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哭,一邊撲上去捶打著。
什麼皇後的形象,自己的體面,全然拋之腦後。
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她也清楚自己現在就是個瘋子,她放任自己發瘋,反正已經這樣了。
直到她終於精疲力盡。
“不鬧了?”
皇後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恍惚間看見他發冠被自己扯歪了,臉上也多了兩道血口子。
正武帝臉上看不出怒火,但他聲音緊繃。
“鬧完了就去解決你黎家弄出來的爛攤子!”
什麼爛攤子?
皇後這會兒腦子裡一片漿糊,根本反應不過來。恍惚間,人已經被抱了起來,抱入了寢宮,放在了鳳床前。
殿裡的宮女太監,一看陛下和娘娘來了,都嚇得趕緊退了出去。
皇後跌坐在鳳床前的地上,突然聽到一聲‘咦’。
是嬰孩的聲音。
她抬眼就看到大郎正趴在那兒,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似乎在想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
皇後忙想堆起一個笑,可太艱難了。
她臉上全是眼淚,她忙擦了擦,露出一個笑容,想叫孩子的名兒,卻又不知該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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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孩子抱進懷裡,皇後又一時覺得悲從中來,忍不住又想哭。
正武帝皺眉站在一旁。
“鬧完了就去解決你黎家弄出來的爛攤子,這事若是解決不好,黎家恐怕就是全家流放的結果。”
“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
皇後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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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
顧碩和鎮國公被帶走後,衛傅一直還處在那間堂室中。
此時,一個面生的太監正彎著腰低聲和他說著什麼。
“……大概就是如此了,衛公子您看如何?”
“這是母……皇後娘娘的意思?還是皇叔的意思?”衛傅反問。
太監尷尬地笑了笑。
“兩者意思都有吧,您的事娘娘已經知道了,黎家到底是您外祖家。再來,此事現在鬧成這樣,新科會試非同兒戲,一個不好的會造成社稷動蕩,致使朝廷失信於天下士子……但陛下說了,如何抉擇看您的了。”
也就是說,如果他選擇咬著不放,黎家下場必定不好?
雖然黎家還是會被處置,但事情公開處置,跟私下裡處置,完全是兩碼事。公開處置,黎家最低也是個抄家流放的下場。私下處置,黎家可能被削爵,但最起碼還能保持最後的一點體面。
那麼該如何抉擇還用想嗎?
當下這情形,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情形了。
他得到了公正,也得知了母後的狀況。
就是他這個皇叔的意思,他有些沒弄懂……
衛傅看著眼前的太監,曹仁也看著他。
“罷了,就如此吧。”
衛傅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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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外,隨著時間的過去,看熱鬧的人群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除了福兒和建京那些舉子們,以及那些聽聞消息趕來的士子們,還在堅持著。
人群裡,突然起了一股騷動。
幾個官員擁簇一個青年匆匆趕至,大理寺卿魯成方也在其列。
“誤會誤會,都是一場誤會。”
魯成方站定後,對著福兒,同時也是對著眾人道:“方才本官和諸位大人去查過了,這才知道原來是一場誤會。這位衛舉人前去禮部具呈上告,禮部的官員覺得事關重大,便帶著他進宮面聖,怕走漏了風聲,便沒給他人知曉。禮部其他官員並不知此事,才會鬧出人丟了的事。”
“真是如此?”有人質疑道,“那篡改考卷又是如何說?”
“對啊,篡改考卷怎麼說?”
“人找回來了,那篡改考卷怎麼說?”
人群裡,一眾士子紛紛道。
又有人問衛傅,是不是真進宮面聖了?
早就有人和衛傅對好的口風,衛傅自然說是。
而這邊,福兒也顧不得看見衛傅的喜悅,用眼神詢問他怎麼回事,因為這大理寺卿的話鋒,蒙蒙別人還行,蒙她可蒙不過。
衛傅丟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篡改考卷之事,經查證屬實,陛下已下命徹查,朝廷對科場舞弊之事絕不姑息!”
人群裡,魯成方一臉正色道:“為了以示公正,朝廷將作廢這次會試成績,擇日重考,具體時日見各處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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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重考這事,對於落第的人來說,自然喜不自勝,相當於多了一次機會,不用再等三年後。
可對考上的人來說,無疑是增添了變數。
可朝廷已是如此決定,自然不是些普通士子能改變的,說到底士子們對朝廷而言,還是處於弱勢。
得知這次為了救自己,建京一眾舉子出了不少力,衛傅很是感謝不已,又說晚上他請眾人喝酒。
對於眾人中唯一考中的鄭宏志,他頗為歉意。
因為若不是他的事,鄭宏志已經板上釘釘的一個進士到手了,再不濟也是個同進士。
之前還對衛傅越過自己得了解元的鄭宏志,此時倒顯出遼邊一帶的人特有的敞亮。
“你的考卷被故意打落,本就不公。我一直想跟你再較量一次,之前我中你落,未免遺憾,如今重考,倒給我了一次機會。”
衛傅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此人的人品頗為感嘆。
真正的強者,從不懼於重來一次,鄭宏志有這個心氣兒,即使重考,也必然會中。
之前老爺子一直在人群裡陪著福兒,倒是衛琦,可是整整忙了大半日。
這大半日裡,他遊走於各處士子居多的酒樓茶樓,幫忙擴散消息,可把他累得不輕。
本來之前一直垮著臉,此時見衛傅回來了,他也松了口氣。
“回來了就好,不然我把你弄丟了,守財奴肯定會要了我的命!”
衛傅笑了笑,這時才發現沒看到兒子。
“大郎呢?”
“娘抱走了。”
因為旁邊還有其他人,福兒沒好直,隻這麼含糊地說了一句。
第84章
衛傅要請建京一眾舉子吃酒,福兒沒跟去,跟老爺子一起回去了,讓衛琦隨他去了。
由於都累了一天,一眾舉子們也沒怎麼纏酒,傍晚時衛傅回來了,還給福兒和老爺子從酒樓帶了兩個菜。
吃飯時,就說起到底怎麼回事。
別說福兒,連老爺子和衛琦都憋了一肚子疑問。
衛傅就把大致情形說了一下,省略了顧碩和他背後這些人,為何要設局坑黎家,隻推說雙方因朝堂爭鬥。
聽完後,衛琦感嘆道:“文官都愛耍心眼,這次要不是守財奴夠機靈,恐怕就被他們做成了,如此一來,倒成了狗咬狗一嘴毛。”
老爺子未發表任何意見,他自然不如衛琦這麼單純,聽出其中還有隱情,隻是這隱情顯然不是給他們知道的。
等衛傅和福兒回房後,他才把隱下的緣由說出。
“照這麼說來,娘娘在宮裡過得還算不錯,不然這些人何必拐著彎對付她。”
話說出口,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岔話道:“那如果他們是合著伙騙你,這邊唬騙著你讓把場面全了,那邊若是不處置黎家和那個左侍郎怎麼辦?”
“不會。”
看他說得這麼斬釘絕鐵,福兒倒好奇了。
衛傅嘆笑一聲,道:“你不懂,朝堂上派系繁多,看著表面和諧,實際背後各有派系,哪怕是為了禮部左侍郎那個位置,顧碩最低也是個撤職查辦。至於黎家,科舉乃朝廷基石,不容隨意染指,不然無法以儆效尤。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不處置,不然也不會做這麼多。”
說那也是他母後的意思,其實衛傅瞧著,反而是他那個皇叔的意思。
而那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安排得極為精巧,仿佛早有人預料到要出來的收拾爛攤子,早有防範。
也因此反而讓衛傅越來越覺得其實這中間的一切事情,他那皇叔都知道,隻是靜觀不語罷了。
想不通的地方其實換個方向就好懂了。
新帝登基,功臣必然尾大不掉,還有黎家尷尬的處境。皇叔若不重視母後,也不會冒著百年後被史書記一筆的可能,幹出強娶皇嫂之事。
可看重母後,卻又並不重視黎家,這讓衛傅覺得皇叔本身就反感黎家。
兩者以他為餌相鬥,索性皇叔借著機會,既敲打了功臣,又敲打了黎家,最後一層目的應該還落在母後身上。
為免不敬,這一層目的衛傅不願深想。
聽完衛傅的話,福兒不禁道:“你倒是很了解他。”
“也不是很了解,隻是多少了解一些。”
衛傅去了一旁坐下。
“畢竟曾經還算親近,我被封太子後,父皇就漸漸不怎麼親近我了,相反皇叔倒一直待我親熱,我的騎射是他教的,我的第一把弓是他送的,早些年他經常不在京裡,但每年都會讓人往東宮送東西。那時我尚年幼,因羨慕父皇對三皇弟四皇弟寵愛,曾經還想過若是皇叔是我父皇該多好。”
說著說著,衛傅苦笑起來。
誰能想到呢?視若為父的皇叔,後來為了奪位,殺了自己的親父皇,還霸佔了他的母後,並流放了他。
這還是福兒第一次聽衛傅說起宣王,未曾想其中的感情如此錯綜復雜,怪不得他從不提及,偶爾提起表情也是復雜比仇恨更多。
她正想安慰他幾句,突然聽見外面院門被敲響了。
衛琦已經去開門了,開了門卻扭頭喊衛傅。
衛傅和福兒出去,才發現是迎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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