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腿一動,感受到他緊實的腰,心如擂鼓,若非擠在他胸膛裡,仿佛就快跳出胸口。
……
不知多久,天已隱隱青白,燭火早已熄滅。
人已停歇,一眠方醒。
神容枕著手臂伏在床沿,青絲早已不知何時散開,鋪在背上,滑落一縷在肩頭。
之後再也沒做那個夢了,大約是因為夢已成現實,或許早在來幽州時,這就已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事。
那一縷隨即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挑開,山宗那隻斑斓的手臂動了一下,人貼上來,臉挨在她頸邊:“什麼都別多想,我不會讓你有任何事。”
神容隻輕輕嗯一聲。
他那般擺弄她,不就是不想讓她多想。
“不信我?”山宗在她耳邊問。
她回頭輕瞥去一眼:“是沒力氣了。”
他咧了下嘴角。
神容趴著,忽而說:“不知道長安現在如何了。”
山宗笑斂去:“我們走得慢是對的,若有事,也可以及時應對。”
……
長安晴空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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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信慢慢悠悠打著馬入了城,一邊走,一邊往後瞄了兩眼。
後面是一群護衛,但護衛前緊挨著他的馬不遠的就是山英的馬。
她坐在馬上,束發男袍,英姿颯爽,正好看到了長孫信的眼神,拉拉韁繩靠近些道:“到今日才回來,趙國公和裴夫人不會怪罪你吧?”
長孫信在洛陽著實待了好一陣子,料想神容都已經隨山宗回到幽州了,實在不好多待,才趕回來。
此時聽了這話,他臉色不大自在:“我本不想待那麼久的,還不是你非要挽留。”
“我那是想知道你那晚到底說了什麼啊,這麼些日子了,還是不肯說。”山英嘆氣。
她不提還好,提了長孫信就有氣:“你便不會自己好好想想。”
“沒想起來。”山英實話實說。
長孫信越發沒好氣,沒想起來,那不就是拿他話不當回事!
“一看就沒好好想!”他低低道。
山英沒聽見,指了一下前面:“到前面的朱雀大街就該停了,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街上人來人往,偶爾有百姓經過,都在打量他們。
長孫信心裡不痛快,此時聽她這麼說,那不痛快又轉換成離別的不快了。
他幹脆下了馬:“去前面酒肆,我做東請你,算作答謝。”
山英跟著他下馬:“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酒肆裡正當熱鬧,長孫信打發了護衛們先回趙國公府報信,當先走了進去。
山英跟著他進了間雅間,剛坐下就道:“料想我大堂哥和神容應當早到幽州了吧,看我大堂哥對神容的樣子,他們定然是每日都如膠似漆的了。”
長孫信在她對面風姿翩翩地掀衣一坐,看她兩眼:“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山英往他跟前湊近道:“我又沒什麼事,除了我大堂哥和神容的事,我就想知道你那晚到底說了什麼,可你又不願意說。”
她平日接觸多的都是山家軍,習慣了直來直去,真不習慣被懸著吊著,越是這樣越是在意。
長孫信乍見她接近,還左右瞄了瞄,看到她臉上神情認真,心裡又好受起來了,甚至還露了笑容:“你當真在意?”
“自然,我都愁悶多日了,你就不能再說一回嗎?”山英一本正經地盯著他:“星離,你就再說一遍吧。”
長孫信這才算是真好受了,施施然理一理衣袖:“也不是不可以……”
恰好外面的伙計進來問菜目了。
他抬一下手,示意稍後再說,山英隻好等著。
長孫信臉上還有點笑,剛要發話,卻見那伙計一直打量他,不禁留了個神:“怎麼?”
伙計忙道:“沒什麼,是小的無狀,請長孫郎君點菜目。”
長孫信稍稍停了一停,又聽見外面的話語聲,方才進來前沒留意,此時才發現好像在議論他——
“剛才進去的那可是長孫侍郎?”
“是吧,長孫家前面剛出了那樣的風頭,也不知那傳聞是真是假……”
他覺得古怪,起身出去。
山英也察覺不太對勁,跟了出去。
長孫信剛到外面,討論聲便小了,門外一個護衛匆匆走了進來,正是他剛打發走的。
他越發覺得不對,往兩邊看了看,立即走過去,直到門外。
“郎君,”護衛向他低聲報:“半路遇上國公,他得知你回來急喚你回去,府上有急事。”
“何事?”長孫信忙問。
護衛道:“國公說都中近來不知是何處起的流言,說長孫家私藏了皇室密圖才有了如今的本事,已傳遍全長安了。”
長孫信大驚:“什麼?”
難怪方才那群人在竊竊私語。
“怎麼了,星離?”山英已經跟出來了。
長孫信回頭看她一眼,皺著眉道:“我還有事,要即刻走了。”
說完便趕緊去牽自己的馬。
山英不明所以:“你話還沒說。”
長孫信在馬上又回了下頭:“還是下次吧!”
山英看著他就這麼急匆匆地打馬走了,又往身後的酒肆看一眼,心想長孫家這莫非是出什麼事了?
第一百一十章
趙國公府裡, 近來頗為沉肅, 就連僕從們在府中四下走動的腳步都輕緩了。
裴夫人在廳中端莊地坐著, 眉頭細擰,擱在手邊的一盞茶早已涼透, 卻一口未動,隻時不時朝廳門看一眼。
好一會兒,終於看見長孫信從門外走了進來。
裴夫人立刻問:“如何?”
長孫信身著官袍, 一絲不苟,搖頭道:“未能得到什麼消息, 隻看父親那邊如何說了。”
他是從工部回來的。自那日在酒肆裡與山英分開,返回趙國公府後他便連著幾日都在奔波。
但宮中沒什麼動靜,隻今日, 聖人忽然召見了趙國公。
裴夫人揉著手中的帕子:“也不知是從何處突然冒出這流言蜚語,你父親到現在還未回來, 更不知聖人會如何說。”
長孫信安撫她:“母親不要太擔心, 長孫家立了大功, 有那座金礦在, 聖人當會顧念。”
裴夫人嘆息一聲:“隻怕會叫聖人種下疑心……”
話音止住,長孫信也沉默了。
這等流言蜚語看似沒有根據,卻最容易叫人生疑。
裴夫人是經歷過先帝的,先帝便是最容易生疑的秉性。
歷來伴君如伴虎, 如今的少年帝王一直與大臣不遠不近,還未能叫人徹底摸清,登基以來又拔除了許多世家舊臣, 萬一就揪住了這一項可如何是好?
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正相顧無言,有人走進了廳中。
正是趙國公,一身厚重的國公朝服,臉上嚴肅。
“父親,”長孫信迎上前:“情形如何?”
裴夫人站起來:“聖人都問你什麼了?”
“問了許多,”趙國公皺眉道:“聖人知道我們長孫家藏有能探山川的東西。”
裴夫人一驚:“聖人知道?”
長孫信也覺不可思議:“聖人怎會知道?”
趙國公踱了兩步:“這便是聖人捉摸不透之處,早在當初幽州發出金礦之後,宮中便在這其中查過一番。聖人雖不知我長孫家有的具體是什麼,但一定有東西相助,才會代代有此本事,但他一直未提,直到此番流言四起。”
這番話一說,足以叫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裴夫人臉色都已有些發白:“那卷《女則》……”
別人不知道那流言真假,他們長孫家卻很清楚,所謂的皇室密圖沒有,但要說他們長孫家的本事,唯一有關聯的便是那本《女則》。
看來是有人盯上了那份書卷。
她小聲道:“聖人查過長孫家,莫非對長孫家……當初也生出過除去的心?”
長孫信臉色也嚴肅了:“母親莫要自己嚇自己,聖人是新君,登基不久,自然要摸清各家大臣情形,若真有那心,早也下手了,他後來不還賞了我們功勳,隻看他如今如何斷定就好。”
趙國公道:“聖人如今什麼也沒說,隻說想看那份圖,或是與其有關之物,他想知道究竟是什麼造就了這流言。”
裴夫人臉色愈發不好:“隻看看?怎會如此簡單?”
長孫信想了想:“聖人有令,自然不得欺瞞違背,可要圖,除了阿容,誰還能將那書中文字轉化為圖,難道要叫她回來?”
裴夫人立即道:“不,好不容易將阿容送走,她險些被和親的事剛解決,千萬不要叫她回來。”
趙國公又踱了一圈步,沉吟道:“我手上尚有書卷裡的幾份誊抄文字在,隻待破析了畫成圖,再加上阿容當初描出來的幽州礦脈圖,上呈宮中,或可讓聖人打消疑慮,也或能保住書卷。”
外面忽有僕人來報:裴大郎君攜大女郎回來了。
長孫瀾隨即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道趕來的裴元嶺。
“父親,母親,事情如何,可有我能相助的?”長孫瀾溫聲問,一臉擔憂之色。
裴元嶺也道:“姑父姑母有任何事要幫忙,皆可直言。”
趙國公點頭,對長孫瀾道:“正好,你也一並來解文描圖。”
長孫信看了看堂姊,湊近父親身邊低語:“那可不是誰都解得了的,父親,真不要叫阿容回來?”
趙國公看一眼裴夫人,亦低了聲:“我也不希望阿容回來,聖人既然要圖便給他圖,最好不要讓阿容卷進來。”
他說著一聲低嘆:“聖人遠比我們想得要不簡單。”
……
趙國公府上的氣氛又更凝重了一分。
又是一日過去,一清早,府上便鴉雀無聲。
趙國公告了假,如今終日都隻待在書房內忙碌。
長孫信一身便袍,也已連著幾日沒有出門,手裡拿著幾張誊抄的文字,一臉沉重地從園子裡走出,直到廊上。
一個護衛小跑過來:“郎君,查遍了全城,那傳言據說是幾個外族人傳出來的。”
“外族人?”長孫信沒好氣:“哪裡的人,逮到沒有?”
“沒有,找不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