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王世子寄居光州求學,卻敗家的很,嫌家中給的花銷不夠,竟將他母親的首飾偷摸出來去質庫裡換金銀。
不巧,那質庫是她的。
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隻吩咐質庫櫃上將東西清點發賣,去邕王的封地上賣最好,也好讓他們邕王府臉上漲漲光。
邕王世子收到消息忙派人去阻攔,可櫃上揚言因為光王世子於他有恩,而邕王世子數次欺侮光王世子,便是一死他也要為光王世子出氣。
邕王世子一個毛頭小子,如何鬥得過這種不怕死的刁民,當即就慌了神,忙叫身邊老奴帶了重禮過光王府謝罪。
然而光王府掌家的清流縣主帶著世子出遊了,隻留下個侍女秋霜還在半道。
顧不上許多,隻得一路追來。
待到茶湯沸了,老奴的頭也磕破了。
棲遲終於開了口,未語先嘆:“我一介深閨女流,就算有心諒解貴府世子,也愛莫能助啊,那質庫是何等地方,利滾利,可斷人頭顱。不如
你回邕王那裡求個饒,讓他出錢將東西贖回去也便罷了。”
老奴一聽,呆了。
“新露,送客。”
門打開,新露和秋霜齊齊走了進來。
老奴被帶出去前還想再說幾句好話,討個手信什麼的給那質庫櫃上拖延幾天也好啊,抬頭時無意間一瞥,見屏風上映出縣主發間一根金簪,
眼熟的很,似乎也是邕王世子當初典當出去的,手抖兩下,再無顏面說什麼了。
人走了,屏風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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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遲朝窗外看了眼,李砚轉著頭正望著那老奴離去的方向,雙唇抿得緊緊的。
其實這是個剛毅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女主她,是個富婆……
第三章
李砚現在算是明白了,他姑姑說的那句很快他就會更想笑了,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他早該想到的,以姑姑對他的關愛,怎麼可能容得下他吃這麼一個虧,肯定是要替他討回來的。
正是這樣,他之前被欺負了才沒說,是真不想給她惹麻煩。
但姑姑可比他想的要厲害多了。
兩聲輕咳傳來,他循聲望過去,他姑姑靠坐著,長衣迤地,正隔著扇窗看著他呢。
敢情剛才偷看她,結果全被她看到了。
他一下縮到窗後,又一手扒著窗框,露出半張臉,眨眨眼,嘴巴開合,比劃出句話來。
那頭,瞧見他姑姑笑了。
棲遲手裡還端著那盞沒喝完的茶湯,看得清楚,李砚用嘴巴比劃著,是在說她昨晚說過的那句話: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呢。
白給他報仇了,還會揶揄他姑姑了。
剛要白他一眼,那小子已經閉上窗,躲著不露面了。
她笑著放下茶盞,抬頭,新露和秋霜已經返回了。
二人不僅送走了那老奴,還把邕王世子託他帶來賠罪的禮品清點了一番,一一報給她聽。
以邕王世子那氣度,送的東西棲遲都瞧不上眼,帶著也嫌累贅,發話說:“拿去叫客舍櫃上的折合成錢銀吧,城外流民這麼多,散給他們好
了,也算做件好事。”
秋霜應下,心裡卻是不忿,真是好人沒好報,他們家主和世子多好的人啊,卻要到這邊陲受罪,那張牙舞爪的小人真是活該被教訓。
棲遲動一下脖子,覺得頭上沉,終於想起了頭上那支沉甸甸的金釵。
她抬手拔下,遞給新露:“這個做見面禮,帶著我的拜帖,去為世子到城裡請一位新老師。”
新露接過去,與秋霜對視一眼,出門去辦時,心裡都明白了,看家主的意思,短期內是不打算離開這北國了。
※
等到房間裡隻剩下棲遲,一天已過去大半日。
窗外又下雪了。
棲遲計劃著入城的事,看著那紛紛揚揚的鵝毛雪花,推測著這雪何時會停。
風聲呼嘯著,窗口邊的一截細長的樹枝擺舞扭曲,隨時都要被折斷了一樣。
棲遲想:這地方的名字怎麼能叫瀚海府呢,瀚海已結了厚冰,隻有漫天的風雪,狂風席卷,百草盡摧。
她想起了光州的山與水,四季分明,惠風和暢,竟有些感慨了。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個男人,跟她可真不是一個天地裡的。
但她此行的最終所在,就是都護府。
李砚不知道,新露和秋霜也不知道,她決定了,便來了。
咔咔的輕響,果然是窗外的樹枝被吹斷了。
棲遲抬手關窗,窗外聲音更大了,風聲夾雜著東西被刮落的聲音,隱隱約約,似乎還有別的聲音。
好像是……馬蹄聲?
她仔細聽了聽,驀地一聲烈馬長嘶,接著是什麼被撞開的聲響。
若沒聽錯,應當是門。
回過頭,外面已經傳來紛雜吵亂聲,但瞬間又寂靜了,像被什麼生生制止住了。
而後是一陣迅速而齊整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潮湧一樣,蔓延而來,仿佛將這裡包圍了。
漫長而無聲的沉寂後,有人聲傳來——
“外圍二十八間,內圍十間。”
“外圍已查,無所獲。”
“去內圍!”
棲遲聽得清楚,那些人往她這裡來了。
她尋思怕是避不過要會上一會,取了妝奁上的帷帽戴上,倏然想起李砚,隔壁一聲踹門響,他們已到了。
那邊李砚早已聽到動靜,起先一驚,正要出門,想起平日裡姑姑的教導,遇事要沉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又收住了腳。
心裡卻是很急,早知道先前就不開那一下玩笑了,否則現在肯定是陪在姑姑身邊的,有什麼也好有個照應。
門被輕輕推開,乳母王嬤嬤悄悄摸了進來,大冬天的,竟是一臉的虛汗,拉住他道:“世子千萬不要出去,是一隊帶刀槍的,來勢洶洶。”
“什麼?”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大的架勢,難道這北地還有這麼無法無天的匪徒嗎?
恰聞那邊一聲踹門,他吃了一驚,刀槍無眼的,若是出什麼事怎麼辦?
這一路算不上太平,總有些或大或小的波折,但若不是因為他,姑姑又何必如此鞍馬勞頓地帶著他遠離光州。
那些人罵他晦氣,他自己倒霉沒什麼,決不能連累事事護著他的姑姑。
李砚想到這裡,再待不住,掙開王嬤嬤的手,奪門而出。
門被破開,一群人魚貫而入。
屏風豎在角落,棲遲就在屏風後面坐著。
“搜!”
一聲令下,那群人便在房中散開了來。
“慢著。”
輕輕的一聲,所有人不禁停住,才發現這房內的是個女子。
棲遲剛往茶盞裡重新加了熱水,是為了捧在手裡焐手。
窗戶沒來得及關,風雪卷進來,冷得很,就像這群人一樣,攔都攔不住。
“你們什麼人?”
一個年輕人答:“無須多問,隻需由我們搜查即可。”
棲遲說:“若是官府搜查,出示憑證,我絕無二話,但你們上來便如此行事,我這內圍住的都是女眷和孩子,若有差池,你們擔待不起。”
那人嘖一聲,似不耐煩:“事出突然,沒有憑證。”
“那就出去。”
那年輕人似被噎住,停頓了一會兒,嘴裡嘀咕起來:“算了,我跟個女人掰扯什麼……”
說完揚聲道:“搜搜搜!麻利的!”
棲遲兩指搭在茶盞邊沿,摩挲一下,又一下,眼看著就要有人進入屏風來,手一甩,茶盞砸了過去。
碎裂聲乍起,那人腳步一縮,竟被嚇退回去了。
外面那年輕人也詫異地嚷起來:“呵,脾氣不小啊。”
那人似乎是要親自來查了,尚未走近,聽得一聲呼喝:“放肆!”
是李砚。
棲遲隔著扇屏風,未曾看清楚他身影是如何進的門,隻注意到那年輕人一把搡開了他,愈發不耐道:“哪兒冒出來的孩子,我們可沒那麼多
功夫與你們耗!”
話在這兒停住了,四下忽然安靜了許多。
那年輕人忽然道:“三哥,怎麼親自來了?”
有人進了門,幾聲腳步響。
屏風外人影攢動,讓開條道。
李砚忽又憤怒喊起來:“放肆,誰準你進去的!”聽聲音卻發顫,像是被嚇著了。人還未動,便被那年輕人一把拖住了胳膊。
“就那裡面沒查過了。”那年輕人說。
棲遲隱約看見一道高大的人影走近,別過臉。
她早料到或許會攔不住這些人,所以才早早戴上了帷帽,遮了面容。
那人闊步在她周圍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她幾步之外。
她垂著眼,帽紗下,瞥見他一雙黝黑的皮質靴子,靴筒緊緊束在緊實的小腿上。
忽的寒光一閃,她眼前伸來一截劍尖,她才明白剛才李砚為何像是被嚇著了,原來這人竟是持劍而入的。
那截劍尖挑起了她帽檐下的垂紗。
然後下巴一涼,劍尖託起了她的下巴。
棲遲不得不正臉對著他,眼觀鼻,鼻屏息。
劍拿開了。
卻頗耗了些時間。
棲遲一手撫住下巴,一手拉下帽上垂紗,又將臉別過去。
好在,這人手算穩,劍沒傷到她。
外面那年輕人發覺不對,忙問:“怎麼,難道就是她?”
說著眾人便動了,往屏風處擁來。
餘光掃到眼前的人手抬了一下,棲遲瞄過去,看見他腰間懸著的空劍鞘,毫無裝飾。
外面那些人影都停住了,沒再接近。
那人在旁走動了兩三步,她心存避諱,始終沒看他。
而後,那人走了出去。
棲遲再看過去時,發現他似在李砚跟前停留了一下。
“走。”他忽然說。
那年輕人松開李砚,追了出去,其餘眾人魚貫而出。
李砚匆忙跑進屏風後來,撲在棲遲膝前:“姑姑,可有傷著?”
棲遲握著他手,摘去帷帽,搖了搖頭,一時也說不上話來。
即便暗中行商多年,她也未曾遇到過這種被人拿劍挑著的情形。
看這陣仗,不由分說,幹脆利落,應當是軍人的做派。
可這北地的軍人都是都護府的。
莫非……
棲遲蹙著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