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碎肉放進沙罐裡,邊放邊攪,很快肉的鮮香和米粥混合的香氣就出來了。再放剁碎的菜葉,再丟點鹽巴進去,攪合幾下,就可以把沙罐拿起來了。
拿沙罐時,趙秀芬沒讓女兒動手,自己去把沙罐提著放在了案板上。沙罐蓄熱,從火上提起來後,裡面還咕嚕咕嚕地煮著。
隨著翻騰,香氣四溢。
趙秀芬疑惑道:“難道還真能這樣吃?”
福兒道:“當然能這麼吃了。娘,我煮得有多,這一罐家裡一人一碗沒問題,再配點炸小魚,熱點饅頭啥,中午就不用做飯了。”
“那行,我來熱包子。”
福兒先盛了一碗,給衛琦端去,兩個小的跟在後面。
見她真給自己端好吃的了,那倆嘴饞的小東西跟來就是佐證。衛琦復雜地想,也許她也沒那麼壞?
誰知福兒把粥端來後,根本不喂他,而是放在炕邊,讓他看著,說還燙,要涼一涼。
還把喂他吃粥的大任交託給那倆小崽子,為了讓小崽子有勁兒幹活,特意囑咐喂他一口,他們就可以吃一口。
真是物盡其用!
可崽子是兩隻,他是一隻,也就是說這碗看著很好吃的粥他隻能吃到三分之一?
衛傅走進來道:“行了,你別逗他了,我來喂他。”
第55章
女人們忙著起炸鍋,忙著收拾屋子,其實男人們也沒歇著。
爬高上低給屋頂清雪,給屋子掃塵,尤其是房梁上和承塵上,一年到頭也就弄一次,髒不說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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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喊吃飯了,王興齊和王興學兄弟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把包在頭上的布解了,一邊就著井裡剛打上來的水,把手臉都洗一遍,弄幹淨了,才進屋裡。
“中午吃啥?我在房頂上就聽說了,胖福兒弄了什麼肉粥?”王興學道。
“不光放了肉,還放了菜,毛蛋說好吃得很。”趙秀芬一面盛粥一面說。
毛蛋和毛丫留在屋裡,兩小隻可憐巴巴地瞅著姑父,衛傅這個剛上任沒多久的姑父沒忍住,在喂衛琦的同時,沒忍住給兩小隻吃了幾口。
吃到好吃的兩個小崽子,當即奔出了屋,衝一家子宣告姑的肉粥好吃得很,於是大伙兒都知道了。
再看桌上已經盛出來的粥,白白的米粥,微微帶點粉色的肉碎,點綴著青白相間的菜葉和小蔥。
光從色來看,就讓人覺得好吃,更不用說濃鬱的粥香和肉香混合而成的香氣,直往人鼻孔裡鑽。
另還有一小盆炸小魚,這些小魚都是牛蓉兒和孫荷兒剛剖洗出來的,洗幹淨了腌一下,照樣拌了面,放油鍋裡炸酥了,當菜吃下酒喝,最好不過。
還有包子。
如此一來,男人女人都齊活了。
於是喝酒的喝酒,吃粥的吃粥,不過今天喝酒的沒顧上喝酒,手邊就是香濃誘人以前沒吃過的肉粥,自然要先吃一口。
吃一口就丟不下了。
呼嚕呼嚕一碗吃幹淨,王興學遺憾道:“太少了。”
福兒笑道:“改天再給二哥做。”
王大柱稍微含蓄點,隻是說:“以後這個粥可以常做,肉菜米都有了,應該很養人,做法又簡單省事。”
爺爺真有遠見!
福兒在心裡贊道,因為他師傅當初教她時,也是這麼說的。
王興學吃完粥,又喝起酒來,邊喝邊跟衛傅道:“等會兒忙完了,我跟大哥帶你去澡堂子洗洗,把髒汙都洗了去,也好過大年。”
呃?
衛傅還不知澡堂子是什麼,但福兒知道啊。
但她不說。
“你去了就知道了。”又對二哥道,“二哥我也要去洗,回來後雖娘給我燒水讓我洗了洗,但總覺得沒洗幹淨。”
這是福兒一直忍著但沒說的事,她知道宮外和宮裡不一樣,再說他們這又冷,洗澡倒是能洗,關鍵怕著涼,她有身子,生了病連藥都沒法吃。
她一直忍著等家裡忙完了,打算再提這事的,沒想到二哥主動就說了。
.
所謂澡堂子,顧名思義,就是洗澡沐浴的地方。
因北方氣候寒冷,冬天在家沐浴容易著涼,可北方冬天漫長,總不能一個冬天都不洗,於是便滋生出這種大眾澡堂子。
一起初就是個洗澡地方,後來衍生出還能搓澡、刮面、修腳,更高檔點的裡面還有唱曲唱戲的,還能飲酒吃飯。
當然靖安堡這種小地方沒有,建京城裡倒有,但那種地方不是普通百姓能去的。
京城也有,叫洗混堂。
但衛傅從沒去過,他倒是聽說江南一帶揚州此風盛行,當地有這麼一句俗話,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①。
這個水包皮指的就是洗混堂,也叫泡澡堂子。
靖安堡周邊有這麼個習俗,趕在年挨根兒要除汙去垢迎新年。這個除汙去垢,可不光指的灑掃屋舍,還指的是一家老小要把身上洗洗幹淨。
不過一般農戶家還是舍不得去澡堂子裡洗,畢竟家裡人口多,去了可花費不少。大多都是咬咬牙讓掙錢的男人去洗,小孩和女人在家隨便洗洗算了。
因為福兒鬧著也要去,最後演變成一大家子都去。
牛大花沒去,她還因昨兒那事怄氣。
本想借口不去,來顯得福兒沒事亂花錢,她以為大兒媳婦會跟她一樣‘心疼錢’,斥責女兒亂花錢,誰知低估了趙秀芬想疼女兒的心。
再加上這幾年,隨著兩個兒子成親後,王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奔波一年到頭,臨到過年時享受下,也不是不能行。
於是王興學趕上馬車,王興齊趕上牛車,載著一家老小往靖安堡去了。
黑山村離靖安堡不遠,這附近十裡八鄉的村子,本就是圍繞著靖安堡而建。久而久之,早年本是防御外敵的堡城,如今倒成了附近十裡八鄉的聚集地。
入目之間,整個靖安堡的外表比一般小縣城威風多了,磚石建造的堡牆、門樓、瓮城,城門上還有吊橋。
整個堡城隻有一個入口,城門為拱券式,川流不息的人群從城門進進出出。
進了城後,王家一行人沒有耽誤,直接往城西的澡堂子去了。
澡堂子又叫吳堂,意思就是這家澡堂子是姓吳的人開的。
外面幌子上畫著一個偌大的茶壺,這茶壺跟一般大茶壺不一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澡堂掛壺’,知道這裡是個澡堂子。
這吳堂算是富貴皆宜。反正靖安堡就這麼大的地方,真有錢的人家直接上建京城去泡澡堂子了,剩下些半富不貧的和半貧不富的,就和十裡八鄉的鄉民一起洗。
由於整個靖安堡就這麼一個澡堂子的,東家吳老板把澡堂劃得細,不光分男女,還分大池、中池、小池、及娃娃池。
大池的人多,價錢最便宜,一個人隻要十文錢。中池的人稍微少點,沒那麼擠,水也沒那麼渾濁,一個人要十五文。
娃娃池是跟大池一個價錢,是給娃娃們洗的,這個娃娃可不是奶娃娃,至少要能獨立給自己洗,太小的娃娃人家也不讓進。
至於小池又叫隔間,指的是這個隔間以及這個池子,就你一人用或一家子用,換人池子裡的水就會換新,較為幹淨。
王大柱和王鐵栓年歲大了,也沒那麼講究,打算去大池洗,像王興學這種年輕人,一般選中池,福兒可沒打算跟別人一起洗,於是她自掏荷包說要開兩個小池。
一個給兩個嫂子及娃娃用,一個她跟她娘一起用。
趙秀芬嫌她浪費銀子,可轉念一想女兒以前在京裡,肯定不和人一起泡大澡堂,隻能由著她。
福兒看衛傅手足無措的模樣,衝他低語:“要不我給你跟大哥二哥開個小池?”
衛傅忙點頭。
這個他能接受,讓他跟一群男人一起泡澡堂,他一時真有些接受不了,剛才弄明白怎麼洗後,他直接懵了,又不知該如何說。
福兒正打算跟二哥知會聲,讓他先選了小池,等會兒她來付賬,誰知剛跟二哥開口,王興學彈了彈她鼻頭。
“還用得著你說。二哥既然叫你男人來泡澡堂子,自然會給他安排好的。小池我已經點好了,你管好你自己,你大著肚子別洗久了,讓娘看著些你。”
福兒摸摸鼻頭,提著東西跟娘走了。
小池是單間,是不用在外頭暖室脫了衣裳再進去的。
所謂暖室,就是連接著外面和裡面池子的屋子,通常設有條凳和箱櫃,供以人短暫休息以及置放衣物。
趙秀芬提著裝著衣裳的籃子,牽著女兒。牛蓉兒和孫荷兒兩人跟在後頭,手裡牽著毛蛋和毛丫,四大兩小一起通過了暖室,又通過外頭的大池中池,才來到最裡面的隔間。
福兒再一次慶幸自己選對了,因為外面幾個池子都是相通的,一路走來,入目之間全是白花花,她不能接受自己白花花的讓人看。
隔間裡環境還算不錯,除了有個兩米見方的池子外,還設了兩個木床,另有放東西的櫃子。地上鋪著木地板,看著挺幹淨。
關鍵是不冷,澡堂子裡水霧繚繞的,一天到晚熱水不斷,溫度比外面高太多,這也是為何有些人寧願花錢出來洗,也不在家洗的原因。
福兒剛坐下準備脫衣裳,一個四十多歲看著很壯的大嬸走進來,問道:“要不要搓澡的?”
搓澡要另外給錢。
趙秀芬剛準備說不要,誰知她那敗家女兒咬了咬下唇後,清脆地說了聲‘要’。
另一邊,衛傅也經歷了同樣的事情。
不過他的‘要’不是他說的,是二哥幫他說的。
等他好不容易克服與人共浴的羞窘後,剛在池子裡泡舒坦了,突然進來個老頭。
老頭二話不說拍了拍他,二哥推著讓他去,他忙用帶來的布巾子圍在腰上,跟著去了。
去了一旁的木床邊,老頭讓他趴下,他也就趴下了。
這時,王興學說話了。
“蔡叔你手輕點,我這妹夫第一次洗。”
“好嘞,後生你別怕。”
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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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一家人在澡堂門口匯合。
個個都洗得紅通通的,黑的更黑了,白得更白了。
福兒想起方才搓澡經歷,突然想起衛傅了,湊到他邊上,小聲道:“你搓了沒?”
“搓…了。”
衛傅至今都還有些心有餘悸,想到方才差點被搓出眼淚,他僵住了臉。
“疼麼?”
“還好。”
“舒服麼?”
“還行。”
一旁的王興學哈哈大笑,道:“以後習慣了就好了。搓掉幾斤灰,洗掉邋遢過大年。”
直到回去後,晚上兩人在被窩時,衛傅才說了實話。
“孤……呃……我沒想到我身上那麼多灰……”
福兒決定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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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先是祭祖,再是貼福字貼對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