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宿正直接拿了個硬盤給她,說是東西已經拷好了,這個硬盤可以直接送給她。
嶽千靈打開一眼,直接傻眼。
竟然足足有3個G?!
裡面的內容更是詳實到覆蓋了每一個小關卡的設計思路和每一個小boss的人物小傳。
不知為何,看到這些東西,嶽千靈總有一種宿正在交代後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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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顧尋終於給嶽千靈回了個電話。
“你先別說話,我問你個問題。”嶽千靈站在茶水間,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叫什麼名字?”
顧尋沉默半晌,並沒有接嶽千靈的梗,而是沉沉地說:“遇到點事兒,沒來得及看手機。”
聽到他嚴肅的語氣,嶽千靈立刻收了開玩笑的心思。
“什麼事?阿姨嗎?”
“是工作上的事情,晚上回去再跟你說吧。”
顧尋嘆了口氣,“我現在隻有幾分鍾的空,先掛了。”
“好。”
既然顧尋說是工作上的事情,嶽千靈便沒記掛太多,無非是引擎開發遇到什麼問題,這對他們來說的常見的難題。
況且嶽千靈覺得自己就算記掛著也幫不上什麼忙,索性就不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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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唯一的小憂愁就是預料到顧尋接下來肯定又要忙得腳不著地。
所剩的下午時光一晃而過,嶽千靈已經做好了顧尋今天會回家很晚的準備,便給他發了條簡短的消息。
【糯米小麻花】:我和衛翰他們吃個飯,完了我自己回家。
【校草】:?
【校草】:吃飯不帶上我?
【糯米小麻花】:你不是說有事?
【校草】:有事也不是一個晚上就能忙完的。
【校草】:電梯口見。
嶽千靈立刻笑了起來,拎著包朝電梯走去。
等到第二趟,顧尋果然站在裡面,同行的還有衛翰和宿正。
隻是嶽千靈發現這趟電梯像是被一片濃雲籠罩著似的,個個看起來心情都不太好。
因此她進去後也沒說什麼,默默地站在顧尋旁邊,觀察著眾人的神情。
到了餐廳,大家落座後都各自沉默著,隻有顧尋拿了菜單給嶽千靈叫她點菜。
可是她這會兒心裡跟貓抓似的,哪兒有什麼心情點菜,憋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直接開口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宿正和衛翰對視一眼,隨後,衛翰碰了碰宿正的肩膀:“你跟他們說一下吧,早晚都要知道的事情。”
“嗯。”
宿正垂著眼默了默,才開口道:“我準備辭職了。”
話音一落,現場氣氛立刻凝固。
嶽千靈呆滯地看著宿正,半晌沒回過神,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於是她轉頭看向顧尋,見他也同樣驚訝地看著宿正。
隻是他的眼神比嶽千靈多了幾分沉重。
見狀,宿正笑了笑:“你們這是什麼表情,現在很少有人一個工作幹一輩子,離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話是這麼說,但是這個道理放在宿正身上不適用。
不提之前的合作,單單是嶽千靈今天收到的硬盤內容,她都能看出宿正為這個項目付出了多少心血。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半途而廢?
嶽千靈:“為什麼呀?實機操作視頻不是要出來了嗎?為什麼這個時候離職?”
“其實是因為家裡的事情。”
宿正埋著頭,長嘆一口氣,“我爸四十多歲才生的我,今年已經六十多了。我因為這個項目這幾年回家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上一次回家還是去年春節。”
宿正頓了一會兒,語氣比剛才更沉重。
“月初的時候我爸摔骨折了,但是他們沒告訴我,不想讓我分心,我是前幾天才知道這件事情。”
“他最艱難那幾天,我竟然一無所知,連個電話都沒打過去。”
“要不是我姑媽說漏嘴,可能我爸出院了我都不知道這件事。”
“還好他這次傷得不致命,可是……”他突然揉了一下臉,才得以繼續說下去,“我不敢想象如果他這次摔到的不是腿而是腦袋,事情會怎樣,我是不是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話已至此,後面的內容不用多說,在座的人也明白。
人生最大的遺憾無非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當宿正意識到自己父母年邁正是需要人陪伴照顧的時候,他卻遠在他鄉,連見面都是奢侈。
所以他輾轉難眠幾個夜晚後,決定放棄夢想,回到老家盡子女的責任。
沒人能指責宿正的取舍是否正確,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嶽千靈也隻是感慨可惜,好幾年的心血就這麼付諸東流。
而且宿正是籤了競業協議的,一旦離開,他無法再撿起自己的夢想。
席間沉默許久後,還是宿正主動打破了氣氛。
“你們別這樣啊,我隻不過是選擇了另一種生活,還輕松點,凡是都有利有弊嘛。”
嶽千靈悶悶地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她卻看見顧尋沉沉地看著宿正,幾乎是從嗓子裡擠出了幾個字。
“一定要走嗎?”
這樣的顧尋,嶽千靈從未見過。
在嶽千靈的認知裡,顧尋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宿正的職位於他而言算不上關鍵,第九事業部也不隻宿正一個策劃。
況且他曾經還把這個人當做情敵對待過,即便是惺惺相惜,他的性格也決定了他不會做出如此挽留之態。
嶽千靈側頭靜靜地看著顧尋,手從桌下伸過去握著他的掌心。
平時總是溫熱的那雙手,這時竟然有點冰涼。
許久後,宿正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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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無論宿正怎麼活躍氣氛,這頓飯都沒人能大快朵頤。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停車場分道揚鑣。
等衛翰和宿正分別上了自己的車,嶽千靈把自己手裡的可樂遞到顧尋嘴邊。
“喝一口肥宅快樂水?”
顧尋埋頭,就這她用過的吸管喝了一口。
“所以你今天說的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宿正嗎?”
“不是。”
顧尋咽下那口冰冰涼涼的可樂,語氣卻依然沉重,“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決定離職。”
嶽千靈問:“那是什麼事?”
顧尋突然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嶽千靈,身上似有千斤重負。
他低聲說了三個名字。
而後的一句話如一記重錘——“他們跳槽了。”
“砰”得一聲,嶽千靈手裡的可樂應聲而落。
第66章 生日禮物
顧尋說的那三個人嶽千靈並不熟悉, 隻是偶爾打過照面。
他們平時日夜顛倒,常常晚上八九點才出現在公司,第二天中午又神龍見首不見尾, 因此即便嶽千靈在第九事業部待了幾個月, 對他們的熟悉程度還不如樓下咖啡廳的售貨員。
不過這種行為在他們這一行挺常見,特別是作為核心開發人員,有恃才傲物的資本。
顧尋他們部門的運行模式和其他開發團隊無異, 都是幾個核心人員作為主導,帶動另外幾十個程序員進行開發。
而那三個人和顧尋以及易鴻就是整個團隊的主力股。
當他們一走, 所有的壓力全都來到了顧尋和易鴻兩個人身上。
除此之外。
立項3a遊戲的公司數不勝數,可是在資金、市場以及技術的多重壓力下,大多數項目都無聲無息地埋葬在了探索的路途中。
甚至連資金雄厚人才輩出的遊戲大廠在市場考量下也放棄了3a這個領域。
在目前的環境下,3a遊戲對於任何一個公司來說都是一場沒有把握的豪賭。
所以在嶽千靈看來,願意進入第九事業部的人,都是懷揣著對電子遊戲的情懷,用自己最寶貴的青春進行一場孤注一擲的賭博。
半小時前的晚飯, 宿正選擇離開時眼裡流露出的糾結痛苦還歷歷在目。
沉默許久後,嶽千靈沉聲問:“他們為什麼要走?就這麼放棄了自己這幾年的心血嗎?”
“天真。”
顧尋摸了摸她的頭,看向前方的車裡,眼裡流露出幾分譏諷,“真以為所有人都是為了情懷而來?對他們而言,這隻是一份高薪工作而已, 一旦有更好的報酬他們跑得比狗還快。”
嶽千靈怔怔望著他, 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她竟然忘了這裡還有高額的薪資水平,在利益為先的人眼裡可比什麼情懷重要得多。
而且從顧尋的語氣裡她想起自己剛剛忽略的一個點。
這三個人並非普通離職, 而是“跳槽”。
第九事業部所研發的項目是hc互娛的毋庸置疑的拳頭產品,項目裡每一個人都會籤署競業協議, 在離職一定期限內不得從事同類產品的制作工作。而這三人作為行業頂尖人物,突然集體跳槽,新工作自然不可能從3a級項目降到普通單機遊戲甚至是網遊或者手遊。
對方公司也沒必要為了市面上並不稀缺的項目來挖走hc互娛第九事業部的核心主開發。
因此,即便嶽千靈不問顧尋,她也能猜到那三個人一定是跳槽到了競品公司,並且對方財大氣粗,能負擔起高昂的違約金。
更為險惡的是對方選在第九事業部即將發布實機操作demo的時候來挖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普通的跳槽,顧尋所承受的壓力無非是工作量加倍,而現在的情況是那三個人很有可能帶走整個項目的核心玩法。
為此,整個第九事業部必須趕在心血被抄襲之前推出實機操作視頻,搶佔市場關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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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所有人都得接受這個現實,他們連憤怒的時間都沒有就得立刻投入更高強度的工作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第九事業部沒有任何一個團隊不被波及。
嶽千靈還沒有完全適應正式調崗的情況,鋪天蓋地的任務便像山一般朝她壓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剛剛接手西格莉德的那段時間,而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將成為她未來幾個月的常態。
至此,嶽千靈總算明白為什麼有人說做遊戲是吃青春飯。
年紀大的人還真抗不下來這樣的工作強度。
即便這樣,第九事業部依然出現了人心惶惶的情況。
雖然大家當面不說,這這種心知肚明的暗湧卻更讓人倍感壓力。
整個第九事業部頂上像籠著一層厚重的黑雲,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卻不知道那一場暴雨是否真正降臨。
可是真正的壓力重心並沒有頂在美術部門頭上,在這種情況下嶽千靈都感覺到泰山壓頂的窒息感,她更是不敢想象顧尋到底背負著怎樣的重擔。
她唯一肉眼可見的是顧尋這段時間瘦了許多,特別是看見他電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連她都感覺喘不過氣。
一個周日的中午,所有人都在加班,嶽千靈想抽空去茶水間泡一杯咖啡。
剛到門口便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我估計這次demo要跳票了吧,顧尋他們兩個人哪兒頂得住五個人的工作量。”
“沒看見老板這幾天都長白頭發了嗎?最近資金也緊張,聽說有其他公司想投資來著,也不知道老板會不會同意。”
“這要是同意了還了得?股東要是插手進來,絕對最後會變成網遊你信不信?”
“要真這樣我當初還不如直接去做網遊。”
“是啊,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按原計劃出實機操作demo啊。”
嶽千靈捧著水杯,什麼都沒說,掉頭就走。
在回去的走廊上,她跟顧尋迎面撞上。
“誰惹你不高興了?”顧尋手裡端著當初跟著嶽千靈買的同款杯子,裝模作樣地跟她碰了碰杯,“我這就去給我寶貝報仇。”
嶽千靈沒心情跟他闲扯,悶悶不樂地瞪他一眼。
“你還笑得出來,你知道我剛剛聽到什麼了嗎?”
“嗯?”
顧尋抬眉,“你說。”
嶽千靈蔫頭耷腦地把剛剛聽到的內容復述了一遍,聲音聽起來倒也不憤怒,但顧尋從未見過嶽千靈露出這種如死水般的狀態。
他收了臉上的不正經,嚴肅地看著嶽千靈。
“這些話你完全可以當耳邊風。”
“不是我要在意,而是……”
嶽千靈想嘆氣,卻發現自己連深吸氣都做不到,隻能留一口鬱氣堵在心口。
當人處在臨界狀態時,很容易就被別人輕如稻草的一句話壓倒。
此刻她便有一種無力感,迫使她面對現實。
沒有人在唱衰,希望就是很渺茫。
沒等到她的下文,顧尋追問:“而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