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還得繼續裝笑,繼續接受那一雙雙眼睛看戲般的審視。
人潮擁擠,迎親隊伍走得很慢,曹紹的臉都要笑僵了。
終於,前面就是定國公府所在的福安巷。
迎親隊伍剛轉過來,定國公府門前早就準備好的花炮、爆竹便齊齊燃放起來,花炮竄上高空,爆竹在門前噼裡啪啦,散出一團團白煙。七八歲的孩童們捂著耳朵東跑西竄,大聲笑著叫著,大人們既想約束孩子們,又這天真無邪的笑聲渲染。
那種賓客盡歡的喜悅,讓曹紹的心更涼了,好像所有人都默認他與雲珠的事已經成了過去,都默認他真的已經忘了,沒一個能看破他偽裝出來的笑容,沒一個對他露出一點點同情。
曹紹看向旁邊的謝琅。
謝琅騎在馬上,仰著頭在看高空的花炮,目光明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曹紹就明白了,真正把雲珠放在心裡的,就他一個。
所以,他還是特殊的,時間長了,雲珠也會知道他才是最痴情她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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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落地,曹勳在全福人的示意下做樣子地踢了踢轎門。
雲珠攥住外面塞過來的紅綢一端,由曹勳牽著下了轎。
能看到的就是蓋頭下面的一片地方,周圍的熱鬧似乎都與她無關,雲珠瞥向一旁,瞧見曹勳的衣擺,隨著他的走動,兩條修長筆直的腿形隱隱若現。
小冊子上的畫面浮上腦海,雲珠嫌棄地皺皺眉,拒絕在此時想那些。
一對兒新人來了定國公府的正廳。
雲珠看不見的正前方,兩張太師椅上分別擺了一座牌位,正是曹勳的父親前任定國公與他的原配夫人杜氏,潘氏因為是續弦,此時隻能坐在旁邊的側位上,笑得溫柔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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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很簡單,三拜之後,雲珠便隨著曹勳去了兩人的新房。
全福人扶著雲珠坐下。
這一刻,雲珠暗暗地松了口氣,太累了,成個親實在是太累了,肚子還餓,幸好再堅持一會兒,這些繁文缛節就都走完了!
該挑蓋頭了。
來觀禮的女眷們齊齊看向新郎的手。
曹勳這雙手,殺過不知多少胡將胡兵,穩穩地握著漆金的如意稱杆,勾住蓋頭,不作停留地往上一挑。
蓋頭移開,露出新娘子白白嫩嫩的一張臉,纖眉紅唇,眸如清泉。
姑娘出嫁前,額前都覆著發,做了新娘子,額前的細發全都梳了起來,藏在鳳冠下。
女客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新娘之美,就像一堆大紅的錦緞裡突然躍出一輪皎月,奪魂攝魄。
視野的關系,雲珠先看到了女客們的驚豔,這才往上抬眸,去看自己的新郎。
曹勳朝她笑了笑,仿佛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照面。
雲珠忍住瞪他的衝動,不再看他。
接下來該喝合卺酒了。
新郎新娘分別捧著一個精致的匏瓜瓢,全福人在裡面倒上美酒。
雲珠聞著淡淡的酒香,輕輕抿了一口。
曹勳抬眸,瞥見她細細的眉峰短暫地蹙了一下。
喝完酒,該結發了,全福人在新郎新娘頭上分別剪下一縷,再交給新娘子。
雲珠出嫁前練習過,纖細白皙的手指靈巧翻動,就打好了一個結。這期間她發現,曹勳的發絲又黑又粗,一根能抵上她的兩根。雲珠還是更喜歡自己的頭發,不過從男人的角度講,可能曹勳這樣的更好一點?
兩縷頭發繞到一起時,雲珠總算有了一點嫁人的真實感,從此以後,她就要跟曹勳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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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這日,其實做新郎的比新娘子要忙。
走完新房禮後,雲珠多少都能休息了,曹勳還要去賓客堆裡吃席。
宮裡的大皇子、二皇子、太子、宜安公主都來了。
“恭喜舅舅新婚!”
年長的大皇子端起酒碗,帶領弟弟們朝曹勳敬酒。
曹勳笑著點頭,看向太子三人。
九歲的宜安公主俏皮道:“舅舅放心,我跟二哥、太子哥哥喝的是茶。”
曹勳這才舉起自己的酒碗。
他身形挺拔,飲酒時自有一種風流氣概,大大小小的三位皇子都看得目不轉睛。
曹勳陪完他們這桌,又去招待其他賓客。
觥籌交錯,他也數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碗。
天色暗了下來,在賓客們的賀喜聲中,曹勳喝完最後一碗酒,拱手告辭。
他先回了前院自己的房間。
曹勳並不喜飲酒,隻是該應酬的時候,他也從來不拒。
喝得太多,頭昏腹脹,曹勳在淨房待了一陣,沐浴更衣後換件紅底的錦袍,又喝了一盞醒酒湯,總算恢復了幾分精神。
然後,他去了後院。
雲珠都有些困了,畢竟是嫁人,昨晚她睡得比較遲,今早又是天不亮就被人叫醒了,中午也沒有功夫歇晌。
不能弄亂發髻,雲珠叫連翹坐到床上,她趴在連翹肩頭打盹兒。
淺睡要變成熟睡時,石榴緊張兮兮地跑進來報信兒:“國舅爺來了!”
雲珠猛地驚醒。
連翹扶住主子的肩膀,仔仔細細打量一遍,見主子除了目光困倦慵懶並不需要淨面,松了口氣。
“姑娘快出去迎迎吧?”
“不去。”
雲珠是真的覺得沒必要,都做夫妻了,為什麼要那麼客氣,又不是婚前沒見過面的陌生男女。
她知道曹勳的道貌岸然,曹勳也早就知道她不是恪守禮節的溫婉貴女。
不等連翹、石榴再勸,曹勳挑起內室的簾子,進來了,神情動作之自然,同樣沒有年輕新郎的局促或興奮。
雲珠與他對視一眼,隨口抱怨道:“怎麼來得這麼遲?”
曹勳看眼窗外,笑著解釋道:“賓客太多,困了?”
雲珠點頭。
曹勳便叫丫鬟們退下。
屋裡有專門的置衣架,曹勳走到置衣架前,背對著拔步床開始寬衣解帶。
雲珠見他這般從容,她便也倒在床上,擺好入睡的姿勢。
當曹勳身上隻剩一套紅綢中衣,他轉了過來。
雲珠朝外側躺,視線在他修長的身軀上過了一遍,好奇道:“你今早幾時起來的?”
曹勳看著橫陳在床上的小新娘,邊走邊道:“差不多寅時。”
就那麼點路,轉眼間他就站在了床前。
身高的差距,新婚男女的身份,壓迫感瞬間將雲珠籠罩,取代了讓她不受控制放松的困意。
她不再抬眸看他。
曹勳坐在床中間的位置,頭朝著她的方向,笑道:“看你這樣,似乎一點都不怕。”
雲珠逞強:“有什麼好怕的?女子嫁人,不都如此。”
曹勳低聲道:“確實。”
他說完這兩個字後,便沒有再發出聲音了,雲珠不用猜,也知道男人在看她。
原本很舒服的睡姿,因為他的注視而變得別扭起來,想動一動,又仿佛輸了陣勢。
雲珠幹脆閉上眼睛,隨他做什麼都行,不做的話,那就睡覺,反正雲珠不會主動,一來沒做過這些真的不會,二來是不想,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去主動抱一個男人,是曹勳覬覦她的美色,她可沒惦記他的身體。
曹勳看了她一會兒,放下帳子,繞到裡面躺下。
雲珠成了背對著他的姿勢,她睜開眼睛,紅燭的燭光讓這間新房看起來跟黃昏時一樣,視野半清晰半朦朧。
一片安靜中,她能聽見曹勳平和的呼吸。
困惑讓她主動開了口:“你,你就打算這樣睡了?”
曹勳仰面躺著,對著帳頂道:“想到你才十八,一時難以下手。”
雲珠嗤笑:“你真介意這個,就不會娶我。”
曹勳看眼旁邊的姑娘,道:“我是怕你還沒做好準備。”
高興嫁他,未必代表跟他圓房的時候她也會毫無抵觸。
雲珠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哼了一聲:“你盡管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曹勳笑笑,翻身,從後面將她抱住,在她耳側道:“不高興了,隨時都可以叫我停下。”
雲珠滿腔的豪情,在他剛圈住自己的時候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是一具寬闊健碩的身體,自打她記事起,連父親哥哥都沒有這麼親密地抱過她。
可這門婚事是認真的,這種事也是無法避免,就算她嫁給曹紹或是其他人,該經歷都要經歷。
雲珠說服自己放松下來,她甚至試探著去摸了摸曹勳的肩膀。
曹勳看她一眼,一直在她耳畔徘徊的唇壓在了她的唇上。
雲珠下意識地張開嘴。
曹勳就變成了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