就對衛傅說,這戒指若戴起來一定顯得很有錢。
這種需要做場面的時刻,自然要把它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