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我將來定要娶她。」
他的眸子在黑夜中亮亮的,帶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你會祝福我的吧?」
舒長清和他對視上,卻隻是愣愣的看著他。
衛延盛沒有等到她的回復,卻也沒有在意,隻是輕輕拂開了她的手,像沈嬌走了過去。
後來,等他們都再大了些,衛延盛也開始明白起一些朝廷上的勾心鬥角的事兒來。
作為僅次於太子以外最受父皇喜愛的自己,也曾得到過一些父皇的「教導」。
這讓他也漸漸明白了,自己的一切舉措都會影響到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就比如自己和舒家的孩子走得近,也許會讓太子對自己警惕;比如自己如果前去拜訪了某位大人,他的行蹤會立刻傳到其他皇子的耳中。
但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力量被壓制削弱,最後也許就隻能任由太子獨佔鰲頭,欺壓自己一輩子。
甘心嗎?他當然不甘心。
可縱使這樣,他也想過拋開一切,帶著沈嬌遠走高飛。
就他們倆,尋一處世外桃源。
可美夢卻破裂了。
當衛延盛聽到賜婚的聖旨的時候,他幾乎是如雷劈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自打開始懂事後,已經有陣子不和舒家來往了,就為了降低其他人的警惕。
自己計劃的很好,明明不應該是她的,自己應該娶的是別的姑娘的。
以前的回憶忽然湧入了腦袋,他回憶起過去的一幕幕,總是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小女孩,總是看著自己和沈嬌的那個小姑娘。
Advertisement
她不是說會祝福自己嗎?
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一股被背叛的憤怒從他心裡升起。
他和舒長清成親了的話,沈嬌還會願意接受自己嗎?
帶著這樣的憤怒,他在新婚之夜拋下了她,外出去沈府偷偷和沈嬌見面。
沈嬌看見他的時候是有些詫異的。但不知為何,衛延盛從她的眸子底下捕捉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欣喜和得意。
也許她也在等著自己。他如此想到。
這個想法支撐著他,衛延盛在夜幕下和她擁抱,喃喃。「我們一起逃走吧,嬌嬌兒,就我們兩個,拋下這一切,什麼都不要管了。我隻要你,你也隻需要我。」
這樣深情的告白,本應該是沒有女人可以拒絕的。
可沈嬌在他懷裡沉默了片刻後,毅然決然的推開了他。
「盛哥哥,你清醒一些。」
這句話讓衛延盛心裡的期盼頓時碎了大半。
他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來和沈嬌說出這些話,她卻叫自己清醒一些。
自己清醒得很,自己甚至做好了放棄皇位的決心。
「我是認真的,我隻想要你。」他再次開口,深情的看著她的眸子。「我們兩情相悅,這便足夠了。我願意為你放下皇位,放下權力,隻要你說你願意。」
可沈嬌卻沉默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在逐漸令人絕望的沉默中,他聽見面前的姑娘淡淡開口。
「…三皇子殿下,您該回去了。」
這句話幾乎擊碎了這個男人。
衛延盛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了舒長清頭上,都是她的錯,如果沒有她,根本就不會這樣。
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滿懷憤怒和怨恨,甚至莽撞到和父皇提出了異議,但無果而終。
當他聽說沈嬌要成親的時候,他依舊趕去了,但他沒有靠近,隻是遠遠的站著,看著熱鬧的氣氛。
有過路婢女的話飄入耳中。
「真是郎才女貌啊,般配的很!聽說小姐對自己的這門婚事歡喜滿意的不得了呢!」
歡喜?滿意?
那個男人本來應該是自己的。
衛延盛捏緊了拳頭。
再後來,他也動過徹底放棄沈嬌的心思,卻無法忘記那晚燈火闌珊下沈嬌的模樣。
心心念念,無法自拔。
於是,他任由自己做盡了錯事。
當他聽說沈嬌的夫君在動亂中不幸逝世後,還沒等他做出什麼行動,是沈嬌率先找上了他。
「盛哥哥…」她眼睛紅腫,悽楚動人。「我以後該怎麼辦?」
此時的衛延盛已經贏下了皇位,隻待登基。
他垂眸看著自己深愛,或是深愛過的女人,心裡最終還是湧上心疼。
終究是他對於曾經得不到的美好事物的幻想更勝一籌了。
他允諾了她貴妃的位置。
可人都是會變的,抑或是他根本從來就沒看清過人心。
越是相處,他愈發意識到,沈嬌對自己是有所圖的。
她如此迫切的想要妃位,想要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無非就是害怕自己也不要她。
無數次的爭吵,無數次的哭鬧。
沈嬌終於在一次吵鬧中,崩潰的喊了出來。
「你本來愛的就是我,憑什麼現在要做出對舒長清那樣戀戀不忘的模樣!?你愛的不是我嗎!就算把皇後的位置給我都說得過去,分明就是她也覬覦著你的身份,搶了我的位置而已!」
那一刻像是空氣都凝固了。
衛延盛重復道。「也?」
沈嬌一驚,自知失言,卻為時已晚了。
衛延盛甩袖離開,腳步踉蹌,不顧沈嬌在身後驚慌失措的呼喊,匆匆的趕去了李薇那裡。
他不管不顧下人的稟報,猛的推開門的時候,李薇正在沏茶。
他胸膛急劇起伏著,瞳孔緊縮,大步沖她走去。
緊接著,在李薇訝異的目光中,跪了下去,伸手攥住她的手,將頭枕埋在了李薇的腿上。
他渾身都在顫抖,大口喘息著,腦海中全是舒長清那一日在馬車外和翟承訣擁抱的模樣。
「說你愛我,說你愛的是我,說你不會離開我。」他的聲音不斷發顫,帶著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長清,長清……」
片刻的沉默後,女人輕輕掙開了他滾熱的手,將略涼的指尖撫上他的耳側。
那樣溫柔克制的力度,和長清是那麼相似。
但女人淡淡說出口的話卻無比的殘忍。
「陛下,臣妾不是舒家女。」
「舒家女已經離開很久了。」
即使李薇並不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但她大約是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很聰慧,也許太聰慧了,舒長清才會選擇她。
她早早的看清楚了衛延盛的本質,所以她是不會愛上這個男人的。她需要的,也不過是這樣的一個身份和地位罷了。
而衛延盛從她這裡渴求的是什麼,她也很清楚。
但出於女人對女人的同情和尊重,李薇並不打算滿足衛延盛。
所以她充滿憐愛的,輕柔的撫摸著男人的腦後。
「陛下,松手吧。」
衛延盛埋首在她膝上,並未聽她說了什麼,隻是貪戀癡迷於自己後腦上溫柔的力度。
長清,長清,長清。
如果你還愛慕著我,是不是也還是會如此溫柔的待我?
他緊緊的攥住李薇的裙角,力氣之大,手臂上青筋暴起卻不自知,隻是喘息著,無助的渴望尋找到一個回答。
「還會有人像你那般真心待我嗎,長清。」衛延盛喃喃著,咬緊了後槽牙,卻依舊沒忍住眼眶的泛紅。「我做錯了,你原諒我吧。」
他這才知道,母親說的都是對的。
自己不應該去追求飄渺虛無的東西,而是應該緊抓住手裡的一切。
可他現在卻什麼都失去了。
「求求你了……」一代帝王,伏首於女人膝上,紅了眼眶。
李薇沒有再回答,隻是一下下的撫著男人的後腦勺。
她並不介意被當成替身,隻是很奇妙的是,衛延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願再看她的臉,隻想聽著她的聲音。
可憐人。
不知道舒姑娘過得如何了。她的思緒飄向遠方。
不知道為何,也許是女人的直覺。李薇覺得,舒長清現在大約應該很幸福。
「陛下。」她望著窗外靜靜地開口。「這樣的深情,她是聽不到的。」
「對於過去,興許感到遺憾的,隻有陛下罷了。」
她聲音輕柔,卻硬生生的把真相剖了出來給衛延盛看。
男人沒有回話,隻是不斷顫抖的雙手暴露了他的內心。
倘若以身承受千針之痛可以償還自己的過錯的話,倘若斷指折臂可以讓長清原諒他的話,衛延盛寧願把所有的補償都做一遍。
可偏偏,長清不要他的補償,長清不需要他的任何東西。
心痛如刀割,時常讓他覺得呼吸困難,眼前發黑,夜中輾轉反側。
可長清不會再心疼他。
年輕的帝王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淚水打濕了女人的裙面。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落得這個下場,為什麼自己得到了一切卻又同時失去了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但不會再有人給他答案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