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被他逗笑了,連她都不敢保證自己真的不會那麼來一下。
不過玩鬧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父親的刀傷是真的,雲珠很是牽掛,曹勳連哄帶勸才喂她吃了半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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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寧國公府的幾家街坊,曹紹、潘氏是第一波知道曹勳與雲珠吵架的,到了第二日晌午,宮裡的曹太後、乾興帝也聽說了此事。
乾興帝暗暗咂舌,大舅舅果然不是一般男兒,那樣的美人都能狠得下心。
曹太後想了想,派人去娘家請那位小嫂子進宮。
太後有請,雲珠隻好進宮赴約,穿著很符合她國公夫人的尊貴身份,隻是臉色蒼白,難掩憔悴。
見禮過後,曹太後牽著小嫂子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關心道:“昨日的事我也聽說了,嫂子放心,皇上特意派了一位太醫去為國公爺診治,保證他會盡快康復。”
雲珠連忙謝恩,隻是始終垂著眼,忍受委屈的模樣。
曹太後嘆道:“是不是還在怨我哥哥?哥哥素來溫雅,我覺得,他應該是怕你看到國公爺的傷過於憂心,才堅持帶你回府的,嫂子切莫誤會了。”
雲珠苦澀道:“娘娘放心,昨晚國舅爺已經與我說清楚了,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好。”
話裡溫順,實則是委曲求全的模樣。
曹太後不過是做做面子活兒,順便了解下兄長與這位小嫂子是不是真的有了隔閡,又開解了幾句,賞賜幾匹綾羅綢緞,便放雲珠走了。
雲珠帶著連翹,跟著領路的宮女往外走。
離開慈寧宮一段距離後,前面突然拐過來一行人,領頭的赫然是乾興帝。
雲珠想,小皇帝是要去見太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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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近了,她屈膝朝小皇帝行禮。
乾興帝早將目光投到了美人舅母身上,見她神色憔悴,雖不復往日的明豔奪目,卻另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柔弱之姿,忍不住就有些心軟:“舅母免禮,國公爺那邊,朕會再賞賜一批藥材補品過去,用不了多久國公爺定能恢復如初。”
雲珠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對面的小皇帝。
乾興帝看得出美人舅母的懷疑,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他當即吩咐後面的一個小太監去傳旨。
等小太監領命離去,乾興帝再看美人舅母時,就露出了些邀功的情緒。
雲珠太熟悉這樣的……少年情狀了,如果十二歲的乾興帝可以算個少年的話。
她下意識地打量了乾興帝一遍。
曾經的太子殿下,吃穿都是最好的,長得也高,隻比雲珠矮了一掌,一些嬌小身形的閨秀及笄後也才這麼高。
難道說……
雲珠沒有再想下去,別看小皇帝長得眉清目秀,那樣的念頭實在叫她惡心。
“皇上一片隆恩,臣婦代父親謝過了。”
道過謝,雲珠垂眸站在一旁,等著小皇帝離開。
乾興帝不想走,卻也沒有道理挽留舅母,想了想,他對美人舅母道:“朕看舅母身體欠安,這邊離宮門尚遠,舅母稍等,朕安排步輦送舅母出宮。”
雲珠忙道:“怎好如此麻煩,臣婦自己走就是了……”
乾興帝笑道:“您是朕的舅母,坐個步輦算什麼,舅母不必推辭。”
雲珠還能說什麼?
第62章 御妻有術,或是御夫有方
乾興帝在美人舅母面前盡了“孝”,再沒有其他借口逗留,帶著萬公公等人先走了。
雲珠走到宮牆投下來的陰涼中,等著御賜的步輦。
領路的宮女是曹太後身邊的,雲珠注意到,這宮女偷偷瞅了她幾眼。
雲珠隻當沒有察覺。
她能感受到乾興帝對她的特別,這些太監宮女都是人精,察覺點什麼也很正常,隻是乾興帝才剛剛十二歲,可能是因為尊敬舅母才格外禮遇她,也可能是出於小孩子對美貌女子或俊美男子單純的親近欣賞,誰敢篤定乾興帝一定是動了那種驚世駭俗的念頭?
包括雲珠自己,她也說不清這小昏君到底在琢磨什麼。
俊男美女天生就是會比普通容貌的人要多佔一些便宜,包括身高、氣質這些眼睛能看見的條件。打個比方,一個鐵匠師傅收了兩個徒弟,一個長得俊一個長得醜,那麼通常情況下師傅包括鐵匠鋪裡的其他人都會對俊的那個更好,這種好與男女之愛一點關系都沒有,就是單純地“看著順眼”。
除了便宜,相貌好的人也會遇到很多麻煩與危險,尤其是出身低微的美貌女子,很容易被男人盯上,要麼強取豪奪擄回家裡做妻做妾,要麼被人賣去青樓,更有的直接被街頭惡霸拉去哪裡害了,連命都未必能保住。
雲珠是寧國公府的貴女,她不需要美貌就能享受到家裡給予的富貴與庇護,美貌真正賦予她的是眾人的欣賞偏愛,是同齡閨秀羨慕的眼光,是男人爭先恐後的奉承與愛慕,是她想要嫁誰就能順利嫁過去的底氣,就像曹勳,她幾個眼神過去,這人就主動湊過來跟她談婚論嫁了。
四個藍衣小太監抬著一架步輦跨過一道月亮門,朝這邊走來,後面跟著兩個舉著長柄傘蓋的宮女,另有一個管事公公走在旁邊。
“停。”
“國公夫人,您請吧?”
管事公公恭恭敬敬地朝前面的頂尖美人道,同時伸出一隻手來,準備扶雲珠上車。
因為曹勳既是定國公又是大國舅,府裡府外對夫妻倆的稱呼也各不相同,甚至同一人也會更換稱謂。
雲珠並不習慣叫公公們伺候,不過她這會兒真無視管事公公的手,那是公然落對方的面子。
她將手搭了上去。
管事公公殷勤地扶雲珠上了車。
步輦整體都由上等的紅木所制,坐榻上鋪著松軟舒適的綢面墊子,腰靠也圍了一圈同樣的墊子。
雲珠進宮次數也不算少了,今日還是第一次坐步輦出宮。
步輦很穩,雲珠漸漸放松下來。
宮道寬闊,能容兩輛馬車並行,可兩側聳立的黃瓦紅牆仿佛牢籠,讓視野顯得狹窄起來。
這就是皇宮,天下第一尊貴的地方,卻也是規矩最森嚴的地方,隻有皇帝享受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其他人包括太後皇後妃嫔,都得看皇帝的臉色,除非這個皇帝早已被人架空,懦弱無能。
如今的乾興帝,遇到的是一位溺愛他的太後母親,是以顧首輔為首的忠正內閣,太後管教不了任意妄為的皇帝兒子,內閣則以國事為主,對小皇帝的私事能管就管,不能管也就隨著小皇帝去了,隻要小皇帝別捅出太大的簍子就行。
不是內閣不想教出一位明君,實在是本朝昏聩的皇帝太多了,而且還一個比一個倔,內閣管得太多,皇帝就敢幾十年不上朝跟內閣對著幹,隻寵幸身邊的宦官,造成宦官幹政的復雜局面,與其鬧到那種君臣連見面都難的地步,不如在小事上讓著皇帝一些。
步輦微微晃動,雲珠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不時有宮人出現,見到步輦都恭敬行禮。
到了前朝的宮道上,也會遇到一些官員,他們倒不需要朝一位國公夫人行禮,隻是都面露驚訝之色。
雲珠就這麼被抬出了皇城,風光無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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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
乾興帝來母親這邊坐坐,問問母親叫美人舅母進宮所為何事,很快就走了,不喜歡聽母後嘮叨。
等領命送雲珠出宮的宮女回來,曹太後才知道兒子居然給雲珠安排了步輦。
曹太後隻覺得荒唐,她的母親進宮都沒有被先帝賜過步輦,雲珠何德何能?
曹太後立即派人把乾興帝叫了回來。
乾興帝還不知道緣由,進來就問:“母後叫我做何?”
曹太後叫宮人們都下去,皺眉道:“為何要賜你舅母步輦?這件事對你來說隻是一件小事,傳到宮外卻是大事,多少外戚命婦都沒有獲賜過步輦出入皇宮,你無緣無故地賞賜你舅母,隻會讓人覺得你還是孩子脾氣,濫用恩典。”
乾興帝本來挺好的心情,突然被這麼一通教訓,當即就沉下臉來:“朕的舅母身體不適神色憔悴,朕賜她步輦有何不妥?若她跟其他外戚命婦一樣面色紅潤健步如飛,朕自然不會多此一舉。”
在親近的人面前,乾興帝通常會用“我”自稱,隻有心情不好了,才會擺皇帝的譜。
曹太後無法否認,今日雲珠的氣色確實不佳,可她還是不明白:“你既然不喜寧國公府,李耀李顯兄弟都被你外放了,寧國公的錦衣衛指揮使一職早晚也要交給沈闊,為何還要給李家的女兒恩典,你該不會真的把她當親舅母看了吧?”
乾興帝隻覺得好笑:“她嫁了朕的親舅舅,當然是朕的親舅母,母後這話好沒道理。”
曹太後盯著兒子道:“你大舅舅待她都尋常,你何必把她當真?”
雲珠的過分美貌,還是讓曹太後起了疑心。
乾興帝不想承認自己隻是因為舅母的美麗起了憐惜之心,繼續搬出大舅舅做借口:“再尋常她也是朕的舅母,除非哪日大舅舅真的厭棄她了,甚至與她和離,朕才會把她當外人看,不然豈不是不給大舅舅面子?”
曹太後還想再說什麼,乾興帝忽然冷笑道:“是母後請舅母進宮說話的,還賞賜了綾羅綢緞,敢情母後對舅母隻是虛情假意嗎?”
曹太後對雲珠當然隻是虛情假意,這也是典型的表面應酬人情往來的一種手段,不分對錯,可被乾興帝這麼一說,曹太後就成了虛偽偽善之人,乾興帝反倒成了率真坦誠的君子。
曹太後真的被這兒子氣到了!
乾興帝可不管她,趁母後啞口無言,他理直氣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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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回到定國公府,得知兵部尚書胡大人府上送來了一封請帖。
春闱之後,胡大人看上了狀元郎陳定之做孫女婿,婚期定在七月初十,因他經常與曹勳打交道,便邀請定國公府眾人過去吃喜酒。
雲珠知道,曹勳與胡尚書其實並不對付,兩人都想將統兵大權握在自己手裡,現在是各自握了一半的關系。
可這就是官場,甭管私底下鬥得多厲害,明面上該走的人情還是要走。
胡家都請了,曹家若是不去,便成了小氣。
雲珠派人拿請帖去西院,問潘氏要不要去。
胡府這喜宴乃是新帝登基後京城貴圈裡的第一場大宴,潘氏正要找機會顯擺自己皇帝外祖母的榮耀,當然會去。
傍晚曹勳回來,雲珠再把帖子拿給曹勳看,果不其然,曹勳也是要去的。
雲珠還挺好奇這樁婚事的:“聽說陳狀元家中貧寒,他跟胡姑娘成親後住哪?”
曹勳:“胡大人送了他一座宅子。”
雲珠淡笑:“陳狀元這一高中,還真是三喜臨門,前程有了,美妻有了,連宅子也有了,什麼都不用操心。”
曹勳笑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有得必有失,能走多遠還要看陳定之的心性。
聊了聊胡家與狀元郎的事,就該吃晚飯了。
飯後,雲珠想去園子裡逛逛,白日依然炎熱,隻能挑早晚活動身體。
曹勳:“我陪你去。”
雲珠:“咱們昨晚才吵了架,今晚又寸步不離了,你就不怕傳出去,昨晚的戲白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