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是最沒有顧忌的,撲過來抱住已經比她高的弟弟,孟氏摸了摸兒子的頭,顧敏到底是嫂子,不好太與小叔親近,隻站在婆母身邊溫柔地笑著。
李雍:“……”
他自己去廳堂坐著了,倒茶解渴。
李顯見了,提醒姐姐:“父親都進去了。”
雲珠:“進去就進去吧,我又不想他。”
李顯失笑,見母親朝他使眼色,李顯突然將姐姐高高舉了起來。
雲珠嚇了一跳,低頭對上弟弟的笑眼,她又是笑又是嗔怪:“快放我下來,都被你掐疼了!”
李顯連忙放好姐姐。
雲珠拉起弟弟的手,一下子就心疼了:“怎麼這麼瘦?”
看臉還不明顯,再看弟弟的手,瘦得跟骨頭架子似的,這才硌疼了她。
李顯無奈道:“進京這一路太趕了,不光我,皇上也瘦了一大截。”
雖然有遺詔,新帝一日不進京,各地就有生亂的可能,所以他們一行幾乎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硬撐著,不敢耽誤時間。
雲珠嘆道:“回來就好,這幾天多吃點,盡快養胖些。”
李顯點頭,看向不遠處的顧敏:“嫂子放心,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至於是什麼好消息,他相信嫂子猜得出來。
顧敏還算矜持,孟氏欣慰地拍了拍兒媳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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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好了,他們一家親人團聚,兒媳很快也能與娘家人重逢,雙喜臨門。
第85章 “謝謝你。”
今日並非休沐,以國舅的身份與熙寧帝說過貼己話後,曹勳便回都督府繼續當差了。
直到黃昏,曹勳才離開都督府。
阿九牽著馬等在都督府恢宏氣派的大門外,見到主子,他笑著問:“夫人這會兒肯定在寧國公府,您是回家換身衣裳,還是直接過去?”
曹勳:“直接過去了,你先回吧。”
阿九就猜到會是這樣,跟著主子同行到一個岔路口,再分路而行。
曹勳騎馬來了寧國公府所在的巷子。
夏日天長,陽光明亮得看不出已是黃昏,寧國公府的廚房上方有嫋嫋炊煙縈繞。
曹勳在拐角這邊看了一會兒,才催馬前行。
門房熱情地迎接了姑爺,再派人去裡面通傳。
雲珠一家人都坐在廳堂,包括提前兩刻鍾下值跑回來的李耀都快速沐浴一番換上常服過來了。
得知女婿來了,李雍看向四個小輩。
李顯、顧敏幾乎同時站了起來準備出去迎接,李耀、雲珠還在椅子上坐著。
對上父親的目光,李耀無奈道:“他都來過多少次了,又不是外人,至於每次都讓我出去接?”
他對自己人從不會客套,隻有關系一般的才用得上那些虛禮。
不等李雍教訓長子,顧敏直接把丈夫拉了起來,當然,這也是李耀願意配合妻子,不然顧敏、雲珠、李顯三個一起使勁,可能都拉不動他。
雲珠跟哥哥是一個想法,隻是顧敏都要去迎曹勳,雲珠便也跟著三人出去了。
“姐夫。”
見了面,李顯恭聲喚道。
曹勳笑著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一年不見,顯哥兒長高不少,就是太瘦了,多喝些補湯趕緊養回來才是。”
顧敏接話道:“您放心,母親早對廚房吩咐下去了,保證每日不重樣地給三弟燉湯。”
李耀瞪眼睛:“什麼您啊您的,該他喊你嫂子才對。”
顧敏懶得理他。
大家都是常服,就曹勳一身大都督的紅色官服,威風凜凜的,雲珠不由道:“怎麼沒換官服就過來了?”
曹勳看著小夫人,笑道:“怕耽誤了時間,嶽父嶽母沒給我留飯。”
雲珠:“……”
曹勳先去給嶽父嶽母行禮。
這種天氣,孟氏猜女婿一身官服捂了一天肯定也不舒服,問女兒:“上次你們過來小住,復山有留衣裳在這邊嗎?”
那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了,雲珠哪裡記得。
曹勳道:“留了每季各兩套。”
孟氏一聽就笑了,當時還是正月天寒地凍的時候,女婿居然準備了四季衣裳帶過來,可見是做好了經常陪女兒回娘家小住的打算,奈何從去年端午到今年出了一堆的事,女婿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她便吩咐女兒:“廚房那邊還早著,你先帶復山過去休息一會兒。”
雲珠與曹勳之間到底不復新婚期間的自然了,便也不好叫他自己去。
沒想到,雲珠剛要站起來,曹勳又隨意一下將她按了回去,笑道:“我自己去吧,嶽父顯哥兒才回來,讓雲珠多陪你們說說話。”
雲珠心想,他倒是還把自己當正經八百的李家女婿,一點都不見外。
曹勳跟著連翹走了。
李耀看看顧敏,調侃道:“你是嫁進來的兒媳,反倒不如國舅爺這個女婿過來時從容自在。”
顧敏瞪他。
孟氏也嫌棄兒子:“你還好意思說,都是因為你對阿敏不夠溫柔體貼,才讓阿敏在你身邊時不如在娘家那麼自在。”
李耀不服,看向妹妹:“雲珠對國舅爺也沒多體貼吧?就剛剛,她比我還不想去接人呢。”
孟氏:“雲珠跟復山是夫妻,親得不能再親了,不用講究這些,你是大舅子,妹婿來了你必須盡足禮數。”
李耀:“……”
眾人又說鬧了一刻多鍾,曹勳就回來了,換了一身茶白色的錦袍,轉到廳堂門口時被西邊投過來的陽光照亮,那一身的光芒襯得他越發溫潤俊雅,瞧著跟李耀仿佛一個年齡段的人。
雲珠、顧敏、孟氏這娘仨都看怔了怔,粗野如李耀也恍了一下的神。
等曹勳跨進來幾步,脫離了門口的一片陽光,雲珠等人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李耀小聲嘀咕:“細皮嫩肉的,一點都不像在邊關待了十幾年的大將軍。”
李雍從桌底下踢了兒子一腳,容貌是天生的,女婿分明跟他一樣,都是儒將,隻可惜他領兵的本事不行,比不上女婿戰功赫赫。
李雍招呼女婿坐到他旁邊,長子李耀都得坐在女婿下首。
一家七口人,不值得分桌,於是雲珠一邊陪母親嫂子弟弟說著話,一邊聽著哥哥不停灌曹勳喝酒的聲音。
曹勳沒跟大舅子拼酒,慢條斯理地喝了一碗,李耀再勸的話,他便看向對面的小夫人:“雲珠不喜我喝酒,還望大哥體諒。”
雲珠垂著的睫毛動了動,繼續吃著自己的。
李耀下意識地嫌棄曹勳:“你一個大男人,喝酒的事還沒法自己做主?妹妹以前也勸我,我不聽她的,她也就不管了。”
孟氏笑道:“復山看重你妹妹,所以聽你妹妹的,不像你,真正的大男人,阿敏根本做不了你的主。”
李耀下意識地想要點頭,瞥見妹妹在那笑得像看戲一樣,李耀猛地反應過來,再去看妻子,就見顧敏似乎頗為幽怨地斜了他一眼。
李耀很恨地放下酒碗,將這筆賬記在了曹勳身上,什麼妹婿,來一次就把他比下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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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這頓團圓飯一直從黃昏吃到了夜幕降臨,歡聲笑語始終就沒斷過。
李耀後來又喝了兩碗酒,雲珠興致高,也跟著母親嫂子喝了兩小杯果子酒,喝得臉頰泛紅,像介於粉與紅中間的牡丹花。
曹勳看得清清楚楚,她這一頓飯笑的次數,比過去一年都要多。
“天色不早,你們倆今晚就在這邊歇吧,反正明天休沐,不必起早趕回去換官服。”
曹勳扶著微醉的小夫人,接受了嶽母的好意。
離開正院後,曹勳便把雲珠抱了起來。
提燈的連翹識趣地保持了一段距離,使得昏黃的燈光能夠照亮國舅爺腳下的路,卻又不足以照清國舅爺的臉。
雲珠抬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曹勳模糊的面容。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嗤了聲:“你怎麼不帶我回你們家啊?之前不許我住在娘家,現在皇帝換了就又許了,不怕外面的人說你見風使舵?”
曹勳就知道,有些做法她當時雖然能夠理解,其實心裡一直憋著氣。
如果她沒醉,她也不會說出來,醉了反倒隨心所欲了。
曹勳:“說就說吧,我本也沒打算做個剛正不阿的直臣。”
真正剛正不阿的直臣,會在乾興帝荒廢讀書時嚴詞上諫,哪怕觸怒乾興帝被罷官也在所不惜,連罷官都不怕,更不會因為皇帝的喜惡而疏遠摯友或姻親。
這樣的直臣,每個朝代都屈指可數,更多的是在大事上堅定立場小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世故之臣。
有的臣子世故,是為了方便自己施展才幹報效朝廷,有的臣子是世故,是為了貪權斂財滿足一己私欲。
曹勳從未想過要做聖人,問心無愧便好。
他理直氣壯,雲珠就沒話說了。
縱使醉了,雲珠也清楚一個道理,直臣遇到昏君,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所以她不曾真的遷怒曹勳的一些權宜之計,她是為那時的形勢憋屈。
幸好,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小昏君盯著他們家打壓,再也不用擔心哥哥弟弟出事。
被曹勳放到床上時,雲珠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道:“謝謝你。”
沒有曹勳的膽大包天,也不會有他們一家人的平安重逢。
曹勳低頭,親了親她的腦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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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熙寧帝順利趕回京城登基了,但因為先帝駕崩得突然,緊跟著乾興帝在位一年不到又沒了,熙寧帝也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皇帝,在過去的四個月裡,大夏朝各地還是出了些大大小小的動亂,有的地方匪盜猖狂,有的地方大員似有異心,東南沿海倭寇泛濫,北邊胡人也有卷土重來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