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能看到顧詞四分之一的側臉, 他垂著的睫毛長得過分,膚色像是有種雪一樣的質感,幹淨清瘦的肩頸線條,修長手指轉著筆, 一副並不怎麼專注的模樣,但平均每隔十秒左右就會在卷子上寫下一個選項。
顏路清一邊在心中復讀大美人,一邊好奇他在寫什麼科目。正當她又準備往前走的時候, 顧詞卻突然偏頭看向她。
顏路清一愣。
可這真不能怪她,這人的長相很難讓人一時半會適應過來。
他淡淡扯了下唇角,語調帶了點悠闲, 尾音微微上揚:“怎麼,著急睡覺?”
“……”
不知道該說他太會說話,還是不會說話。
怎麼就聽起來哪兒怪怪的呢。
“不是,”顏路清搖頭,“我是想說聲謝謝。”
她想誇顧詞自己平常總掛在嘴邊誇美女的“你真是人美心善”,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他大概率不會樂意聽到這種話。
於是把“美”去掉,顏路清又真誠誇贊道:“你真是個大善人。”
“………”
顧詞手裡的筆驀地不轉了。
他定定盯著她好幾秒,突然彎了彎眼,笑了一下。
那眼神顯出了幾分興趣,隻不過是那種“這是什麼異世界新物種”的興趣。
之後顧詞停筆起身,去浴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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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是作業少還是懶得寫……顏路清覺得大美人看起來沒有壞學生的勁兒,但也莫名的跟循規蹈矩不沾邊,所以很有可能是後者。
隨後她又想,顧詞讓她進來睡,那他呢?
顏路清知道,正常情況下自己應該產生抵觸和抗拒警惕心理,但一個是因為現在的情況太過非正常,另外,她剛和顧詞近距離接觸了會兒,很奇怪地一點也生不出擔憂的情緒。
顏路清坐在床沿打哈欠,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美人終於出浴。
顧詞洗完澡出來,頭發變得比剛才要蓬松一點兒,看起來異常柔軟。眼睛和發色都很黑,對著她撂下一句:“我睡客房。”
顏路清獨自躺在大床上,空餘的地方簡直能再擠下十個她。像是公主的閨房一樣,簡直是天堂。
她閉著眼,周身都陷入了那股清冽好聞的香味。剛才顧詞洗完澡出來從她身邊走過時,似乎也是這個香氣。
徹底陷入夢鄉前,顏路清默默地禱告:
謝謝美人公主把閨房讓給了自己,美人一生平安。
-
顏路清晚上一共睡了兩覺,所以早上起得也早,但由於真沒在這麼舒服的床上睜開過眼睛,她賴了好久的床。
也不幹什麼,就純賴著。
一直賴到開門聲響起,她看到顧詞走進來,似乎沒往這邊看,直接走到洗手間裡。
洗漱的聲音結束,他再度出來的時候,顏路清正巧從床上坐起來,兩人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少年膚色是真的很白,可正因如此,他眼下的青色也顯而易見。顧詞臉上有明顯的困倦,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不太爽的樣子。
顏路清愣了一下:“你該不會是……認床吧?”
顧詞抬步走到桌子旁,把少的可憐的兩張卷子裝進去,一遍裝一遍說:“有點。”
他說完這兩個字就打算離開。
這哪是有點兒,你這簡直是離了床就失眠吧。
顏路清很感謝他願意讓給她臥室——在他家如此豪華,且有客房的前提下。
但如果這結果導致他睡不好,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诶,你等——”
顏路清想叫住他,顧詞卻一直沒停下腳步,隻在拉開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遲到了,回來再說。”
“……”
顧詞回來的時間比昨天早。
他進門的時候,顏路清剛把一切組裝好——
她今天沒課,於是大概量了量床的尺寸,出門買到了一個隔板。是一個帶著地面支架,兩端可固定的隔板。被她安裝在了床的上方,隔板一豎,恰好將床分成兩部分,仿佛火車臥鋪一樣的造型,隻是這個要寬敞得多。
“你看這樣行麼?”顏路清有點兒緊張,“要是你實在接受不了的話,我就回客廳繼續睡好了……畢竟本來也是我自己倒霉,這是你的臥室。”
她一提,顧詞又想起昨天打開門,見到她把自己裹起來在沙發上還要湊到門邊取暖的場景。
他視線從隔板上收回,看著顏路清:“試試吧。”
那個隔板是可以調節位置的,十分靈活,正因它值這個價,顏路清買的時候也沒怎麼肉痛。
早上顧詞那副樣子搞得她心裡始終不得勁,於是在顧詞又開始寫東西的時候,顏路清默默在一旁搗鼓它,又稍微挪動了一下——顧詞那邊佔三分之二,給自己留三分之一。
但哪怕是這樣,仍然比學校裡的床鋪寬敞許多。
挪完隔板,顏路清回到小破客廳洗了個澡。她洗了頭發才發現衛生間的吹風機壞了,害怕在十一月凍出病來,她嘴唇打著哆嗦借用了顧詞的。
等吹幹了出來,顏路清有點兒困了。
她走到隔板給自己留的那一側,視線突然一頓。
三分之二和三分之一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而此時此刻,那隔板竟然被挪了回去——
擺在最中間,一人佔二分之一。
顏路清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個被默默挪動的隔板,突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誰挪的不言而喻。
顏路清轉頭去看,某人還在悠闲地寫著作業。燈光照在他頭發上,給純黑添了幾抹亮色,看起來無比柔軟。
晚上睡覺的時候。
顏路清突發奇想,伸手敲了兩下隔板。
她說:“晚安。”
那邊久久沒有回應。
她正想著,大美人高冷懶得回也正常,剛閉上眼——
耳邊傳來“咚”的一聲。
在靜謐而奇異的夜晚裡,這個聲響顯得格外溫柔。
-
“試試”的結果就是相當和諧。
兩人睡覺都很安靜,更何況還有了個隔板擋著,連面也見不到,哪怕同床共枕,基本上也確實是跟室友一樣的關系。
接下來的日子裡,兩人——或者說是顏路清單方面覺得自己獲得了一個絕世好室友。
閨房閨床都分她一半不說,早上還能叫她起床。
某次她隨口說了句早飯經常吃不上,之後的每一天,顏路清都是帶著早飯出門的。
那晚晚上睡覺前,她突發奇想敲了敲隔板,對他說晚安。之後她每次都說,顧詞也每次都會在隔板上敲回來給她聽到。
顏路清是個很有數的人,顧詞總是在小事上出現這種類似於縱容的態度,在她自己也沒察覺的情況,越來越變本加厲了起來。
從那離奇的一晚開始,顧詞就再也沒讓任何人進過他房間,包括打掃的阿姨。顏路清見到他收拾的時候,便總是自告奮勇也幫他一起,隻是最後她拾掇的地方總會有和從前不一樣的擺設。
一個人的生活,闖進來另一抹截然不同的顏色。
顏路清越來越習慣於一回到這個狹小的房子就推開臥室的門,從不在別處停留。
有次,顧詞突然笑著問她:“你的客廳真的不要用一下嗎?”
“……”
溫柔的陰陽怪氣也是陰陽怪氣,顏路清裝作聽不懂,“我怎麼沒用?我明明每天都經過那裡。”
得到這個室友還有一個致命的好處。
——大美人真養眼啊!
叫她起床的鬧鍾長成這樣,聲音好聽成那樣,誰還能有起床氣?
哪怕她寫難題寫得想撞牆,抬頭看看不遠處大美人的側臉,心情一下子就能被治愈到。
顏路清跟人越熟悉越能叭叭,但她總覺得自己跟顧詞叭叭的時候有些奇怪。
她愛叭叭,但不會叭叭瑣事,可對著顧詞,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顧詞像是困在高塔裡的公主,她像隻小鳥,每天在外面飛呀飛玩呀玩,回到高塔裡就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腦講給公主聽,獻寶一樣。
獻寶獻完了,公主點評完鳥鳥的故事,才能開始安安靜靜地寫作業。
——這就是每天剛放學回家時兩人的相處模式。
顧詞最開始眼裡寫滿了“並不想知道你的sjb考試考了七十還是八十分。”到現在已經會問:“然後呢。”
這天是個周日。
顏路清周一有物理小測,擔心又不及格,她在臥室裡走來走去。走到顧詞身邊,她不自覺停住,卻發現他的卷子仍然是那麼幹幹淨淨,幾乎隻寫選擇,且從沒有花題目重點或是演算的筆跡,速度依舊是非常均勻且迅速,十幾秒一個。
顏路清上次就好奇,現在跟他熟悉了點兒,便直接彎腰湊近了去看。
這一看把她嚇了一跳。
“……你在寫數學啊?”
不等顧詞回答,顏路清忍不住提高聲音:“你寫數學這麼快?都不在旁邊演算一下嗎?”
她以為選擇做這麼快的隻可能是英語題,實在沒想到竟然是數學。
肯定是蒙的!
剛這麼想完,沒想到幾分鍾後,她又看到了顧詞以同樣的方式做了物理。顏路清忍不住了:“你要蒙就直接蒙好了,為什麼還得想幾秒鍾。”
“……”
顧詞轉筆的手再次停頓,觀察新物種的眼神再次上線。但他並沒回答,隻是安安靜靜地把試卷寫完,而後站起來,突然把兩張卷子都遞到了她手裡。
顏路清不解抬眼,顧詞給她指了指房間一角的電腦:“我去洗澡,幫我對一下答案。”
看著他進浴室,顏路清便開始在網上搜題。逐個看完,發現他全對。
顏路清:“……”
她頓時想到了自己的物理試卷。
大神的卷面幹幹淨淨,像是抄的,巧了,我也是。
我是真抄。
顧詞這邊既然是五月,那他在學的是高一下半年……這證明上半年都會了呀!
而且她跟顧詞的星期是差了一天的,明天是顧詞的周日,可以休息,所以今晚應該沒什麼問題。
顏路清頓時坐等他從浴室出來。十分鍾後浴室門開,頭發半幹的少年走出來,顏路清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室友一場,能不能教教我物理?我明天得考試了。”
顧詞垂眸看了她半晌,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緒,但他唇邊總是掛著個好看的弧。
看見有戲,顏路清又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
大美人松了口:“不會的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