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她這幅嬌貴的身子是如何扛下這一路的驚險的。
他看一眼曹玉林,聲低了不少:“你們即刻動身,我在後防著突厥,半道會合。”
曹玉林抱拳,起身去辦了。
伏廷俯身,將棲遲抱起來。
她身軀溫軟,窩在他懷裡,居然睡沉了。
他看了兩眼,愈覺好笑,心說一定是真累了。
幽陵都督早已見到這個胡姬隨他一同回來,此時見他直接抱著這女人從火堆旁離開,還爽朗地問羅小義:“那是大都護帶回來的戰利品不成?”
羅小義心說什麼玩意兒,他三哥何嘗是那等人,要不是他自己屋裡的,他哪能這麼人前就抱著不撒手了。
他笑兩聲,招招手。
幽陵都督附耳過去,聽他說了幾句,頗為意外:“原來大都護與夫人如此恩愛。”
方才羅小義告訴他,那是大都護夫人,是大都護此行來邊境巡視特地帶上的,片刻也離不開。
他三哥來時就吩咐過了,隻當他嫂嫂先前都還在府裡,如今現身邊境是因為隨行,如此便不用回避下官,也可撇清與商隊關聯。
否則古葉城裡救出來的那些人就不會散得那麼快了,皆是安排好的。
※
離開營地往瀚海府而去,走的是一條最短的捷徑。
天高雲白時,棲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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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車的晃動給搖醒的。
逃離險境後,她整個人就似徹底松懈了一般,繼而便是鋪天蓋地的疲憊席卷而來,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了。
車中鋪著厚厚的一層毡毯,待她出去往外看時,車已停下。
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原野,附近居住的都是逐水草為生的遊牧部族,偶爾能看到一叢一叢的胡帳。
重兵防守在後。
曹玉林站在車旁,看到她露臉,開口道:“嫂嫂醒了就好,我們按三哥說的路線走的,比先前更快,穿過這裡可以縮短一半行程,隻不過路難行些,要換騎馬了,正準備叫醒你。”
棲遲整一下衣裳,又摸摸頭發,這一夜和衣而睡,不知該成什麼樣了。
曹玉林已拿著水囊遞來。
她下了車,倒著水洗漱,看了看左右:“他們人呢?”
曹玉林說:“三哥給我們殿後,馬上就到。”
難怪沒看到他人,棲遲心說他是不用休息的不成。
將水囊還給曹玉林,她拿帕子擦了擦臉,眼前遞來了幹糧。
“嫂嫂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聽了這話她才注意到,的確自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
她看了看那幹硬的肉幹,在伏廷那裡吃到過,軍中的東西,搖了搖頭:“算了,不想吃。”
好似此刻才知覺回籠。
先前都是壓著的,想著不能拖伏廷的後腿,能忍則忍,現在卻是根本沒有食欲。
遠處忽有一陣快馬馳來,到了跟前,是伏廷和羅小義過來了。
下了馬,伏廷走了過來,仍是那般胡人發式的裝束,可見真的是一夜沒歇。
棲遲軟軟地倚在車旁,等著他到了跟前,看了眼他下巴上更重的一層青色,輕語一句:“你的傷不要緊了?”
看起來竟和沒事一般。
伏廷向來輕描淡寫:“沒事。”
他看到了曹玉林手裡的幹糧,問她:“為何不吃東西?”
她實話實說:“沒胃口。”
他用手指撥了一下她的臉,覺得她下颌都尖了許多,說:“必須吃。”
棲遲看了看兩邊,羅小義已及早轉開眼了,曹玉林倒是一板一眼地還在看著,她拿下他的手。
伏廷也朝左右看了看,一路下來習慣了,已經沒在意還有外人在場。
他接了那幹糧塞她手裡:“吃飽了再上路。”
棲遲光是拿著,就覺得不舒服,胸口一陣一陣地翻滾一般,可也知道不吃不行。
忽而後方一陣煙塵滾來。
有人在喊:“大都護留步。”
伏廷轉頭看去,是幽陵都督打馬而來。
他將馬韁塞到棲遲手裡:“先上馬等我。”
說完朝那頭走去。
幽陵都督帶了三五個隨從,往後還有一隊人馬。
那隊人馬足足十來人,跟了好幾輛車,看方向是從邊境那裡一路過來的。
伏廷走過去時,幽陵都督已風風火火迎上來,向他見禮,說是古葉城的管事連夜趕來,要求見大都護。
幽陵都督當時就說大都護連夜便走了,但對方堅持要見,他隻好親自帶著人馬追了過來。
伏廷點頭,允對方一見。
棲遲站在馬旁,萬分勉強地咽下幾口肉幹,遞給了曹玉林,踩蹬上了馬,轉頭朝那頭看去。
跟著幽陵都督來的那隊人馬當中,走出了一個做靺鞨人樣貌的老人,規規矩矩地向伏廷見禮,頭也不敢抬地說著話。
有一會兒功夫,也不知說了什麼,伏廷忽然轉頭,朝她這裡指了一下,嘴動了動。
老人下拜,領著人很快退走了。
伏廷沒管他們,在那裡與幽陵都督交代了一番邊防的事,便走了回來。
棲遲被風吹得微微眯了眼,看著他到了跟前,問:“那是什麼人?”
“古葉城管事。”
“他來做什麼?”
他說:“賠禮道歉。”
突厥已經退兵,他們自知得罪了安北都護府,實在惶恐,便連夜趕來告罪,想要賠禮道歉。
棲遲也不詫異,若非這管事插手,她也不至於被要求過來這趟,她問:“那他賠什麼了?”
“錢財,我已命他賠給商隊。”他答得很幹脆。
當然是她的商隊。
“就這些?”棲遲不禁又朝那頭看一眼。
心說看這架勢,好幾輛車馬,還以為賠了很重的。
伏廷抬眼看了看她:“就這些。”
她忽而想起來:“可我看你方才指了我一下,說什麼了?”
伏廷咧嘴:“隨手一指罷了。”
棲遲見他想笑未笑,便想多半又是故意耍弄自己了。
這人有時候壞的人,她早已領教過了,便幹脆不問了。
伏廷抓韁,翻身而上,坐到她背後,低頭看她一眼,才笑了一下。
其實剛才他沒說實話。
古葉城管事提出賠錢之外,還送來了十個靺鞨美人。
他直接拒絕了,叫管事把錢賠給商隊,人都領回去。
管事以為他對靺鞨美人不滿意,再三保證個個都是城中挑選出來的上等美人。
伏廷於是指了下棲遲,說:大都護夫人就在那裡,你看我還需要什麼美人。
他後來又說一句:我這裡,有她一個就夠了。
管事連看也不敢多看,連忙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有調整,因為考慮到後續情節,所以還是做了這個調整,修掉了我的八字真言我還是心疼~
第六十一章
連日趕路, 不曾耽擱, 距離瀚海府已經不遠。
棲遲卻覺得伏廷的話越來越少了。
兩人同乘一馬,行得不快不慢, 大多時候他隻是扯著馬韁專心看路,甚至比先前話還少。
頭頂白日惶惶。
她坐在高高馬背上,目光投出去, 已隱約看到瀚海府的城郭了。
伏廷終於發話,眾人最後一次停下休整。
棲遲從馬上下來, 正好看見羅小義坐在道旁發著呆,身上的甲胄灰蒙蒙的,也顧不上打理, 睜著雙圓眼望著遠處。
她看著不免好笑,想了起來,曹玉林已然離去了。
曹玉林為探消息, 向來行蹤不定, 說走就走,連聲招呼也沒打。
半道上棲遲一覺醒來, 就不見她蹤影了。
棲遲想了想,叫他一聲:“小義。”她手在袖中摸了一下, 拿出來, 捏成拳在他眼前晃一下, “你猜我手裡拿著什麼?”
羅小義轉頭看來,擠出絲笑來:“嫂嫂拿的什麼?”
她說:“飛錢。”
“啊?”羅小義莫名其妙,心想他嫂嫂拿著飛錢出來做什麼, 眼睛卻是下意識地就盯住了。
棲遲手捏了捏,好似揉成了團一般,手抬高,往外使勁一拋。
羅小義的眼睛隨著她的動作甩了半圈,睜大了眼,當即嚷起來:“哎!嫂嫂你扔錢做什麼!”
他可心疼錢了,說著馬上就要去撿,身都動了,一眼看到棲遲身後,身拔起一半,停在那裡:“三哥。”
棲遲回頭,就見伏廷正抿著唇盯著羅小義。
羅小義總覺得他這眼神似是在罵他傻,頓時回味過來了,嘖一聲,懊惱說:“定是被嫂嫂騙了!”
是他蠢了,被他三哥瞪著才想起他嫂嫂是死裡逃生回來的,身上到現在那身胡衣還沒換下呢,哪可能還有半文錢。
棲遲攤開手心,果然裡面什麼都沒有。
她說:“逗你的罷了。”
無非是見他無精打採的,想叫他提個神罷了。
羅小義摸了摸鼻子,幹咳兩聲,訕笑道:“嫂嫂是想看我的笑話,可不是,就叫三哥看了我笑話了。”
話雖如此,人倒是的確打起精神來了。
棲遲笑了笑,看了眼伏廷,走了過去。
伏廷坐了下來,腳邊放著他的刀,見她過來,拿著水囊遞過來。
她接了水囊,蹲在他身側,喝了一口水,指了下羅小義,小聲問:“他和阿嬋的事你可知道麼?”
伏廷眼掀一下,便明白她剛才為何要逗羅小義了,故意問:“什麼事?”
棲遲眉頭輕挑,聲輕輕的,不想叫別人聽見:“我以為你一定是知道的。”
是說曹玉林和羅小義曾相好過的事。
身為義兄,他如何會不知道。
伏廷不遮掩了,點頭:“知道。”
她捧著水囊,看著他,其實有些想問緣由,但又覺得打聽別人的事不好,還是忍住了。
伏廷已看見她臉上神情,壓低聲說:“別管,她有她的理由。”
“誰?”她下意識問。
“曹玉林。”
棲遲聽著,他又道:“你不如管管眼前。”
她看向他:“眼前怎麼了?”
伏廷本是想說還不如管管你我自己的事,隨口一說,倒叫她岔偏了。
心裡有些好笑,他一手摸到刀,站起來:“沒什麼,走吧。”
隻坐了片刻功夫便又上路,棲遲覺得他太心急了,好似一點也容不得耽誤的模樣,難怪話也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