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也叫他嘗到了被伏擊的滋味。
阿史那堅直到此時仍縮在僅剩的幾個突厥騎兵的護衛下,捂著傷口冷笑:“手下敗將,也有資格叫囂?”
羅小義恨透了他這副嘴臉,劈手揚刀地殺了過去,忽的另一道人影已衝入了伏擊圈。
曹玉林翻身下馬,黑衣隨風翻飛。
她一言不發,眼中隻有那一人一馬,持刀近前,一刀直刺阿史那堅身下馬腹。
馬吃痛,掀翻背上的人,將他摔落在地。
阿史那堅拖著刀,摁著傷口後退,這才看出剛才沒看清的就是她,一臉不屑:“原來是你,突厥奴。”
羅小義殺意頓起,要衝上去時,看見曹玉林的身影,又生生忍住。
曹玉林緊緊握著刀,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面無表情:“去下面炫耀吧。”
話音未落,刀已揮下。
人頭滾落。
一百八十六條人命的血債,終究在她手中了結。
※
殺聲從高轉低,李砚接到報訊,回頭告訴棲遲,那是突厥大軍在往幽陵郡方向猛攻。
幽陵都督和各位副將都帶著人馬在分頭攔截,阻斷了各個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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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遲看見遠處有人過來時,立即拍馬過去,斥候在遠遠地大聲喊:“突厥右將軍已死!突厥右將軍已死!”
她一直行馬到能看見兵馬的蹤影,視線裡出現了打馬而回的羅小義和曹玉林。
他們身後的馬背上是折斷的突厥軍旗,和帶血的包裹。
“你們回來了?”她下意識看了一眼他們身後。
隻有他們。
羅小義抹了把額上的汗:“嫂嫂放心,我這便去支援三哥。”
棲遲心中一緊,所以伏廷還情形不知。
羅小義領頭,所有兵馬都往那一處集結而去。
遠處忽然一陣劇烈的馬蹄聲,像是被什麼趕著遠去,越來越遠。
明明遠離了,卻像踏在耳邊,因為實在太沉了,不用親眼所見也能猜出是怎樣龐大的一支兵馬。
棲遲不自覺地也跟了過去,老遠看見幽陵都督也已率人過來,身上已然受傷。
緊跟著又有斥候喊:“突厥撤兵了!”
“大都護何在?”她立即問。
幽陵都督艱難地抱拳回:“大都護獨領一支兵馬守在最重要的通道上了。”
餘音尚在,驀然一聲悽厲的高呼:“三哥!”
是羅小義。
棲遲瞬間心頭像被揪住,一夾馬腹就衝了過去。
雪下大了,紛紛揚揚,大風掀開了她頭上的兜帽,雪花迎面撲了她一頭一臉。
快馬到了地方,是一條倚山傍坡的山道,混戰的痕跡還在,四處凌亂,屍橫遍地。
羅小義正帶著人馬衝向尚未退走的最後一波突厥騎兵。
他們後方,山道上堆積了高高的屍體堆,伏廷拄著劍立在那裡,另一手還牢牢握著刀。
身旁是始終緊隨的幾名近衛。
馬已踏到屍身,分不清是突厥兵的,還是北地的,甚至還散落著兩個衣著顯然是突厥將領的屍身。
棲遲下了馬,朝他那裡跑了過去。
伏廷盔帽已除,渾身浴血,一動不動。
她莫名的心慌,顧不上到處都是屍體和刺鼻的血腥味,一直跑到他跟前。
安北都護府的旗幟還高豎著,被生生插在了突厥兵堆積的屍體間,迎著風雪獵獵作響。
他身後所擋的方向,就是幽陵郡城池所在。
棲遲迎著他的眼:“你怎麼樣?”
伏廷的眼睛忽然動了一下,落在了她身上,丟了刀,朝她伸出手來,聲比平常低沉:“扶我一下。”
她一把握住他手。
剛握住的剎那,伏廷陡然倒了下去。
近衛們連忙上前,棲遲已慌亂地抱住了他。
她吃不住重,跟著跪倒在地,手心裡湿漉黏膩,全是他背後的血。
雪花落下,從他的肩到身下的地,片片浸為殷紅。
“三郎。”她用身體支撐著他,顫著聲喚他。
伏廷頭靠在她肩上,沒有聲音。
棲遲轉過臉去看他,隻能看見他的側臉,垂下的眼簾上沾上了雪屑。
她用力將他抱緊,身上似沒了熱度,聲越發輕顫:“沒事,三郎,沒事,都結束了,我們勝了……”
“別忘了你還要帶我走遍北地。”
“我和佔兒還在等你回來……”
“三郎,聽見了嗎?”
近衛上前來扶,曹玉林帶著人馬也趕了過來,李砚緊跟在她身後。
前方驅逐了突厥殘部的羅小義也正返回。
聽見了嗎?
北地在你手中守住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寸土地被侵佔。
戰事會造就英雄,也會造就瘋子。
瘋子已被除去,我的英雄能否回來。
風雪席卷,天地無聲。
隻餘棲遲低低的聲音:“三郎,我們可以回家了……”
※
一個月後,瀚海府。
街頭熙攘,比起過往熱鬧了許多。
解九自鋪中完成一筆清算,將賬冊交到秋霜手中。
秋霜拿了,轉頭又恭恭敬敬地送到棲遲手中。
“東家近來又親自經手商事了,這是好事,如今太平了,咱們的買賣也好做了許多。”解九邊笑邊說。
棲遲輕輕拉了一下帽紗,隻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出了鋪子。
所謂的家國大義,在權貴手中不過是追名逐利的伎倆,在前線將士眼前卻是真刀真槍的廝殺。
而最終,白骨堆砌,都是為了實現一個遙不可及的太平。
如今剛剛太平,哪怕能有五年,十年,那也是最好的回報了。
出了鋪子,棲遲坐上馬車。
新露帶著佔兒正在車裡等著,一見她進來,佔兒就穩穩地走了幾步,到了她身邊。
棲遲拉著他坐著,說:“去官署。”
新露說:“家主今日也要替大都護過問政事嗎?”
“去看一看。”她輕聲說。
馬車順道去了官署,到了地方,護送的近衛進了門,不多時就攜帶著八府十四州上呈的奏報走了出來,悉數遞入車中。
有官員走了出來,垂著手,恭謹地送棲遲的馬車回府。
這已是這個月來的常態,他們已習慣大都護夫人暫時操持著瀚海府的一切。
從鋪中、官署,再回都護府。
棲遲幾乎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安北都護府是她的家,安北大都護是她的夫君,那便該替伏廷撐起這一切。
她拿著奏報走回主屋,一份一份放下後,看向屏風後。
佔兒從她身後穩穩地走著,已邁著小腿徑自走進去了。
她盯著屏風上淺淺的影子,佔兒小小的身影後,是躺在那裡的另一道身影。
那日伏廷被近衛們以最快的速度帶離戰場,送回軍營醫治,肩頭被刺的那處深至肩胛骨,胸口腹上也多處受傷,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的,連盔甲都破了多處。
軍醫的處置遠遠不夠,甚至說從未見過大都護受這麼重的傷,最終隻能以更快的速度趕回瀚海府,招來更多的大夫醫治。
全程他都昏睡著。
無人知道那一日他到底斬殺了多少敵軍,用了多少力氣,流了多少血。
隻知道突厥退兵後甚至想派人來談和。
這場戰事彼此消耗,終究他們已抵擋不住,萬一北地殺過去,恐怕再也無法支撐下一次戰事。
……
倏然一聲響,棲遲回了神,看見屏風後佔兒的身影一下趴到了榻邊,提了衣擺便跑了進去。
腳步停住,她的眼神也凝住了。
佔兒正站在榻邊,蹬著兩條小腿,朝著榻上咿呀地喚:“阿爹,阿爹!”
榻上的人已坐起,一手抓著他的小胳膊,眼中沉沉然一片如深淵翻滾。
一旁是被帶倒的水盆。
棲遲思緒乍空,又如潮水湧起,傾身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三郎。”
伏廷似被這聲喚醒了,松開了佔兒,似乎才從戰場上回到現實。
“我回來了?”他嘶啞著聲問。
棲遲抱住他:“是,你回來了。”
無論多少次,她都會等他回來,也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伏廷伸手擁住她,順便將佔兒也拉了過來,眼睛看向窗外。
似乎是個一切如常的日子,風已微暖,日頭濃烈。
……
那一天晚上,他尚未能完全下地,卻還是起了身。
棲遲被他拉在身前,吻得兇狠急切。
直到她窩在他胸前喘氣,才停下。
“我如果醒不了怎麼辦?”他當時問她。
鼻尖彌漫的藥味,棲遲說:“你一定會醒,因為我會一直等。”
伏廷無言點頭,拖著她的手按在胸口。
這塊地方已屬於她,隻要她還在等,他就一定會回來,不管什麼樣的境地。
月光入窗,皎潔如新。
不知是不是錯覺,眼中的北地,北地的一切,似乎也都已煥然如新。
作者有話要說:連續兩個肥章,正文結束了,不過故事還沒講完,不要走開,還有後續番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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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點時間,發了一個新坑預收,名字叫:《大玉的預收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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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和忙碌程度,為了保證更新連貫穩定,以後就不寫連載了,隻全文存稿,所以下一本暫時還無法保證開坑日期,見諒,這也是從上一本和這一本吸取的教訓了,以後要多存稿,多更新~
順便也向文下一直等更的小可愛們鞠躬致歉,感謝你們近四個月來的包容與愛護,真誠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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