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的似乎並不止她一人,因為臨近傍晚時,三人都找小安子要了熱水沐浴。
小安子前腳收了好處去辦,後腳就把消息告訴福兒了。
福兒默然,不過她心裡也有點好奇,今晚太子可會招其他人侍寢?
.
夜色降臨。
隨著天漸漸暗了下來,東宮各處都掌了燈。
庑房前的宮燈也被點了燃,本來這幾盞宮燈是給這條廊庑和宮院照亮的,但由於懸掛在每間房前的廊下,宮燈整體為紅色,四角還垂著大紅色的流蘇,倒生出些別的意味。
在夜色中,遠遠朝這裡看過來,仿佛懸了四個紅燈籠。
福兒用完晚飯就想睡下了,隻是見外面天還沒黑,就強撐著等天黑下來才去睡了。
不同於她如此心大,另外三間屋裡的人等過昨天陳總管派人來叫她們時間,又等過了戌時,一直到進了亥時,幾間屋的燈還依舊有些不甘心地亮著。
一間房門被悄悄打開,有人從門裡走了出來。
門外宮燈的光亮和屋裡燈光,將她影子拉得有些長,她小心翼翼的,以至於剛出來時被自己拉長的影子嚇了一跳,站了站,才忍住驚慌。
她伸頭往旁邊幾間屋子瞧了瞧,見其中有間屋裡的燈已經熄了,她露出晦澀的神色,又見另外兩間的燈還亮著,她悄悄回到門裡,關上房門。
……
等衛傅用罷晚膳,天已經黑了。
他看了看外面天色,決定去演武場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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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這會兒天都黑了,怎麼突然想起要去演武場?”小喜子道。
衛傅瞥了他一眼:“孤今兒讀了一天書,倦得慌,歇之前去出些汗。”
“殿下若是倦了,叫個司寢宮女來服侍多好,何、何必去那演武場出汗……”
剩下的話,在衛傅的斜視下消了聲。
“你再話多,孤就把你送給陳瑾,讓你跟著他去!”
小喜子當即不敢說了,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面。
等衛傅從演武場出來,已經亥時了。
演武場位於端本宮後部西北側,經過一座穿殿再過凝寧門就到了,平時衛傅都是走東側的路,偏偏他這趟去的時候走的東邊的路,回來時走的西側。
小喜子本有些疑惑,怎麼走到這裡來,直到看到那四盞紅色宮燈,才意識到這是什麼地方。
這不正是那幾個司寢宮女住的地方?
難道說殿下其實已經嘗到滋味,但礙於面子不好意思招人來侍寢?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衛傅臉色,見他臉色有些怪異,俊眉擰著,眼中有火光,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他不解地順著看過去,很正常啊,幾間房裡都亮著燈。
不對,有一間屋裡的燈是熄了。
這是哪個宮女?主子都沒歇,她竟敢歇?
“胡亂張望什麼?還不快走!”
小喜子忙不敢張望了。
夜色中,三間房裡的燈安靜地亮著,一直到過了亥時才熄了燈。
而小喜子回去後才意識到熄了燈的是誰,主子為何會惱。
嘶……
第12章
昨天睡得太晚,以至於淑月幾個第二天早起時都沒什麼精神。
倒是福兒睡得極好,一改昨天的無精打採。
出來打水洗漱時,淑月瞧見福兒容光煥發的模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今兒福兒有精神與她打嘴官司了,挑了挑眉道:“你瞪我做什麼,我又沒惹你。”
“你別囂張!”
她囂張什麼了?
福兒覺得淑月有些莫名其妙,旁邊端著臉盆的紫绡和碧玉對視了一眼,露出復雜的表情。
回去後,正好碰上小安子來送早膳。
小安子揮了揮手,讓與他同來的小太監去送另外三個食盒,他則拎著食盒來找福兒。
“姐姐回來的正好兒,這粥剛盛出來,還熱乎著呢。我等的時候,小豆子公公盛了一碗給我,香糯得很。”
一般早膳不是王來福做的,都是小豆子提了食盒去其他膳房裡撿,看中哪樣粥點就撿哪樣,食材都是好的,一般都是給主子們做早膳時餘下的,膳房裡人人有份,以前福兒就是這麼跟著搭空吃點,現在也一樣。
福兒接過食盒,瞧了笑眯眯的小安子一眼:“你對我如此盡心,倒讓我有些羞愧了,就怕到時讓你失望。”
小安子目光一閃,道:“姐姐這是說什麼話,我對姐姐好,那是因為姐姐對我好,照拂我,姐姐是不知,我打小入宮,也吃過不少苦,這麼多年了,也就和姐姐投緣……”
小安子絮絮叨叨說了些感嘆話。
其實福兒的意思他懂,他的意思福兒也懂。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太監不同宮女,宮女二十五能出宮,太監隻能一輩子待在宮裡。皇宮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宮裡人隻有在高處才有福享,在低處隻會遭人輕賤,由不得像小安子這樣的太監不往上走。
小安子為何對福兒如此殷勤?
還不是覺得她有前途!
這就像賭錢,看中下注,能不能成皆看命。
那些主子娘娘們身邊的得力心腹,也不是一蹴而就上來就是心腹,也是陪伴於微末時,才會有日後的風光得意。
福兒會說這麼一句,是想提醒小安子,恐怕她達不到他的預期,小安子絮絮叨叨又是說以前又是說投緣,不過是側面在表忠心,同時給整件事蒙上一層‘投緣’的布,顯得沒那麼功利罷了。
看得出小安子是下了決心的,福兒暗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
小安子殷勤地幫她把飯菜拿出來,擺上。
除了一碗紅棗金絲粥,還有一籠龍眼包子,一碟熱騰騰的糖霜米糕,一碟山藥糕,一籠金絲卷。
以前小豆子幫福兒留早飯留慣了,知道她的口味,粥是甜的,選的面點自然要選鹹口,也知道她的飯量,所以數樣選得多。
福兒把糖霜米糕拿出來,給了小安子。
“給你吃吧,你若是在膳房吃飽了,就給你同伴。”
小安子道了聲謝,笑眯眯把碟子接過了來。
“對了,我若是想出去,可是能出去?”福兒又道。
“姐姐是想去——”
“我想回尚食局看看。”
小安子想了想道:“倒是能出去的,按理說姐姐們的事是歸陳總管管,不過陳總管可沒功夫管這些小事,姐姐隻用跟端本宮那邊打聲招呼,應該就能出去了。”
“還要去端本宮報備?”
福兒一想到端本宮,就下意識排斥。
小安子笑道:“這事交給小的就是,姐姐盡管去,別離太久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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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也沒換新衣裳,而是還穿著以前的那身宮女服回了御膳房。
一見福兒回來了,幾個平時在御膳房幹粗活的小太監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她去了東宮過得如何。
福兒不禁一陣暖意上了心頭,明明離開得也不久,但再回來總是感嘆。
“師傅呢?”
小豆子道:“王爺爺還沒來呢,這兩天王爺爺有些不舒坦,早上就來得晚。”
“師傅病了?”福兒當即凝重了臉色。
“哪是什麼病,就是人老了,倦怠。”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福兒轉身看向從外面走進來的王來福,驚喜地叫了聲‘師傅’。
她端詳了下師傅的臉色,還如以往沒什麼不同。這期間幾個小太監紛紛叫了聲爺爺,就四散幹活去了,福兒則和王來福進了裡面。
“師傅,你若是哪有不舒坦的,千萬別忍著,跟尚食局說一聲,請個醫官來看看。”福兒略有些憂心道。
王來福失笑道:“哪有什麼不舒坦,不是跟你說了,就是人老了,偶爾會倦怠。”
福兒在心裡算了算師傅的年紀,師傅的歲數不小了,若是在宮外,早就在享兒孫的福,偏偏在宮裡,還得跟頭老黃牛似的幹著。
宮裡的太監也就隻有老到實在幹不動了,才會被送出宮。若是有銀子有家人在外頭還好點,若既沒有銀子,又沒有家人,那才叫境遇悽慘。
師傅是沒有家人的,這事福兒知道。
看著師傅蒼老的臉,她略有些黯然道:“我本來說等我出宮了,有了落腳的地方,就把師傅接出宮,如今……”
王來福失笑:“怎麼?你還怕師傅以後沒人養老送終?就不提你現在也出息了,指不定以後師傅還沾你的光。就算沒有你,以師傅的手藝,多的是人把我供著。怎麼才幾日不見,你這丫頭倒是多愁善感起來?你可別這樣,師傅可不習慣!”
福兒被師傅的話逗笑了。
“我哪有多愁善感,不過是……”
“行了,你還能瞞過我?是有什麼心事了吧?”
“也不是什麼心事。”福兒垂下頭。
她在尚食局待慣了,在御膳房待慣了,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照著自己的打算一天天的過著,突然境遇大變,難免有些無所適從。
“行吧,你不願說就不說,丫頭也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師傅不多問。”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斜照入這一小片空地上,幹瘦的老太監坐在一個用竹子做的小杌子上,陽光將他面目照得有些不清楚,但那股慈愛卻是不容置疑。
福兒臀下坐的是一模一樣的小杌子。
這讓她不禁想到很久以前,每次師傅都是帶著小小的她在這摘菜,明明‘王御廚’的名聲在外,脾氣也古怪,偏偏待她宛如親生女兒一般。
人人都說她運氣好,福氣好,她也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做了很多好事,才能攤上這樣的師傅。
“師傅,我不是有心事,就是去了東宮有些不習慣。不過您放心,我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過得好就成。這人啊,怎麼樣都能活,隻要認真活,日子就不會過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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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像往常那樣給師傅幫了一上午的忙。
都是她掌勺,王來福在旁邊看著。
其實師徒二人早就這麼幹了,福兒覺得師傅掌勺太辛苦,她能做的菜就她來,隻是外面人都不知道,還以為都是王御廚做的。
早先就有人來報,陛下留了宣王用午膳,御膳房這邊就開始準備了,宣王經常被留膳,他的口味和忌口御膳房這邊都知道。
把御膳做好,等紫宸殿那邊提走了膳,這邊的活兒也就罷了。福兒去炒了幾個菜,師徒倆吃了頓午飯。
吃罷飯,福兒離開了御膳房,她沒回東宮,而是去了尚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