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無數人看這個既無武學根基,又無學識的小姑娘堂堂地從九重樓的大門走出,而那肖似周靖豐的一道劍氣激『蕩』,便更向下人說明,這個姑娘已經成為周靖豐的學生。
紫垣河畔逐漸安靜下,醉醺醺地倚在樓內欄杆上喝酒的老者看一旁的砚竹,“看你也喜歡她。”
他已有幾分醉態,笑又舉酒壺,“這個小姑娘啊,就貴在一個‘真’字。”
坦坦『蕩』『蕩』,看似弱小,則倔強勇敢。
有常人不可得之恆心,即便再害怕,她也能沉得下心,專注手裡的事情,不為外物所動。
“這倒好,也不必因他裴寄清的人情,硬給她開後門。”
第34章 不好嗎薄紅順著臉頰蔓延至耳後。……
戚寸心原本並不知道謝緲是為什麼而受的傷,直到他帶她去到紫垣河對岸,聽到朝帝王謝敏朝的一番話。
“繁青說得不錯,”彼時岸上燈火通明,謝敏朝定定地望著那個滿身狼狽,一雙眼睛卻仍然明亮幹淨的小姑娘,“朕果然是小瞧了你。”
他忽而又看向謝緲那血跡斑斑的衣袖,“兒子,你到底還是白喂了她那隻蠱蟲一碗血。”
“朕金口玉言,戚姑娘既順利入了九重樓,那麼她做你的太子妃,朕允了。”謝敏朝上不笑,似乎是對這件事脫離了自的掌控仍有外。
謝緲一雙眼睛陰鬱冷淡,聞言也隻是輕笑一聲,似乎並未將謝敏朝的這番話放心上,隻牽起戚寸心的手,順勢將椅子上的貓撈入懷裡,也不行禮,徑自去了。
謝敏朝無表情地看著那少年少女的背影漸漸朝玉昆門去,但聽身後的李適成喚了聲“陛下”之後,他又忽然揚起笑容,回過頭。
“太子他……”
李適成皺了一下眉,才想說太子無狀,抬眼卻撞謝敏朝帶笑容,眉眼之間並無絲毫怒『色』,他愣了一下,住了嘴。
“父子嘛,朕和他一向是這樣的。”謝敏朝笑著回過頭,背著手便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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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適成什麼話也沒說了,隻是望著已經要走入玉昆門的那個姑娘的身影,他半眯起眼睛,『色』有凝重。
“你為什麼要用你的血喂我的蟲子?”
戚寸心被他牽著走入長長的宮巷,她掙脫不他的手,又他沾染了不少血『色』的衣袖,她也沒敢太用力。
少年沉默著,隻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卻不說話。
戚寸心皺著眉喚他:“緲緲,你說話。”
他肩頭趴著的小黑貓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它歪著腦袋,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看看她。
“謝緲。”
她站定,一雙手抓著他的手腕不肯走,好像個鬧別扭的小孩。
每當她像這樣喚他謝緲的時候,少年便知她生氣了。
他果然停下來,回頭看向她。
“喝了血,它的軀體會變得更大,你隻要輕輕一捏鈴鐺,它會死。”
少年終於口了。
他隻說這麼一句,戚寸心便能聯想到之前緹陽時,蕭瑜曾跟她說過,一隻蠱蟲死了,另一隻會發狂。
或又想起今日的清晨,少年『色』已有蒼白,她卻並未察覺什麼異樣,隻他半睜起一雙眼,用手指碰她的鈴鐺,同她說:“你裡要是害怕,捏緊這顆鈴鐺。”
“怪不得……”戚寸心抬頭望著他,“怪不得你跟我說,它一定會響,你也一定聽得到。”
少年靜默地看著她。
“要是鈴鐺響了,你會做什麼?”她問他。
“去接你出來。”
他說。
戚寸心聞聲,她盯著他的眼睛片刻,隨即又去看他傷口崩裂而度浸血的衣袖,“你為什麼要這樣?你不會覺得疼嗎?”
她的眼圈有點泛紅,“我不需要你這樣啊緲緲,你知道周先生不會要我的命。”
“你裡哭了嗎?”
他卻忽然問。
戚寸心頓了一下,想起鱷魚潭裡被嚇得眼淚直掉的自,她十分堅定地搖搖頭,“我沒有。”
少年一雙漂亮的眼睛量她,字字沉靜:
“你騙人。”
戚寸心像一隻被戳破偽裝的小刺蝟,她瞪著他片刻,繞過他氣衝衝地往前跑了。
——
陽春宮。
吳氏才收到紫垣河畔的消息,手指蜷縮起來,塗了丹蔻的指甲險嵌進掌心裡,她那一張清冷的容顯得有陰沉。
“那戚家女,竟然的成了周靖豐的學生?”
她滿眼不敢置信。
“還以為她是個天生的丫鬟命,倒是本宮看走了眼。”
“什麼丫鬟命?”
謝詹澤送上一碗驅寒湯『藥』,滿眼疑『惑』。
“那戚家女,原先東陵的知府府裡做燒火丫頭,”吳氏根本不想去接那碗湯『藥』,此刻她眉眼染上幾分焦躁,“詹澤,如今你父皇『逼』不得已要承認她太子妃的身份,這麼一來,周靖豐和九重樓都成了謝繁青那個小瘋子的助力,你平日裡萬事不肯爭,這倒好,你我母子,怕是用不了多久,會被那個瘋子收拾了。”
吳氏言語帶刺,聽得謝詹澤眉頭直皺,“母妃,我沒想跟繁青爭什麼,說太子之位父皇已經定了,您又何苦去做這?”
“隻要他一日未登帝位,你還有機會!”
吳氏揮他手裡的『藥』碗,瓷片『藥』湯撒了一地,她顯然氣得不輕,“謝詹澤,我為你事事謀劃,你卻總是這樣不爭氣!什麼都聽你父皇的,終有一日,他疼愛的兒子不是你,你又待如何?”
“母妃,父皇要過來了,兒臣先告退。”謝詹澤站起身來,朝吳氏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殿內又是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音,謝詹澤踏出門檻,充耳不聞,卻繡屏出來送他時,他忽然停住腳,轉身問了聲,“那戚家姑娘,原先是東陵做丫鬟的?”
“是的。”
繡屏低首,“也不知她哪來的本事,竟能入了九重樓。”
“難怪父皇之前不願松口,”
謝詹澤低眼思索片刻,隨即嘆了口氣,“繁青這一回是下了父皇的臉,如今父皇怕是氣得厲害。”
“殿下何必為太子擔憂?”繡屏垂著頭,有岔岔不平,“他當日提劍闖宮,您是沒著,那架勢,險沒將娘娘給……”
她停頓了一下,才道,“陛下不也沒怪罪他嗎?”
“那時母妃正值風口浪尖,父皇不讓此事傳出去,也是怕母妃暗害嫡子的流言加劇。”謝詹澤話說一半,卻不繼續了,他回頭瞧了一眼殿門,囑咐道:“好好照顧母妃,她受了寒,你命人去煎一碗『藥』來。”
說罷,他便徑自走下階梯,往陽春宮外去了。
——
夜漸深,秋風涼更甚。
紫央宮內,掌事宮女柳絮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宮娥太監們將御膳房送來的膳食擺上桌,或戚寸心從外頭走進來,她便忙迎上去行禮,“太子妃。”
戚寸心才沐浴過,換了一身衣裙,烏黑的長發還微微有湿潤,她往殿內張望了兩下,卻沒到謝緲的身影。
“殿下外頭呢。”柳絮扶著她的手臂,探頭往殿外一望。
階梯下,數盞石燈同燃,光影或映檐下濃墨重彩的鬥拱,又或散碎地穿梭枝葉濃蔭裡,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顆顆星子。
戚寸心隨著柳絮仰頭,卻隻瞧檐下的燈籠,她提起裙擺走出去,下了階梯,仰望那個隻穿了一身單薄白衣的少年。
圓月他身後,銀白的清輝隱約灑他的肩上。
他坐屋頂,仰著頭也不知看什麼。
“緲緲!”
戚寸心底下喚了聲。
少年聞聲低首,輕瞥她,卻不說話也不動。
“你上做什麼?”戚寸心高聲問。
他卻一手撐著下巴靜默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隨即便如一道霜白的月輝從檐上傾落下來。
他的衣袂帶風,一手攬住她腰身的剎那,戚寸心便被她帶去了檐上。
高處的風也許更凜冽,吹著戚寸心的臉頰,有細微的刺痛感,她的手還下識地抓著他的衣袖,抬頭便撞他的一雙眼睛。
“才上過『藥』,你又跑到這裡來吹風。”戚寸心掀他的衣袖,自替他包扎的細布上沒有血跡浸出,她才放下心。
回到紫央宮時,戚寸心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惦記著他的傷口,所以還是給他處理了傷口,上了『藥』。
隨後她便去浴房了。
“戚寸心。”
她忽然聽他喚了聲自的名字,她一下抬頭。
少年沒看她,一雙眼睛兀自盯著高檐盡處,夜幕之間,他的側臉仍舊顯得有蒼白,長睫微動時,眼睑下方便有一片淺淡的陰影,“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
戚寸心正有晃神,卻聽他忽然問。
她一下回過神,便他側過臉來,一雙猶如浸潤過霧『色』的眸子盯著她,“是我對你不好嗎?”
他的嗓音清澈動人,卻夾雜幾分『迷』茫。
戚寸心一下愣住。
不好嗎?
戚寸心從前看過許多話本,多的是富家千金與窮書生的不圓滿,求不得,多的是失約,毀諾,教人扼腕。
其實東陵他們成親那日,他走出那道門時,戚寸心心裡偷偷地想,會不會他這一去,不回來了?
她曾以為身份是天塹,所以從緹陽到澧陽,她內心幾經掙扎猶豫,卻是他始終如一,遵守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