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衍脫口而出:「我養你啊。」
結果對上我戲謔的目光,自己鬧了個大花臉。
吃了藥,心臟終於沒有那麼難受了。
但脖頸後卻傳來異樣的感覺,還有一絲灼熱。
緊接著,裴思衍訝異的目光落在我頸後。
他鼻間微翕,在空氣中嗅了嗅。
然後眼睛控制不住地變成了鎏金色。
「秋秋……你是 Omega?」
10
撲天的難耐的灼熱包裹著我。
裴思衍說錯了,我不是 Omega。
但他又說對了。
我曾經是個 Omega。
一個被剜去腺體、抽去信息素的 Omega。
按照社會分類來說,現在的我和 Beta 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導演找到我時,我絲毫沒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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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將這幾個 Alpha 玩弄於股掌之間。
卻沒料到。
放在口袋裡的急效藥物的副作用居然是假性發情。
此時,我後頸處本來腺體應該在的地方酸澀不堪,氤氳著熱氣。
我死死咬住下唇,壓抑著喘息。
裴思衍的目光還在泛紅的脖頸處打量。
他像個傻子一樣,明明眼睛和牙齒都不受控制了,卻還梭巡著,問我。
「秋秋,你是 Omega 嗎?」
仿佛不得到這句回答的答案,他是不會動手的。
我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這個時代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傻子。
我指甲用力攥入掌心,保持了片刻的清醒。
然後仰頭,朝他粲然一笑。
「不是啊,我是個 Beta,你還沒聽說嗎?」
我軟軟地道:「裴思衍,剛剛你喂我吃下的那顆藥丸,是 Omega 催素。
「你沒看出來,我在勾引你嗎?」
裴思衍的臉驟然通紅,他看著我,舌頭險些打結了。
「你……我……」
我趁其不備,一手刀下去。
再厲害的 Alpha,在神志不清時也會有破綻。
我早就對島上地形做過勘探,叢林裡也留下我躲避的地方,隻為應對這種特殊的情況。
但我沒想到。
那兩顆藥丸的副作用實在是太大了。
我不過才走了幾十步,眼前就朦朧模糊一片。
呼出的氣越來越灼熱,後頸處癢得難耐。
我松開被咬得斑駁的下唇,被絆了一跤後就再也起不來了。
這時,淚眼朦朧中,忽然看見一個身影接近了我。
玫瑰香鋪天蓋地壓了下來,擠入空空如也的後頸。
我聽見他「嘖」了一聲,然後抱起我。
「果然,讓他們特地研制的藥丸,總歸是有用的。」
11
我再醒來時,發現手上腳上都是鐐銬。
溫馨的屋子中,坐在我床邊的是一個粟色卷發的男人。
他生得高大優雅,容色艷麗,舉止自有從容的風流。
遲玖在看一本童話書。
《玫瑰小王子》。
講的是生長在叢林裡的玫瑰愛上了小王子,不惜用荊棘刺破其他人,永遠圈禁他的故事。
我打量了下這個屋子。
在物資匱乏的夏日島,這個屋子搭建得頗為不合時宜。
歐式典雅的風格,還有許多名貴奢侈的裝飾。
——它看起來很適合豢養金絲雀。
而此時。
我的目光落向遲玖,目光掠過一絲嘲諷。
「費雪,你也隻會這個手段。」
是的,我想起來了。
那個在實驗室中,曾隔著玻璃打量我的貴族人群中的人之一。
伊裡斯·費雪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拂過我額前的亂發。
「寶貝兒,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他看著我的目光,帶著狂熱。
「從裴家實驗室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
「你坐在那裡,像極了一樽美麗的琉璃像,我無法將我的目光從你身上挪開。
「我見過那麼多 Omega,隻有你是最美的實驗品。」
他輕輕地在我嘴角印下一吻。
「寶貝兒,留在這裡吧,我會給你所有我擁有的。
他站起身來,量身定做的西裝優雅地包裹住頎長的身軀,卻像是藏在美麗外皮下的毒蛇,不懷好意地吐著信子。
倘若隻要有人將他的獵物搶奪走,他就會不管不顧地拉著整個世界去下地獄。
我厭惡地看著他。
可伊裡斯·費雪卻春風滿面地走了。
他並不在意我的意見。
這個男人,一向以風流優雅聞名於整個上流社會,卻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我聽說過,他內裡扭曲而陰暗,生性敏感而多疑。
他的愛是摧毀,隻要被他盯上的人或物,沒有一個不是支離破碎的。
這個瘋子,不知道何時看上了我。
他走後,我坐在被褥中,目光冰冷。
12
被伊裡斯·費雪關起來的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又夢到了過往十八年所經歷的事。
每天早上從冷冰冰的艙盒中醒來,吃流體的營養藥劑,被沒有心智的機器掃描身體。
九點,研究人員會過來往我們的身上注射新的藥劑。
他們會很小心,不讓針頭戳青我們嬌嫩的肌膚。
但注射進去的藥劑,會讓 Omega 痛苦百倍。
或疼或癢的絕望等待過程隻是最簡單的一步。
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是藥劑揮發後照鏡子的那一步。
——Omega 們將面對鏡子裡醜態百露的自己。
藥劑使他們長出調情的貓耳或尾巴,或是變成人魚之類的生物。
他們在藥劑的影響下,連性格都無可避免地變得嬌嗲、柔情似水。
醒來後的 Omega,很多都絕望到自殺。
而存留下來的那些適應者,則會通過合格的檢測,被送進各大世家成為孕育的母體。
——這就是帝國世世代代缺少 Omega 的真相。
所有的 Omega 在年幼時就在體檢中被驗出,然後秘密帶到一個集體機構。
在這裡,他們度過被監禁的前半生。
他們的一切身體資源都屬於實驗室,任何妄圖逃跑的 Omega 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除了日常嚴苛的訓練,他們還要接受額外的人體實驗。
大量的藥劑和實驗消耗了許多 Omega。
而極少的「合格品」,則有掌控實驗室的幾大家族擁有分配名額。
其中就有裴家、費雪家。
裴家的實驗室擁有著最完備的訓誡 Omega 的設施。
我在裡面偽裝了十八年,終於成為最完美的實驗品。
被命名為「1 號」。
實驗室的主人喜歡邀請名流來隔著玻璃看我。
他們看我,就像是看被豢養的鳥獸,露出滿意和悅的笑容。
伊裡斯·費雪也許曾經就出現在這些人中。
而我唯獨沒想到的。
是我叛逃出實驗室後,也會被他發現並抓到。
但是。
沒有能破壞我精心籌劃的復仇計劃。
13
伊裡斯·費雪白天還要應付錄制,晚上則會來到屋子裡看我。
他挑起我的下巴,像逗弄小貓般瞧著我。
「他們都在找你呢。
「尤其是裴思衍,快找瘋了。
「李墨然那個小瘋子也差點把島翻過來。」
他似笑非笑看我:「秋秋,你的魅力真的很大。」
我隻是定定地看著他:「我的魅力足夠大,那麼能讓你放過我嗎?」
他的眸色深了深,俯身就朝我的嘴唇壓來。
卻被我生硬躲過。
伊裡斯·費雪唇角含笑直起身子。
他並不在意我這點兒的抗拒。
對於位高權重的他來說,這點抗拒更是增加了情趣。
就像是他命令節目組在第一天就準備了險些令我身份暴露的信息素試紙。
他輕聲道:「秋秋,你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的。」
做夢。
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這棟別墅,我狠狠拿手背擦嘴唇。
映在鏡子裡,就像是誘人的漿果。
我盯了鏡子裡的自己一會兒,然後按下了藏在戒指裡的信號器。
信號器是自動設置好的,隻要一發出,我安排的線人就會立刻出發,找到我的位置。
我本不該那麼早用她的。
但如果錯過了今天,我復仇的籌謀就隻會變成一場空。
一個小時後。
門被敲響了三聲。
我打開了門。
外面是一個身材矮小、毀了容的女 Beta。
14
我叫她阿稻。
她是我最親愛的戰友,也是我堅不可摧的最後防線。
當初我叛逃出裴家實驗室,在黑市裡東躲西藏。
是她接濟並幫助了我。
阿稻不會說話,隻會打手語,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交流。
她是一個勤勞、勇敢的女性,曾經做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情。
我和她熟悉了後,曾問她當初為什麼幫我躲過裴家的追捕。
她隻是沉默。
後來,我才知道,她曾經懷胎十月,生下一個玉雪可愛的 Omega 女嬰。
「但他們搶走了他。」
阿稻打著手語說。
她的孩子被搶走,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她一眼。
從此以後,她居無定所,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孩子的路上。
而這回換到我沉默了。
我問了阿稻孩子的年紀,才愕然發現。
阿稻聽我說完後,隻是默默流淚。
然後她擦幹淚水,堅定了復仇的決心。
——和我一樣的決心。
我曾有個雙胞胎的弟弟,和我長得肖似,和我性格截然不同。
如果博士說我是沉靜的冰,那麼他就是永遠熱誠的小太陽。
無數個冷寂的日夜,是他給我加油打氣,鼓舞著我走下去。
他笑著跟我說:「哥哥,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活著才有未來,活著……才有機會。」
可是這麼說的人,卻先我一步離開了人世。
我找到他時,他渾身是血,已經不成人形了。
他的腺體被剜去,雙目被摘下,器官也被掏出送去做實驗。
原因,隻是因為他的信息素純度不夠高。
實驗室的人說:「信息素濃度為 10% 的 Omega,就是個殘廢。」
然後他就被趁機送走,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
我見到他的最後一眼,他毫無生氣。
和曾經的陽光開朗截然不同,此時的他像個被掏碎的玩偶。
後來,我遇見了阿稻。
和她花費了整整三年,終於制定出了這個瘋狂的復仇計劃。
——整個島都是我復仇的計劃。
15
我在夏日島的山林中穿梭。
這座小島自十年前被人發現時,就一直被人譽為凡世間的天堂。
我不知道費雪家是何時在這裡修建了別墅。
但我和阿稻潛入這裡安排時,是三年前。
這個計劃的鋪設,我們用了三年。
這三年我剜去了腺體,剪去了長發,做了健身和塑形。
隻為了復仇。
而此時,我走在夏日島茂密的叢林裡,心中充滿了冷意。
今天是選秀節目的第十三天。
賽程過半,而選手失蹤了一個。
節目組不僅不出來尋找,反而一直沉默,說明費雪早就打點好了一切。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我和阿稻走到了密林最中央。
她生得不高,披著鬥篷行動也方便,因此留在林中接應。
此時匯合,我們走到了秘密之地。
我放出了當初提取的 Omega 信息素。
它被壓縮成小小一瓶。
裡面的純度卻高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
我的信息素濃度本來就極高。
當初在實驗室中,就被作為首要關注的對象。
博士說,我的信息素無限接近 99%,能吸引所有 Alpha。
不像死去的弟弟一樣,隻有極低的信息素吸引力。
但我在三年前的那場手術裡,提取了腺體裡所有的信息素。
高純度、高濃度的信息素。
能讓整個夏日島上的 Alpha 都喪失理智,互相毆鬥,直至死亡。
這是我能想到最有效的復仇方式了。
為了選秀節目精心布置的攝像頭,會全場直播他們的醜態。
網絡上掀起嘩然大波後。
我提前設定的「控制 Omega 計劃」長子揭露會被推送到星網的最前端。
醜聞暴露,那些控制實驗室家族必定會為千夫所指。
畢竟,沒有人能容忍自己一直生活在一個騙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