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
他一直忍著不去打聽她的消息,也忍著去主動見一面的沖動。
但是…
他有些癡的看見沈嬌,舍不得挪開視線。
從青澀時期最初愛上的那個人,愛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放下?
他小心翼翼,不敢驚動沈嬌。
但她還是看見他了。
沈嬌眼睛一亮,站起身來。「盛哥哥…!」
她旋即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苦澀一笑,提裙屈膝。「賢王殿下。」
衛延盛擺擺手,匆匆上前把她扶起。「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謹,以前不必,往後也不必。」
「但我們早已身份不同…」
「不必如此。」衛延盛喃喃。「隻要你願意,你隻管喚我盛哥哥便是。」
他頓了頓,但終究還是沒能把嬌嬌兒三個字喚出口。
他看著沈嬌梳的婦人發髻,心裡發酸。
也許是酒勁上來了,竟然有些眼紅。
「盛哥哥倒是和以前一樣,我還以為會都物是人非呢。」沈嬌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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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衛延盛一怔。
「如今盛哥哥和…長清成親,我也和杜郎成親,定是和過去有所不同了。」沈嬌有些落寞的垂眼。「我過得很好,盛哥哥看起來過得很好。如此就足夠了,我相信長清待你是極好的,她從過去就對你……」
「夠了。」衛延盛打斷她。「這些都不必再說,時不同往日。」
沈嬌一愣,隨後笑笑。「是了…長清也是這麼說的。」
衛延盛看著她。
但沈嬌沒再說了,隻是淡淡掙開衛延盛扶著她不放的手,行了個標準的禮。
「賢王妃舉止得到,品行端正,和盛哥哥是極配的。我不求其他,隻求盛哥哥心願順遂,和…賢王妃,長久圓滿。」
她抬眼,衛延盛瞥見了一抹她眼底似乎若有若無的濕意。
這令他心頭一動,不禁就要伸手去抓她。
但沈嬌扭頭便立刻腳步匆匆的想要離開,從背後望去,還有幾分逃離的意味。
與此同時,舒長清也從宴席中出來,在花園內透氣。
天色晚了,獨屬夜間的清爽略略驅散了剛才室內的悶熱。
她不知道衛延盛去了哪,但大概是去追著沈嬌跑了吧。
舒長清嘲諷似的垂眼。
希望別被太多人看見他們拉拉扯扯的樣子就好了。
身側傳開細微的聲響。
「賢王妃在這兒獨自一人,是嫌宴席上有些吵了?」
舒長清抬眼望去,撞入一雙淡色眸子。
她怔了一瞬後,立刻站直身子行禮。「特使閣下。」
對方也回了她一禮。「賢王妃。」
舒長清有些局促,悄悄拉開了點距離。「無非是有些悶熱,出來透透氣罷了。特使閣下怎麼也在此處?」
「和賢王妃一樣,透氣散步,順便借機端詳明月,望能吟詩作賦,出幾首佳作。」
舒長清抬頭看了看夜空,一輪朦朦朧朧的月牙,不甚明顯。
「今夜明月可能要讓閣下失望了。」
她收回視線看向對方,卻看見男人像是才發覺似的,抬眼隨意的瞥了一眼夜空。「王妃說的是,此月無感,不好作詩。」
「那閣下…?」
「作不得那便不作了,不強求明月完整,那便隻好耗到明日天亮,再做一首關於圓日的詩。」
舒長清有些無語。「…閣下所言極是,大多讀書人大約會苦等數日,隻為等一個完美的圓月,到時候再吟詩作賦。閣下不受那些詩人的倔脾氣所束縛,倒也是一種自由。」
特使沖她彎了彎眸子,沒做評價。
舒長清覺得再和外男獨處下去,自己大約也會傳出不好的傳聞。這世道對女人不公,若是自己名聲受損,那可是有關身敗名裂的。
念及此,她欲開口告辭。
但還不等她說話,那男人又開口了。
但這次不是沒頭沒腦的調侃。
「我與賢王妃似乎也頗有緣,能在此相遇。賢王妃不必端稱我為閣下,頗為生疏。太子妃和承王妃皆知曉我名諱,不若我也與賢王妃一說,日後賢王妃想如何稱呼,便是看賢王妃如何掂量交情了。」
舒長清下意識的要拒絕。
哪有這樣的道理?一個不甚熟悉的外男,還是他國特使,哪有這樣強硬態度的道理?
雖這人說太子妃和承王妃都知曉,但她還是不想太節外生枝。
可她還是嘴慢,沒能及時拒絕。
也或許是男人的淡色瞳孔太有迷惑性,一眨不眨的盯著舒長清的時候,叫她下意識猶豫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行了一禮,保持著最禮貌規矩的距離。
「晉國二皇子翟承訣,見過賢王妃。」
10.
舒長清沒有在花園久呆。
也許是那雙含笑的眸子盯的她有些羞,或者也許是她不太適應和其他外男獨處,更何況對方是他國的特使。
她匆匆告辭,轉身往擺宴席的宮內走去。
但在路過回廊的時候,舒長清卻猛地停下步子來。
回廊裡緊緊擁在一起的兩人的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熟悉的有些扎眼。
衛延盛緊緊抱著沈嬌,懷裡的女人似乎在低聲啜泣,面色泛紅,緊閉著眼。
兩人站在兩處通風的回廊裡,就這樣旁若無人的相擁。回廊的不遠處還有兩三個宮女,正不安的垂著頭,一副不敢看的模樣。
舒長清瞇眼,攥緊裙角。
還沒等她冷靜下來,她便已經捏著裙角向他們走去。
「王爺似乎是飲多了酒,遇見故人後亂了分寸。
夜色也深了,該回府了。」
舒長清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叫兩人嚇了一跳,衛延盛一把推開懷裡的人,轉頭對上舒長清頭一次帶著冷色的眸子。
他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像是被抓包了什麼似的有些窘迫。但很快衛延盛便清清嗓子,低聲想要解釋。
「長清…」
「杜家夫人。」舒長清沒有理會他,隻是轉身望向眼角還紅著的沈嬌。「酒水還是少飲些吧,莫要再在大庭廣眾下做糊塗事。」
沈嬌看起來有些委屈似的,擰著眉,抬袖擦了擦眼角,隨後匆匆的離開了。
連一句告辭都沒有,更別提禮儀。
舒長清目送著她離開,回頭對不遠處的宮女開口道。「賢王喝多了有些糊塗,身子或許也有不適,方才的事你們知道分寸,若是有開口亂說的,仔細舌頭。」
她們連忙低頭應下,紛紛退了。
這期間,舒長清都沒有去看衛延盛。
後者瞧著忽然有些陌生起來的自己的妻子,本來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但卻還是心裡下意識給自己找理由找借口,絞盡腦汁,開口便又是指責。
「你現在這是做什麼?無非隻不過是故人敘舊,倒叫你表現的像是我們做了什麼事兒似的。」
舒長清回頭,對上衛延盛面無表情的臉。
她身著華服,發髻梳盤的一絲不茍,就那樣毫無差錯的端正的站在那兒;身後不遠處宴席廳的燭光映過來,在她身周鍍上一層淡金。
衛延盛本應該是對她心懷愧疚的,但此刻不知為何,他厭惡極了這女人的恪守規矩,厭惡極了她一板一眼毫無差錯的模樣。
「縱使是偽裝也應當叫旁人看不出端倪才是,更何況今日春華盛宴,口舌眾多,殿下應當至少注意自己的行為。」
舒長清淡淡開口。
衛延盛盯著她瞧,心裡有不知名的怒火在燒。
他本應該道歉的,他本應該為自己的行為向她道歉的。
但是看著女人如此波瀾無驚的模樣,如此平靜,似乎這根本不能叫她情緒上產生任何波動,似乎她壓根就沒那麼在乎自己是不是做了出格的事。
衛延盛冷笑,不等他仔細過腦思考,惡毒傷人的話便狠狠吐出。
「王妃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事嗎?王妃雖然憑借母族為自己搏得了王妃的身份,不會還在奢望本王對你相敬如賓吧?」
他面露譏諷,滿意的看著舒長清那像是帶著完美面具的臉出現了細不可聞的裂痕。
不知為何,看見她狼狽失控,看見她自傲的完美分崩離析,這讓衛延盛有了些許掌控一切的快感。
「…殿下。」衛延盛聽著眼前的女人輕輕啟唇開口道,眸色似乎一瞬間有些晦暗。「我們走過三書六禮,是明媒正娶,京城皆知。」
衛延盛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直到看見她素來精致的面孔上泛開一抹蒼白,指尖才下意識動了動。
「殿下也應當敬我愛我,如我待殿下一般。」
說完這句話似乎已經抽幹了舒長清所有的力氣,讓她似乎都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聽衛延盛的回答。
她轉身,微微有些踉蹌的緩步離開。
身後舒長清聽見了衛延盛一聲冷笑。
這令她不禁回憶起那晚,他掀起自己蓋頭時。
似乎也是這樣的情形。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宴席中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發怔。
皇後似乎早早以身子不適為由離開了,皇上則顯然是飲多了酒,面色脖頸紅赤,也準備起駕離開了。
而直到最後,衛延盛都沒有回來。
11.
春華盛宴後,衛延盛和舒長清的關系又跌回冰點。
前不久的和諧關系似乎隻是個假象,一旦那層薄冰破了,又是洶湧的寒潮。
那個南下的計會,也定了由年輕的六皇子前去。
這些朝廷上的事似乎令衛延盛忙的焦頭爛額,他回府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甚至幹脆不回來了。
偌大的王府,唯有李薇和阿蘭可以和舒長清談談心。
李薇大概從阿蘭那兒多少打聽了些事。聰慧如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兩人的關系。
但她也沒法說什麼無用的漂亮話,隻是嘆氣。
後來終於有了可以叫舒長清需要打起精神來去忙活的事。
在一日出街的時候,她的馬車被路邊潑皮險些沖撞,馬受了驚,險些甩下車夫沖出去。
過分顛簸之際,外面聽得一聲清脆哨響,似乎有人出手制止了馬匹騷亂。
馬車夫和他人交談的聲音響起,隨後阿蘭掀開車窗向外詢問。
片刻後,從撩開的簾子下,舒長清瞧見了那個唇角眼底都含笑的男人。
「賢王妃,好巧。」翟承訣說道。
「…晉皇子殿下」舒長清頷首。「多謝殿下出手相助,感激不盡…他日定向殿下重禮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