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不是顧韻萍第一次跟他說“對不起”，但無一例外，她總是帶著強勢的諷刺意味，以道歉的姿態逼迫他接受自己的安排。
隻有這一次，她是真心想跟兒子道個歉。
“今天晚上我跟千靈聊天了，我發現我好像還沒有她了解你。”
顧尋突然抬眼，看向對面13樓的燈光。
而顧韻萍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隻是躊躇著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如果以後，你能像跟她說心裡話一樣跟我說，我覺得……其實我也可以和她一樣……去理解你。”
顧尋不知道嶽千靈晚上跟顧韻萍說了什麼會導致她有這樣的態度轉變。
他思忖片刻，問道：“我跟她說什麼心裡話了？”
“她說……”
顧韻萍其實有點難為情，頓了一下，才說道，“其實你很心疼我。”
初秋的晚風從他們面前吹過，有點涼，但也讓人清醒。
顧尋沒說話，依然緊緊盯著13樓的窗戶，看見那個熟悉的聲影在晃動。
此時的風裡隻有顧韻萍的聲音。
“你不願意開口說的話，千靈都說給我聽了。如果沒有她，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媽媽這次是認真的告訴你，以後你不需要的東西，我不會強加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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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尋和顧韻萍沒說太多話，兩人的性格早已根深蒂固，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就徹底敞開心扉。
但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安靜又平和地在一張長椅上坐這麼久。
雖然沒聊太多，但在沉默中嘗試著一點點扭轉態度。
直到夜深了，顧尋把顧韻萍送回酒店再折返時，已經快十二點。
他推開門時，客廳裡的燈已經關了，但房間的門縫裡透著昏黃的燈光。
顧尋一步步走過去，把門打開，見嶽千靈正坐在他書桌前，翻看一本遊戲雜志。
她看得入神，沒發現顧尋的存在。
而顧尋也沒出聲，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他想起顧韻萍回酒店時，拜託他幫忙給嶽千靈道一聲謝，謝謝她今天花時間陪她說話。
可是這會兒他突然覺得，他想跟嶽千靈說的話根本不是一聲“謝謝”。
幾分鍾後，嶽千靈終於發現有人在看他，一回頭，對上顧尋的視線，嘀咕道：“你屬貓的？”
顧尋挑眉：“嗯？”
嶽千靈：“走路都沒聲音的。”
“我屬什麼貓，我屬於你。”
嶽千靈：“……”
還能說這種話，說明他和顧韻萍的談話很順利。
於是嶽千靈扯了扯嘴角，合上雜志起身：“謝謝，不過我現在聽到這種話內心已經毫無波動了。”
顧尋朝她走來，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要聽我的心裡話嗎？”
嶽千靈預料他可能要說什麼肉麻的話，於是背過身看著他的書櫃，心裡撲通跳著，語氣卻強裝不在意。
“哦？說來聽聽。”
說完，她拿起那本雜志，放回原來擺放的位置。
這時，顧尋突然開口。
“手邊第二本書。”
嶽千靈：“嗯？”
顧尋重復道：“你手邊第二本書，拿下來。”
嶽千靈看了一眼，那是一本英文原文的《The C Programming Language》。
她以為顧尋要用，便順手抽了出來。
不過還沒來得及說話，顧尋又道：“翻開扉頁。”
嶽千靈心裡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言做了。
她手指一翻，陳舊的書頁上赫然出現一句話。
——“hello，world”
這句話嶽千靈並不陌生，雖然她是學美術的，但是知道“hello，world”是每一個學編程的人對計算機世界發出的第一聲問好。
不過她並不明白顧尋叫她看這個是什麼意思。
“看到了，然後呢？”
顧尋：“當我要進行開發和學習的時候，都會用這句話來測試開發環境是否已經配置完畢，它已經變成了我的儀式感，用它來致敬我熱愛的二進制世界。”
嶽千靈懵懵懂懂中好像明白了什麼，眨著眼睛，不知道說什麼。
“你回頭。”
顧尋說。
嶽千靈再次依言轉過身，顧尋站在離她一尺遠的地方，緊緊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現在我用這句話致敬你。”
“這不是一個程序，是一句情話。”
嶽千靈眸光閃爍，眼裡有微蕩的光芒。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顧尋垂頭，輕吻她額頭，“你是我在這個現實世界感知到的第一份美好。”
第60章 吃飯的時候少看這種東西。……
顧韻萍離開江城後, 這種城市迎來了今年的秋老虎，氣溫再次直飆三十七八度。
好在這個季節的早晚還算涼爽，隻有中午會經歷太陽暴曬, 不至於像七八月那般熱得人喘不過氣。
嶽千靈在這段時間終於邁過了線稿這個坎兒, 進入上色階段。
她學習美術的原因就是小學老師說她對顏色變化的感知非常敏感，所以現在她在對比色和色彩明暗對比的運用上十分得心應手。
工作壓力小了許多, 嶽千靈卻感覺渾身時常沒什麼力氣，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勁兒, 每天不到中午就感覺困倦。
這是她在季節變換時的通病, 也沒放在心上, 和爸媽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提這個事情。
但大概是因為她工作效率沒有變低, 所以身邊的同事沒怎麼察覺到她的變化，隻有顧尋知道她這幾天不太舒服。
直到這天中午嶽千靈和顧尋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收到了顧韻萍轉發給她的鏈接。
《“秋老虎”來了, 呵護健康請牢記“四不要、二不睡”》
《睡眠影響壽命！睡前一個動作，睡出長壽來！》
《秋季健康小常識：健康度過秋天必做的這些事。》
禮貌地回復幾句後，嶽千靈抬頭問顧尋。
“你跟阿姨說了我這幾天不舒服？”
顧尋抬眼, “沒有說過，怎麼了？”
“噢, 沒事。”
嶽千靈把手機遞給他看, “就是阿姨給我發了這些內容, 我還以為你跟她說了呢。”
顧尋看了一眼便把手機還給嶽千靈, 但卻垂著眼睛, 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時, 嶽千靈又收到方清清發來的消息。
【方清清】：馬上要國慶節了, 你跟顧尋有沒有打算出去玩啊？
【方清清】：我跟我男朋友還有另外一對情侶本來已經訂好了機票酒店去大理，但是那一對兒臨時有事決定不去了，酒店又退不了, 所以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去？
【方清清】：我剛剛看了一下機票，今天有優惠，如果你們要去的話趕緊定下來，再晚就漲價了。
嶽千靈上一次國慶出遊還是初三那年，那人擠人的場景和上廁所都要排半小時隊的經歷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後來她意識到自己每年都有三個月的寒暑假，便再也不在國慶節或者勞動節這種時候出門了。
轉眼大學畢業，她一時還沒轉換過來這個想法，直到印雪提醒，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寒暑假了，每年可供出遊的機會似乎隻有那幾個法定假日。
她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顧尋，心裡冒出了一個想法，卻沒有立刻開口。
如果是和顧尋一起出門，那擠一點也無所謂。
不過……
嶽千靈手指摩挲著手機，慢吞吞地給方清清回了一句話。
【糯米小麻花】：剩幾間房啊？
【方清清】：？
【方清清】：都說了那一對兒是情侶，當然是一間啊。
【糯米小麻花】：哦……
【方清清】：怎麼了？
發完這句，敏銳的方清清很快察覺到了什麼。
【方清清】：不會吧？？？
【方清清】：你跟顧尋在一起這麼久，居然沒有？？？
對。
確實沒有。
但嶽千靈並不好意思當著顧尋的面和方清清聊這種話題。
【糯米小麻花】：我朋友正好也說想去大理來著，所以想問問有幾間房。
【方清清】：哦，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有什麼毛病呢。
【方清清】：就一間，不過我看了一下那個酒店還有空房，你朋友要去的話再訂也行。
哪兒有什麼朋友。
嶽千靈盯著手機屏幕，思緒飄得有些遠。
直到顧尋突然開口問：“你在看什麼？”
嶽千靈倏地回神，“嗯？沒、沒什麼啊。”
顧尋的目光徐徐掃過她的臉，勾了勾唇。
“那你臉紅什麼？”
“我臉紅了嗎？”
嶽千靈身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還真是。
見她這個反應，顧尋垂眼，看向她的手機，“所以你手機上有什麼？”
發現他的視線，嶽千靈做賊心虛一般反扣手機。
“沒什麼。”
“嗯？”
顧尋湊過來，目光在嶽千靈的臉和手機之間不緊不慢地來回一圈，壓低了聲音，“什麼東西是我不能看的？”
“就是一些……”嶽千靈飛速轉動腦子，想到一個可迅速打消他好奇心的辦法。
她咳了咳，輕聲道：“一些二進制文學。”
顧尋抬眉：“二進制文學是什麼文學？”
他這個計算機專業的學生還真沒聽說過。
嶽千靈支支吾吾：“就是隻有1和0的文學。”
“……”
顧尋的表情僵了一下，果然收回了好奇心，“吃飯的時候少看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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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了一會兒，嶽千靈調整好心態，打算問一下顧尋要不要去大理。
可是她正想說話的時候，顧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沒打算打斷他，感覺到自己確實有點燥熱，便起身去冰櫃裡拿了一聽可樂。
一坐下來，顧尋便徑直伸手拿走了她手裡的可樂。
嶽千靈先是愣了一下，一抬頭，卻見顧尋一邊接著電話，另一隻手將拉罐放在桌上。
隨後，他指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拉罐邊緣，食指一勾，勻稱的指骨透出一股男性特有的力量感。
拉環被打開的時候發出一聲輕微的“啪嗒”，嶽千靈感覺心髒都隨著他的動作“砰”了一下。
果然，單手開拉罐這種動作雖小，卻能讓人心神一蕩。
嶽千靈入神地看著他的手，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麼，也忘了下一步動作。
直到顧尋插入一根吸管，然後端起可樂。
送進了自己嘴裡。
嶽千靈：“？”
顧尋像是沒察覺到她的眼神似的，喝了兩口便把可樂放在自己那邊，露出一股“冰可樂真好喝”的表情同時，伸手拿起一旁的熱水壺，往嶽千靈面前的空杯子裡倒了一杯白開水。
嶽千靈：“……”
片刻後，他掛了電話，端起冰可樂朝嶽千靈晃了晃。
“謝了寶貝。”
嶽千靈：“……”
幼稚。
雖然知道顧尋是為她好，不讓她在不舒服的時候喝冷飲，但看著那冒著熱氣的杯子，她還是沒什麼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