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人?
顏路清被震得忘了剛才在氣什麼,她維持著這個趴在地上的姿勢,眼睛越瞪越大,伸手想要攔住他的舉動:“你別……顧詞你別衝動,這樣,我們一會兒先報警,然後等警察叔叔來了,咱們到了醫院讓醫生給你——”
她話還沒說完,那邊顧詞微低著頭,睫毛垂著遮住了眼睛,視線固定在他的左手肘上。原本是看起來很闲適的姿勢,他的右手突然移到左手肘,非常迅速地往上左方一抬——
顏路清聽到了一個聲響。
她難以形容那一聲是“咔嚓”還是“咯蹦”,或者二者都不是——
總之是一種聽起來極為矛盾、又悶又清脆的聲音,一聽就有種酸爽和疼痛並存的感覺。
而這人的表情,竟然沒有一絲變化,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痛。
甚至在完成之後還抬眸對她笑了一下。
那美人一笑著實很好看,但顏路清瞬間慌亂地挪遠了半米:“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顧詞嘴角笑意更甚,重新撐著樹站起身朝她走過來,沒有理會她的叫嚷,直接握住她一動不能動的右腿小腿。
顏路清不疼,可她覺得自己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顧詞用手電筒照著簡單看了看,又用手指很輕地動了動,下了定論:“腳踝脫臼。”說完他抬頭看向顏路清,“你真的不要?”
顏路清猛搖頭:“別,別,你就讓我這麼疼著吧,我覺得這種疼我好像快能習慣了,我可以堅持到警察叔叔來救我們……”
顧詞似乎被她這幅模樣逗笑,放開她的腳踝,說:“顏小姐,脫臼不及時復位不會變得習慣疼痛,而是會越來越疼。而且如果間隔太久不復位,可能造成永久的……”
顏路清越聽心裡越恨。
上輩子身體健康,連醫院都很少去,而穿越來的這副身體天天不是這兒痛就是那兒病,顧詞給她擋了那麼多下,她的腳踝竟然還搞脫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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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怕疼,依舊下不了決心。
“……你再讓我做做心理建設吧。”
“行。”顧詞竟然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顏路清看著他從她的右腿處走到了自己的正前方,說:“我左手剛復位,暫時用不上力氣。”顧詞再次在她面前蹲下,不過這次是背對著她,回過頭對她露出側臉,“所以你先用膝蓋撐著地,我背你進去。”
-
進了樹洞內,瞬間比外面暖和了許多,至少沒有不斷刮來的陣陣陰風了。
兩人按照顧詞的分工,紛紛打開手機開始對外發消息。
因為這次登山活動,他們十二人在大同學群之外建立了個小群,顏路清剛打開微信就發現裡面有好多好多@她和顧詞的消息,她在裡頭發了條消息回復。
【在逃聖母】:在離超市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我和顧詞不小心一起掉下山坡了,現在顧詞在報警。而且我們兩個都是輕傷,你們別太擔心啦。
發完她看向顧詞:“我給群裡發完消息了。”
“你發的出去?”顧詞把手機從耳邊撤下來,“我不在服務區。”
“……”
顏路清又用自己手機打了一次報警電話,跟顧詞結果一樣,也是不在服務區。
那為什麼她剛才能收到群裡人的微信?並且她的微信消息還能發出去?
顏路清再次打開群聊消息。
而剛才自己發出去的那條消息左邊赫然有一個紅色感嘆號——她也失敗了。
消息能收不能發?
不可能。
顧詞看到她的感嘆號,立刻撐著樹洞內壁站起來往外走:“我出去試信號。”
顏路清點頭說好。等顧詞腳步聲漸遠,顏路清立刻試了試在腦海裡叫從晚上開始就再也沒冒頭過的瑪卡巴卡,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顏路清剛才看到感嘆號的瞬間就聯想到導致二人現在在這裡的根源——是系統在罰她。
為什麼系統要罰——大概率是因為男女主又崩了。
顏路清背靠著樹木內壁,又試了試點開大黑小黑的對話框,無一例外,都是紅色感嘆號。
她有些無語地點開了跟姜白初的對話框。
之前兩小孩鬧個小別扭,懲罰她發高燒。這次大概是大吵,所以她被扔到了這種地方,還連累了顧詞。
果不其然,這姑娘頭頂正冒出一堆鮮紅色的泡泡,看著都憤怒得不行。顏路清不用點都知道,這絕對是她在生男主齊砚川的氣。
難道一直到男女主再次擦起火花,她和顧詞才能往外界發求救消息嗎?
媽的!把人鎖起來還怎麼當紅娘?得放出去才能當啊!這系統是不是有點什麼大病???
此時,顧詞也重新走進來,說:“外面打不出去。”
他臉色跟剛才不太一樣,聲音和表情也似乎更冷漠。
但是手電筒的燈光太昏暗,顏路清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她說:“我也沒發出去……”
顧詞“嗯”了聲。
他再次開口的時候沒了先前那種冷漠的感覺,從她的對面坐到她身邊,語聲淡淡,像是安慰似的說:“我們一直不回去,他們一定會報警,跟我們自己相差不了多久。”
顏路清也是這麼想的。
但是……
“你幹嘛突然坐過來?”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顧詞手電筒直接照到她的右腳腳踝,意味十分明顯:“我出去轉了一圈,沒法確定這裡距離上面到底有多遠,所以你不能拖。”
確實。
現在比起最開始,腳踝已經疼得有些受不了了。
“……可是我害怕。”顏路清咬了咬牙,“要不這樣,顧詞,你跟我說說話,或者給我講個故事,然後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它掰正,行麼?”
顧詞沒反應。
顏路清再接再厲,對他擠了擠眼睛,“我真的很怕疼。”
顧詞看著女孩的眼睛。
那雙杏眼最底層像是有一汪水,襯得眼珠在昏暗處更顯晶瑩剔透。她表情有明顯能看出來故意扮的可憐,但也不令人反感。
隻是,他還記得這副瘋子的身體用刀子往自己身上劃,用針孔往自己身上扎的發瘋場景。
而現在,又是這副身體。
卻仿佛在用一雙截然不同的眼睛盯著他說:顧詞,我真的好怕疼。
顏路清看到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仿佛下一瞬間就要拒絕,然而他突然極為迅速地眨了一下眼,而後那種熟悉的、令人驚豔的笑意再次在他臉上出現。
“可以。”顧詞說,“你想聽什麼?”
“就……普通的睡前故事就行。”顏路清說。
主要是顧詞的聲音好聽,但他平常話少,顏路清覺得一直聽這道好聽的聲音肯定自己的注意力也會多少被轉移點兒,對故事還是沒什麼要求的。
“好。”
顧詞先開了他的背包,翻出不久前顏路清給他的眼鏡盒戴上了眼鏡。
而後在她身邊半垂著眼,手電筒照來照去,應該是在檢查她的腳踝,顏路清甚至緊張地不敢去看。
顧詞的聲音在樹洞內緩緩響起,安靜的氛圍裡,這清冷好聽的嗓音還真有種睡前故事的感覺。
“從前有個人,他喜歡蓋著被子睡覺,蓋到脖子,隻露出一個頭。”
“诶,好巧哦,”顏路清覺得這個開頭挺俗,但是為了激勵顧詞的講故事欲望,還是非常捧場,“被子蓋到脖子,我就是這麼睡覺的!然後呢?這個人有什麼故事?”
顏路清看著顧詞的睫毛時不時動一下,聽到他繼續用那種不疾不徐的聲音說:“然後有一天,這個人正在睡覺,他的頭被鬼吃了。”
?
“……???”
這他媽,是睡前故事?
顏路清當場呆住——然而就在她滿頭冒問號的那一瞬間,腳踝處突然傳來劇痛,她再次聽到了那聲令人牙酸的復位聲。
顧詞松開手,輕描淡寫道:“好了。”
顏路清連叫都還沒叫出聲,一切就結束了。
疼確實疼,但是那瞬間過後,一切來自腳踝的痛都在漸漸緩和。
顧詞說:“活動一下試試。”
她後知後覺地抱住自己的右腿,轉了轉,然後叫了他一聲:“顧詞。”
“嗯。”
“謝謝。”
他抬眼:“謝什麼?”
“我的腳……還有,”顏路清頓了頓,“你跟我一起下來。”
如果沒有他,又聯系不到外界,顏路清自己也能把自己嚇死。
可是有他在,她甚至一絲危機感都生不出來。
而顧詞沒有回答她的道謝,他最後動了動她的腳踝確認沒事後,便從她身邊起身離開,到對面去坐著,拉過他的背包開始翻東西。
他經過的那一瞬間,帶起一小陣風。
顏路清再次聞到了他身上跟自己相同的洗發水味道,以及……血味。
是因為他臉上的那個小傷嗎?
那個小小的口子會有這麼明顯的血液味道?
正胡思亂想,顧詞突然問她:“你包裡帶了些什麼?”
顏路清被他一問,思路被打斷,回答道:“你的藥和眼鏡給你了,剩下充電寶,熱狗,面包,果凍,薯片,水,午餐肉,牛肉棒……”
她報完,樹洞內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顏路清借著手電筒的光看到顧詞的臉,雖然面無表情,卻仿佛能讀到“不愧是你”四個大字。
顧詞問:“你的睡袋呢?”
顏路清聲音減小:“因為沒地方了,所以睡袋在夏雨天那裡放著……”
顧詞臉上……顧詞臉上這次是真的沒有表情了。
顏路清覺得萬分尷尬。
最要命的是,她帶了滿包食物這點,竟然還挺符合她靠體重把救命恩人給拉下山坡這件事兒的。
對視了半天,顏路清看著顧詞把眼鏡摘了放回背包裡,拿出折疊睡袋扔給她,“你睡我的。”
她遲疑了一下:“可我們不是……”
“不確定他們多久會找到這裡,先休息保存體力。”顧詞說完,整個人就靠在了樹幹內壁上閉目養神——他今天似乎總喜歡背靠著哪,長腿一曲一直,這麼看著坐姿還挺帥。
顏路清爬了一天的山,剛才又經歷了那番驚心動魄,說不累不困是不可能的,隻是在陌生的環境下強撐著。
但是她抱著他的折疊睡袋,捏了捏,總覺得這似乎不是單人碼。
顏路清把睡袋拿出來,鋪在地上等它自然蓬松充氣,怎麼看怎麼像是雙人號的。
“顧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