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隨即進來一群婢女,捧著東西,在四下布置。
神容看過去,眼神微動。
轉頭朝外看,外面聲音略吵,自前院而來,甚至能聽見胡十一的大嗓門,像是辦喜宴一樣。
……
山家多年沒有這般熱鬧,這熱鬧持久不退。
山宗也多年沒這樣參與過熱鬧,走出那片絢爛燈火,身上還帶著酒氣。
胡十一跟在他後面從宴席的廳中出來,嘿嘿笑:“頭兒,我覺著今日好似喝了你的喜酒一樣。”
山宗回頭:“替我擋著他們。”
胡十一還沒回話,他就已經穿過廊下昏暗走了。
走回自己當年的住處,到門口,正好看見紫瑞出來,手裡端著伺候神容梳洗過的銅盆,看到他便見禮退去,臉上還帶著笑。
山宗推門進去,看到裡面情形,不禁眯眼一笑,合上了門。
屋裡軟帳明燭,焚著淡香,炭火溫熱,融融如春,倒好像是新房。
神容坐在床邊,聽到聲響,輕輕看了他一眼。
山宗走過去,看到床邊一張小案,擺著對切成雙的匏瓜酒器,紅絲結柄,盛著酒,笑意更深了:“連合卺酒都有。”
神容嗯一聲,輕聲說:“倒不知山家準備得如此齊備。”
山宗眼神看到她身上,燈火映著她的臉,將她臉側一抹似有所無的紅也映出來,襯著雪白的脖頸,長睫掩眸,說不出的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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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聲低了:“正好,當初走得急,沒來得及喝。”
說著一掀衣擺在她身旁坐下,端起兩瓣酒,遞給她一瓣。
神容伸手接了,撇撇嘴:“在幽州已被你的兵敬酒喝過一回了,又來。”
山宗想起了她當時不能飲酒的模樣,笑:“這種酒我可不能代你喝了。”
神容瞄他一眼,低頭便飲了下去,剛喝下一口,又皺起眉拿開了。
山宗看見,臉上笑意更深,就著紅絲的牽扯,飲盡了手裡的酒,又將她手裡剩下的拿過來,仰脖一口灌下,一伸手,勾著她腰,低頭堵住了她唇。
神容的唇齒被他猝不及防撬開,舌尖沾到了冽辣的酒氣,舌根一麻,喉中輕咽,被渡了口酒,呼吸裡都是繚繞的酒氣,胸口止不住起伏。
山宗退開,拇指抹去她唇邊殘酒,聲更低了:“這樣也算喝過了。”
酒氣太烈了,神容微微蹙眉,側臉上的紅更顯眼了。
“不舒服?”他問。
“沒有,”她不承認,躺下,翻身朝裡,蓋上錦被,故意說:“好著呢。”
山宗盯著她背看了一瞬,笑起來,忽而掀被而入。
神容一下被他抱住了,聽見他在耳邊的笑聲:“是麼,我看看……”
她頓時氣息亂了,錦被裡被他沉沉壓住,他在被中低下了頭。
一身酒氣,他更顯浪蕩,錦被也遮不住。
衣裳扔了出來,落在了床沿。
神容仰臥時,已忍不住咬住了唇,眼睫一下一下地顫,伸出的手臂雪白,手指忍不住抓了一下身下鋪就的厚毯,揪出了幾道痕。
錦被翻浪,山宗自被中露出臉,衝著她笑,下一刻就渾身繃緊,朝著她沉身壓下。
神容瞬間抱緊了他背。
山宗盯著她的臉,看到她臉上的紅又深了一層,沉沉緩緩,仿佛真是在新婚洞房,少見的柔和。
神容看見他眼神,不禁心跳又急,一隻手攀到他胳膊,緊緊抓著他那條烏黑斑斓的右臂。
這屋中一切如在曾經,這有這布滿刺青的右臂,顯出真實。
她難捱地蹙眉,眼裡如浸水光,這麼溫和,她卻覺得更是煎熬,輕輕喚他:“山宗……”
“嗯?”山宗低頭,貼著她的唇,嘴角勾著。
呼吸越扯越急,神容的手滑下,在他腰上抱住,眼中黑亮,臉已紅透。
山宗悶哼,一口親住了她,雙手扣住她,疾風驟雨前低語:“我真要離不開你了。”
第一百零六章
燭殘天明。
神容睜開眼, 眼裡是山宗清晰的下颌。
她幾乎是半邊身子伏在他身上的,彼此坦誠相貼, 稍微一動都能感受到男人堅實的身軀,彼此的腿都還纏在一起, 她的臉擱在臉側,一隻手搭在他心窩。
神容悄悄看他睡著的模樣, 臉對著他高挺的鼻梁, 隻要接近一點就能碰到他鼻尖, 他此時輕閉著眼時出奇的安寧,可不像昨夜, 折騰起來沒完。
到此時,薄汗剛消,緊貼處仍熱。
她伸出手指,不由自主想去撫摸他的嘴角,又怕弄醒他,手指在他唇邊停住, 虛勾一下,輕輕起身去拾自己的衣裳, 才察覺自己居然在笑,差點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少主。”外面傳來紫瑞放輕喚她的聲音。
神容披上外衫, 輕輕走去門口,開門出去:“有事?”
紫瑞垂著頭在門邊道:“楊郡君一早就派人來問,是否要多留幾日,她好似很不舍。”
神容昨日聽了楊郡君那番話就知道她不舍, 想了想說:“反正日子還長,往後再回來的時候多的是,叫她不必傷懷,便這麼回話吧。”
紫瑞領了話去了。
神容回到房中,掩上門,坐去鏡前時,透過銅鏡往床上看了一眼,沒看見床上躺著的男人,陡然腰上一緊,身後一隻手箍了上來,男人剛穿上中衣的胸膛已經貼住她。
“你剛回了我母親什麼?”
神容透過銅鏡看見他揚著的薄唇,他隻聲音微啞,眼裡清亮,顯然早就醒了。
“你肯定都聽到了,”她說:“日子還長,往後再來啊。”
山宗故意問:“日子還長是多長?”
神容與他鏡中的眼對視,緩緩在他懷裡轉過身,一手勾住他脖子,輕聲說:“你來定好了。”
山宗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幽暗,深沉如海,胸膛裡的那顆心似乎也被她勾緊了:“真的?”
她曾對他說,少得意,要如何才算注定落在他掌心一生一世,全憑她來定。
他當時笑著說她可能有朝一日也會對他低頭。
現在她說讓他來定。
“嗯,你定。”神容說。
你來定,以後你在多久,就有多長。
……
山家大門口,一大群人站著,山家的熱鬧似乎直到此時才算完全退去。
昨天喧鬧到大半夜,山英到這會兒才走出門來,看了看周圍,發現山家與她一樣的小輩們幾乎都在了。
她走去山昭跟前問:“長孫星離呢?”
山昭身著錦袍,少年眉眼秀俊,隻不過等著送行大哥嫂嫂,頗有些感傷,聽到她問話,才想起還有長孫信在,吸了吸鼻子,看了一圈,沒看到人,回道:“昨日不是堂姊與他坐得近嗎,舅哥在哪裡應該問你才是啊。”
山英認真回想了一下,昨晚她在宴席間與長孫信相鄰而坐,的確很近,期間勸了他好幾杯酒,本以為他那端著架子的模樣是不會喝的,哪知他也沒拒絕,都喝了。
後來她又去找大堂哥敬酒,不想他早就走了,隻留了個胡十一在擋酒,那群鐵騎長看著彪悍,她也沒招惹,隻好去與別人喝,喝來喝去就喝多了。
再後來是何時離開那宴席廳中的,都沒什麼印象了。
想起來還有些額角疼,山英揉了揉額,搖頭:“我不記得了,早知就少喝點了,本還想去鬧一下神容呢。”
山昭小聲道:“你敢去鬧嫂嫂,是不怕大哥了不成?”
山英一想她大堂哥昨晚走那麼早,肯定是先回屋找神容去了,有些後怕地點頭:“有道理,還好沒去。”
山昭忽然伸手指了指:“喏,舅哥這不是來了嗎?”
山英轉身往後瞧,果然長孫信從門裡出來了,身上一絲不苟地穿著月白的圓領袍,發上束冠,依舊是滿身的君子風姿,卻跟山英方才的動作一樣,一邊走一邊在揉額頭,眉頭鎖著。
“星離。”山英走過去。
長孫信抬頭看到她,眼神竟閃躲了一下,往一旁站著的山家人身上看去,還好都是平輩中人,大多不熟,輕咳一聲。
“你這是怎麼了?”山英挺關切地看著他:“瞧著好像是昨晚喝多了。”
長孫信打量她兩眼,又看看左右,低低反問:“難道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昨晚你喝得可比我多得多了,我後來還送了你一程來著,路上我與你說了些事……”
“那就難怪了。”山英明白了:“難怪我不清楚後面是如何走的了,難得高興,我昨晚確實喝得多,以往可從沒醉過。”
長孫信又看左右,眉頭皺緊,合著她隻在意自己這一回醉了?
“你後面就全忘了?”
山英看看他,誠實地點頭:“忘了,你說了什麼事,要麼再說一回?”
長孫信眉頭一跳,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握拳在嘴邊連咳好幾聲,仿佛是被嗆著了一般。
正當這時候,大門敞到底,門內的人都出來了。
山上護軍和楊郡君都現了身,一直送出了門,又在門口站了下來。
是山宗回頭攔了一下,他身上仍然緊束著那身烈黑疊領的胡服,從山家的大門裡走出來,一手從僕從手裡接過了自己的刀,一手在身邊的神容腰後帶一下,走下臺階。
楊郡君許是被神容那番話安撫好了,這回沒再抹眼淚了,隻依依不舍地看著二人。
神容身上罩著墨緞披風,戴著兜帽,腰間環佩輕響,隨山宗走到送行的眾人跟前。
剛站定,山家人便立即都上前來向山宗拜別。
山家小輩,無論男女,從山昭到他那兩個庶出兄弟,山英帶頭的那些堂兄弟姊妹,全都抱著拳行軍中禮數,無一不在他跟前畢恭畢敬。
神容雖然早就知道他在山家的威懾力,親眼見到,還是不自覺掀了掀兜帽,瞄了他一眼。
山宗隻抬了一下手,眾人才直起身。
東來已帶人在旁邊將車馬備好。
紫瑞在擺墩子的時候,胡十一和龐錄、駱衝等人都出來牽了馬。
神容看見長孫信朝自己走了過來,看一眼山英,她卻還在山宗跟前乖乖服帖地站著,輕笑著說:“待我走了,哥哥是要在洛陽待上幾日,還是即刻就回長安都自便,就請山英幫忙安排吧。”
長孫信瞥一眼山英,大概是因為剛才的事還有些氣悶,臉色不大自在:“你放心好了,不用顧念我。”
山英聽了看過來:“好啊,這等小事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好生招待星離,他若想回去,我也會好生給他送回長安去的。”
長孫信聽了忍不住看看神容,臉上一本正經,卻也沒說不要的話。
神容衝他微一挑眉,提衣登車去了。
踩上墩子的時候,她稍稍身斜了一下,腰側靠上一截刀鞘,是山宗用刀鞘撐了她一下。
他接著又走近,用手託了一下她腰,趁機在她耳邊低聲說:“你還是隻在意你我就好了。”
她扭頭看去時,他已帶著笑,伸手去牽馬了。
馬車上路,在眾人的送行中,還有一隊山家軍特地在後跟隨,要一直送行出城。
山英目送著神容乘坐的馬車遠去,見她大堂哥提刀策馬在旁,始終就在窗格附近,跟山昭小聲感嘆:“大堂哥對神容真是護到心底去了。”
山昭還沒說話,旁邊一聲低咳:“你對旁人的事倒是看得挺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