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年不能殺豬?”
“那到也不是,可不到過年豬養不肥。”
“那我們平時在宮裡吃的豬肉哪兒來的?”‘宮裡’兩個字,被衛傅說得極輕極含糊。
“這我知道,你不知道吧!”
福兒瞅瞅他,十分得意的模樣。
“都是皇莊送來的。可皇莊裡養豬,不像鄉下,都是撿著好料使勁喂,自然出圈快。鄉下人養豬不過是個填頭,平時就用豬草絆著糠喂點,是為了過年時一家老小有口肉吃,所以要一整年才能養肥,有時候得兩年。衛傅,你該不會以為鄉下人也是頓頓吃肉吧?”
呃……
“要是能頓頓吃肉,你看我二叔一家能饞成那樣?”她悄悄道。
這……
“你知道豬肉多少錢一斤?一頭豬有多少斤?按十五文一斤算,一頭豬兩百斤,也就是三兩銀子。還多買幾頭,隔陣子殺一頭?那得多奢侈啊。”
衛傅見她小氣兒樣,沒忍住道:“你不是藏了那麼多金子。”
福兒忙道:“那些金子是以後我們拿來起房子買地,開小食肆的本錢,不能亂花的。”
衛傅有點蔫耷耷。
“你還沒跟我說,母後給你的那個箱子裡裝了什麼。”
“你問這個幹嗎?”福兒警惕道。
“看夠不夠買幾頭豬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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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叉著腰道:“那是我的聘禮,你不準打主意。”
又見他蔫頭耷腦有點可憐,忙安慰他道:“其實我們也不是吃不起豬肉,但沒必要買幾頭回來吃,我們可以偶爾買兩斤回來解解饞。”
“用得著這麼摳?”
福兒嗔他:“你都會說摳了?我給你算算帳,你看我們起屋要錢吧,要買磚,要買瓦,還有木頭,還要做家具……要買地,就算自己不種,佃出去,每年吃糧食不愁了,還有……”
反正經過福兒一通算,衛傅發現他們其實很窮的。
尤其他最窮,他身無旁物,還得靠福兒攢的銀子養。至於母後給的箱子,那是福兒的聘禮,他們還要養孩子……
而他是一個買不起幾頭豬給媳婦吃肉的人。
福兒見他終於知道點‘務實’後,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憂心,謀生計是等我們起了屋,安穩下來以後的事。”
“當然,你也可以趁機想想,以後打算做什麼來維持生計,畢竟等孩子生下來後,你就是爹了,以後要養我和孩子,要承擔起養家的責任。不過到時我們可以一起想。”
第52章
兩人說話間,王鐵栓帶著兩個兒子,和女婿劉長山,已經把豬圈裡的豬綁出來了。
豬哼哧哼哧叫得悽厲,把小孩兒們都嚇得進屋去了。
福兒忙道:“快走快走,我們也進去。”
二哥王興學笑呵呵道:“胖福兒,你進去就算了,你把妹夫留下,讓他也學學怎麼殺豬。”
“他不學……”
誰知福兒去拉衛傅,他卻沒動。
“你真打算學怎麼殺豬啊?”
“要不我留下看看?”
是啊,男人們都在這,女人孩子們才都進屋了,他一個大男人跟著婦人躲進屋,似乎有點不太像話。
福兒悄悄道:“你別逞強,殺豬一般人看不了,尤其你以前也沒看過。”
“就是沒看過才要看看。”
見此,福兒也不再拉他了,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
王興學調侃道:“咱們胖福兒可護著妹夫,哥哥們難道還能把他吃了?”
王興齊和劉長山笑了起來。
“來來,妹夫你幫我把豬蹄子摁住,今兒不讓爺來弄,我來操刀。”有著王家男人魁梧高大身材的王興學道,言行之間,頗為豪氣。
衛傅走了過去,摁住大白豬的兩隻蹄子。
上手之後,才知道這需要多大力氣。可能王家男人力氣都大,竟沒有用繩子把豬捆起來,全憑幾個人按。
而大白豬大概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不光叫得悽厲,還掙扎得厲害。
在手裡撲騰不說,離近了耳裡全是它的叫聲,聲音格外響亮。膽子小點的人,都受不住這種場面。
王興學去提了殺豬刀來,見衛傅別扭歸別扭,但按照他的吩咐按得很好,不禁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錯不錯,看你臉白,力氣倒很大。”
看來他不光是讓妹夫幫手,也存在考驗對方的意思。
衛傅對他笑了笑,就在他想出聲詢問這豬接下來該怎麼殺,王興學已經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對著豬脖子來了一刀。
接下來的場面不宜描述,總之等福兒半捂著眼睛從屋裡出來時,看到衛傅的臉有點白。
.
院子裡熱鬧得宛如炸開了鍋。
經過方才那豬的叫聲,不用出去知會,村裡人就都知道王家殺豬了。
村民們紛紛聚到王家來,有的是為了買點新鮮肉除夕那天吃,也有的是為了湊熱鬧,更有與王家交情較好的人家,這家提幾斤豆腐,那家提幾斤酸菜,還有提酒的,來吃一頓殺豬菜。
來了王家後,才發現王家今年不一樣,牛圈裡竟然多了兩匹馬,還多了輛一看就要花不少銀子的馬車。
大家這才知道王家老大家的小女兒,就是王老爺子早年最疼的那個,回來了。
不怪大家會記憶猶新,因為這些年王老爺子動不動就跟他家裡那個老婆子吵架,俱是因這小孫女。
所以村裡不管是老一輩還是小一輩,都知道王家有個被狠心奶糊塗娘送去當宮女的小孫女。
當下人普遍認為一旦進宮,一輩子都出不來了,可不是個狠心奶奶?他們並不知宮女二十五歲其實是可以出宮的。
聽說這馬這車都是孫女婿家,孫女婿這趟也跟來了,要在這裡扎根,福兒和衛傅被熱情的村民團團圍了起來。
其實主要話題還在福兒這,她對這些人是一概記不住,但人家總是會提醒她,例如一個老漢說,那年他叫她爺去喝酒,她爺把她帶上了,她去了後不光揪貓還撵狗,玩完了還吃了三碗飯。
還有幾個年輕後生說,胖福兒你真不記得我了?當初你把我按在河邊揍了一頓。當初你把我眼圈擂了好一大塊青,當初你扯掉過我的褲子。
幾個後生都是被胖福兒揍過的。這簡直就在掀她老底兒嘛,福兒難得被說得不好意思了,正想打個岔拉著衛傅溜,這時大門外又來人了。
是福兒的大姐,劉長山的媳婦,王大妞。
隻見王大妞穿著厚厚的棉袄,頭上戴著厚厚的皮毛帽子,趕著牛車來的。車上還坐在三個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小子,個個都包得像圓球。
“大妞來了!”
“他回來後,連家都不著了,我可不得要來。”王大妞嗔了丈夫一眼,脫下皮帽子。
三個小子也脫帽子叫人,什麼舅舅舅母太爺太奶一通叫。
這時王大妞已經和福兒對上眼神了。
“好你個臭丫頭!總算回來了!”
王大妞走過來把妹子抱住,正打算拍她幾下,發現她肚子不太對,當即收了手。
“這娃都揣上了?”
“大姐。”
“你們進屋說話去,外面人多。”
於是姐妹倆手牽手進了屋裡去。
進屋坐下後,姐妹倆交流了下彼此近些年的狀況。
王大妞的經歷乏善可陳,十六那年嫁給了比自己大四歲的劉長山,劉家雖是個軍戶,但家裡有個小旗的差,還有小旗所附帶的幾十畝地,他又是家裡獨子,日子比普通農戶要好過許多。
至於福兒這,她則是早些年在宮裡當宮女,後來經由宮裡主子的恩賞,被配給了衛傅做妻子。可惜剛成親,衛家就遭了難,家裡隻剩了衛傅和他一個弟弟,就跟她來建京了,打算以後就在扎根了。
王大妞自然聽出隱情,不過妹子既然沒細說,她也就沒細問。
“在這扎根好,爹娘爺兄弟們都在這,還有你姐夫在一旁看著,量他以後也不敢欺負你。”
他可不會欺負我,隻有我欺負他的份兒。福兒嘴裡沒說,心裡道。
王大妞又把三個皮孩子叫進來,給妹妹看了看。
三個男娃,分別叫大毛二毛三毛,大毛二毛是雙生,三毛是個單的。
大毛和二毛還跟小姨玩起遊戲,過一會兒兩人跑進來讓她猜,誰是大毛,誰是二毛。
這可難不倒福兒,每次都能猜對。
這讓大毛二毛倆小子十分懊惱,怎麼別人都猜不對,有時爹都能猜錯,也就娘能認出他們來,怎麼小姨也能。
對於這點,王大妞和福兒笑而不語。
因此給倆孩子留下陰影,日後哪怕長大了,也覺得娘和小姨是高深莫測的。
.
豬已經被剖好了。
豬毛也被燙刮幹淨,內髒下水之類單獨拿去處理,血腸也已經灌好。
這邊,王鐵栓伙同兩個兒子,把家裡要留下吃的肉,以及等會殺豬菜要吃的肉分開,剩下的則吊起來任村民選買。
你買五斤,我買五斤,王家要的價錢不貴,比市集上還便宜幾文,所以大家買起來也不含糊,隻可惜今年王家拿出來賣的肉少,攏共才幾十斤,竟是自己留了一大半來吃。
有人道:“怎麼今年留這麼多?能吃得完?”
王鐵栓憨厚笑道:“你看家裡這麼多人,又是過年,要多留一些。”
不過也沒村民為難就是,畢竟這是人家的肉,但能留這麼多肉來吃,也不禁讓有些村民咋舌。
另一邊,趙秀芬帶著兩個兒媳婦,還把妯娌苟春花也叫來幫忙了,另還有幾個相好的婦人打下手,開始做殺豬菜。
鍋是男人們架起來的,下面填了許多柴火。
等鍋燒熱後,先把切得厚薄適中大肥肉倒進去,隻聽得呲一聲響,便有豬肉的香氣撲鼻而來。
殺豬菜自然要用豬油做,而肥肉要先煉過油,才吃了不膩。待豬肉煉得焦黃,再把大肉片子排骨大骨放進去翻炒片刻,都炒得表面微微焦黃,這時有人用簸箕端著切好的蔥姜蒜茱萸等佐料,倒進鍋裡嗆鍋出味兒。
一陣噼啪作響後,又是一陣讓人垂涎三尺的香氣飄散開來,原本正在說話的人們都不禁往這裡看來。
福兒聞到香味,也不跟大姐說話了,從屋裡走出來。
隻見她娘正往鍋裡倒了兩碗燒酒,酒去腥後,又放醬油和農家大醬。
又是一陣翻炒,等把醬味兒都燒出來,再放大鹽大料,鍋裡加水,然後蓋上鍋蓋任其燒煮。
王大妞道:“都這麼大了,還好這一口?”
福兒遮掩道:“我最近就是饞,也不知怎麼回事,可能跟有身子有關。”
大姐才不信她,道:“對了,都忘了問你,你這懷上幾個月了?什麼時候生?”
福兒掰指頭算日子,算了算又像三個月,又像四個月,下意識把衛傅叫來,問他自己懷幾個月了?
主要是當初太醫把脈,是說給他聽的,她也不知該算四個月,還是算三個月。當時那個算法,他說給她聽過,她不耐煩聽,就沒記住。
“四個月,生產應該是在明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