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舉動,放在文官家中的閨秀身上都是要被父母斥責的。
雲珠卻隻是輕輕晃了晃裙擺下的雙腳,笑道:“好了,哥哥可以走了。”
李耀頷首,策馬向前,慢慢地走著。
雲珠的坐姿讓她要麼往對面看,要麼往後看,而對面都是其他府上的馬車,還是往後看更舒服些。
緊跟在李耀馬後的是李顯,再之後就是曹勳了。
李顯剛剛十四歲,個子是很高了,身形卻清瘦,尚待長開,這就導致他根本無法完全擋住曹勳的身影。
雲珠不加掩飾地欣賞著大國舅的身姿,從眉眼看到他攥著韁繩的手、踩著馬镫的長腿,再反過來往上看。
她的坐姿散漫,目光更是像在打量一個勾起了她興趣的物件。
被她這麼看了幾次,曹勳笑了。
這算是他給她的明確回應,像長輩在包容一個小輩的失禮。
雲珠卻像被他的笑淡了興致一樣,徑自偏過頭去。
李顯隻當姐姐在跟曹紹眉目傳“厭”,除了剛剛與曹勳點頭致意後,不曾再回頭。
沒多久,一行人來到了車隊最前面。
馬背很高,雲珠直接跳下去會影響動作的觀賞度,因此,她坐在馬背上沒有動。
李耀叫妹妹扶穩馬鞍,他從前面抬腿,跳落地面,再輕而易舉地將妹妹抱了下來。雲珠在閨秀裡算是鶴立雞群的身高,被魁梧雄壯的哥哥抱在懷裡,卻又顯得纖細嬌小。
“世子爺,國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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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馬公公態度殷勤地來接待兩位貴客。
其實按照寧國公府、定國公府現在的風頭,馬公公更要捧著曹勳一些,隻是李耀長得太唬人了,馬公公怕得罪李耀會挨拳頭,所以不敢流露出半點怠慢。
李耀點點頭,轉身對曹勳道:“方才巷道狹窄,不好行禮,還望國公爺見諒。”
曹勳:“世子客氣了。”
他看了眼雲珠、李顯。
李耀當他真不認識,介紹道:“這是舍妹雲珠,舍弟李顯。”
李顯抱拳躬身:“見過國公爺。”
雲珠淺淺福了一禮。
曹勳笑道:“當年我離京時,你們兄妹都還是孩子,顯哥兒更是尚未出生,一轉眼居然都這麼大了。”
李耀懷疑曹勳想聽他們喊他叔,但他叫不出口,曹紹那小子可就在後面站著。
他隨口道:“是啊,歲月催人老,如今國公爺功成名就,也趕緊成家吧。”
雲珠被哥哥逗笑了,仰頭看向曹勳:“我哥哥嘴笨,您別跟他計較。”
自負美貌的姑娘,看哪個男人都帶著一股傲勁兒,絲毫不見怯色。
曹勳自然而然地回視她道:“無礙,跟你們比,我確實算是老了。”
雲珠又看了一遍他的臉,那略顯失禮的眼神卻傳達了“不以為然”,也算是一種恭維了。
曹紹就站在兄長旁邊,視線幾乎沒有從雲珠臉上移開過,看著她像從不認識他一樣無視他,再看著她對長兄毫無敬重之意。
與李家兄妹分開後,曹紹慚愧地對兄長道:“大哥,雲珠不是故意對你失禮的,她是因為我遷怒了你。”
曹勳:“是嗎,我竟沒發現她在生氣。”
曹紹:“她很敬佩邊關的將軍們,以大哥的戰功,如果你我不是兄弟,她定會對你十分尊崇。”
曹勳笑道:“那些都不重要,你們的緣分已斷,我又何必在意一個小姑娘如何待我。”
曹紹聞言,心底的酸澀又浮了上來。
.
曹勳、李耀要去更衣備賽,李顯陪著姐姐往觀賽樓閣那邊走。
孫玉容、孫廣福兄妹倆來得早,就站在中間的觀星樓下面等著他們。
雲珠掃眼孫家兄妹,有些意外地發現,孫廣福真的比上次見面瘦了很多,現在瞧著也就是個普通的胖子。
孫廣福巴巴地看著她:“雲珠妹妹,好久沒見了。”
雲珠不想跟他說話,跟弟弟打聲招呼,帶上孫玉容往觀星樓西側的登樓梯走去。
孫廣福還想多看美人幾眼,被李顯拉走了。
孫玉容朝雲珠嘆氣:“你一日不嫁人,我哥哥大概一日不會死心吧。”
她也不明白,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自信,像她自知美貌不夠,就從來沒惦記過曹紹那樣的一等公子。
雲珠看向清風亭朝北的亭角,問:“你在下面等著,不怕好位置都被別人佔了?”
今日來觀賽的閨秀可不僅僅限於勳貴之家,有曹勳在,想必文官家的閨秀們也願意為了他放棄往日的清高。
孫玉容嘿嘿笑:“上去你就知道了。”
雲珠就猜她肯定想了什麼佔位的餿主意。
到了上面,一眼望去,女客這邊的四座涼亭居然要坐滿了,清風亭裡都是勳貴家的熟面孔,而以顧首輔孫女顧敏為首的高階文官家的閨秀們,主要集中在旁邊的歸鶴亭。
孫玉容指著清風亭主位上的兩方帕子,得意道:“我放了帕子佔位,叫丫鬟在旁邊看著,顧敏那樣守禮的閨秀,怎會舍下臉面跟我搶。”
雲珠:“……你是在拐著彎承認自己臉皮厚?”
孫玉容:“我的厚,你的也厚,咱們半斤八兩。”
雲珠不跟她爭辯,選了左邊的主位坐下。
孫玉容挨著她落座,朝歸鶴亭張望片刻,哼了一聲:“謝文英明明是將門家的姑娘,不跟咱們玩,非要去找顧敏。”
雲珠:“能不能做姐妹是看性情,不是看門第。”
孫玉容:“長興侯與定國公乃是戰場上的生死之交,你說,長興侯會不會撮合他女兒跟定國公?”
雲珠心中微動,這才看了看隔壁亭子裡的謝文英。
謝文英今年當是十七歲了,這些年長興侯謝震在邊關接連立功,前去侯府向謝文英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隻是謝家遲遲未定下誰家。
不過,以謝文英的家世與美貌,眼光高很正常。
謝文英若有所覺,也朝雲珠看來。
雲珠提前收回了視線,暗暗盤算著如果長興侯真有此意,曹勳答應婚事的可能。
歸鶴亭裡,有閨秀悄悄議論起了雲珠:“都被悔婚了,她怎麼還好意思出門?”
“你忘了,她哥哥李耀今日也要參賽。”
“聽說小國舅也會上場,她或許還沒放下吧。”
顧敏聽到些聲音,皺眉看向交頭接耳的兩人。
她是出了名的溫婉端莊,闲談從不議論人非,說話的兩個閨秀怕招了顧敏的不喜,立即不說了。
比賽也即將開始。
李耀十人穿紅袍,曹勳十人穿黑袍。
駿馬奔馳,隨時有相撞踩踏的危險,正是這種危險叫看客們時時刻刻都繃緊了心弦。
雲珠早早就跟著孫玉容一起站到了護欄前,緊緊盯著場上。
李耀還是他習慣的打法,追著球跑,不太講究配合。
他勇武過人,對付那幫富貴公子這般便足以取勝,但他今日的對手是曹勳兄弟以及八位在戰場拼殺過的英勇武官,他們連刀槍都不怕,又怎會被李耀的氣勢震懾?
雲珠漸漸攥緊了護欄,看著曹勳指揮曹紹等人,像一群狼將哥哥孤立進了包圍圈。
球在李耀手裡,但他失去了援軍。
他也不需要,獨自帶著球朝球門跑去。
三個黑衣武官同時攔向李耀,混亂中木球被打了出來,流光一樣飛向北面的觀賽臺。
李耀猛地衝出三人包圍,攥著球杖去追木球。
曹勳、曹紹分別從左右追了上來,三匹快馬齊頭並進。
李耀冷冷瞥了眼曹紹。
那可是曹紹曾經的準妻兄,心中有愧,再加上看到了前面亭內的雲珠,曹紹不由分神,轉眼被另外兩匹馬甩了下來。
在距離清風亭三丈遠時,曹勳的球杖先碰到了木球,緊跟著,李耀一杖擊中了他的球杖,導致木球繼續朝前飛去,落地後往前滾了一段距離,最後被清風亭下的牆壁擋住。
曹勳、李耀繼續策馬前衝。
馬蹄有力地叩擊著地面,震起一片片浮土,眼看兩匹馬越來越近卻沒有絲毫減速轉身的打算,孫玉容尖叫一聲捂住臉,不敢去看駿馬撞牆的慘狀。
雲珠成了清風亭唯一敢繼續目睹這一幕的閨秀。
她看不透曹勳,可她深知自家哥哥的莽勁兒,她不想哥哥為了一場馬球的勝負拼命,在兩人距離石磚牆壁隻剩一個馬身而誰也沒有勒馬的跡象時,雲珠攥著護欄叫了出來:“哥哥!”
妹妹急切的聲音讓李耀下意識地調轉馬頭。
雲珠高懸的心松了一半,就在此時,曹勳的馬已經到了她的正下方。
雲珠低頭,看見曹勳球杖前伸,準確地將硬邦邦的木球傳去了曹紹那邊,與此同時,曹勳左手攥緊韁繩往後一勒,他那匹墨黑皮毛的雄健駿馬便嘶鳴著高高抬起半個身子,揚起的前蹄幾乎與地面持平。
曹勳雙腿緊夾馬腹,在駿馬前蹄高高舉起保持懸空的幾息功夫,他抬起頭,看向趴在亭子護欄上因為緊張過度而臉色發白的雲珠。
如此驚險,他卻笑得雲淡風輕,因為五官過於俊美,甚至還有了幾分與他端穩氣度不符的意氣風流。
沒等雲珠回神,駿馬前蹄落地,曹勳倒退幾步,朝停在不遠處的李耀笑了笑:“承讓。”
李耀無奈地看向亭子裡的妹妹。
雲珠先發制人:“我還不是擔心哥哥。”
李耀瞥眼幾步外的石牆,接受了妹妹的解釋,罷了,妹妹也是關心則亂,像曹勳,都沒人惦記!
作者有話說:
李耀: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