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頓住,想起剛剛Doris的話,蘇晚青突然來了幾分興趣,雖然聞宴祁說過他大學的時候沒談過戀愛,可保不齊工作以後談過,闲著也是闲著,她興致勃勃地點開那則推文,剛想好好研習一下,手機突然震了。
聞老師:【在幹嘛?】
......
總不能說我在判斷你是不是海王上岸。
蘇晚青:【在工作呀。】
聞老師:【工作之餘呢?】
蘇晚青:【玩手機。】
聞老師:【撤回,再給你個機會。】
蘇晚青翻了個白眼,聞宴祁談了戀愛後簡直性情大變。
原先看起來是做什麼都挺漫不經心的一人,現在膩歪得她都沒眼看。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
蘇晚青:【工作之餘在想你。】
聞老師:【嗯。】
嗯個屁。
讓她當完舔狗,自己高冷起來了。
蘇晚青剛想打字,KIM過來敲了敲她的桌子,挑眉說道:“yulia,去訂個會議室,三點到五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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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就放下了手機。
搶會議室是廣告公司的常事,空著手去肯定不行,蘇晚青拎上了櫃子裡的一袋零食,先是去行政那裡問了一下,得知第4會議室已經用了五六個小時,她才拎著零食走過去敲門。
開會的是創意部的同事,會議大約是從早上就開始了,文案、美術和創意總監都一副被榨幹的樣子,抬眼看她時眼神都沒精打採的,“不好意思,這間會議室我們訂了整天哦,隔壁的7號會議室三點到五點是空的,你可以去那看看。”
蘇晚青將零食遞過去,眾人眼底短暫地湧出光亮,集中開會五六個小時,不但思路枯竭,肚子也餓癟了,全方位的彈盡糧絕,這時候誰送點小零食過來誰就是天使。
“7號是小會議室,我們部門人多坐不下,如果方便的話,想跟各位調換一下會議室。”蘇晚青端著笑,看向眼前四五個人,“碰了這麼久,走幾步就當運動了,我幫各位搬電腦,行個方便,可以嗎?”
會議室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那位向來和善的創意部總監率先出聲,“行吧,仙女都發話了,搬!”
蘇晚青拱手道謝,“謝謝各位。”
她連忙上前幫眾人收拾東西,忙活的間隙,創意部總監端著杯子從她身旁經過,跟身邊的男生對了對眼神,驀地開始寒暄,“yulia,上次豐贏家居的項目結束,我們部門還沒團建慶祝,今晚要去吃烤肉,那個案子你不是也參與了嗎?晚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他其實也不想說這麼生硬的話,顯得多有心機似的,但部門裡三五個單身狗催著,也就厚著臉皮開口了,就當公司範圍內小小的聯誼,也不會過於冒昧。
可她說完,蘇晚青臉上就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她捧著電腦,唇邊依舊是清淺的笑意,“雖然我也很想去,但是抱歉哈,晚上要跟男朋友約會......”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隻是露出了那種“你懂得”的眼神。
創意部總監一挑眉,“明白了。”
再轉過身朝向眾人,“死心吧你們。”
-
七合資本總裁辦。
聞宴祁其實想回得並不隻是一個“嗯”,後面他還想打字“我也想你”的時候,手機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是梅清打過來的。
聞宴祁走到落地窗前接聽,李泉本來拿了份文件想進來,被他抬手攔住,又退了出去。
“說吧。”
自從上回蘇晚青讓他不要再抽煙以後,聞宴祁這段時間都沒抽過煙了,這事兒並不輕松,雖然他之前抽得也不多,但煙齡七八年了,真要正兒八經戒下來,生理上需要一段很長的適應期。
也是最近養成的習慣,想抽煙的時候就拿個打火機在手裡把玩。
“讓我說什麼?”電話裡的梅清聲音很無奈,“你別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打電話給你。”
聞宴祁點亮打火機,赤橘色的火光在瞳仁裡閃耀,卻也沒添上幾分溫潤,“不知道。”
“你爸明天過生日,你不跟他一起吃頓飯?”
“我什麼時候專門為了給他過生日跟他一起吃過飯了?”
“去年啊。”梅清頓了一下,“去年你們不就是一起過的嗎?”
去年是老太太剛確診那會兒,人還在榮港,聞宴祁和聞道升一起去探望,剛好趕上他生日,才坐一起吃了頓飯。
聞宴祁逐漸有些不耐煩,“你要是說這事兒就掛吧,別浪費我時間。”
“你不會......還在生氣吧?”電話那端靜了幾秒,梅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上次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向日葵真不是故意的,園子裡的花都是花匠送過來的,你那天說完,你爸就讓人把所有向日葵都拔了,現在連其他花都不讓種了。”
她說完這些等了幾秒,驀地等來一道輕蔑的笑聲。
聞宴祁有時也的確想不明白,“你脾氣挺好。”
聞道升總是如此,三五不時地做些事,表現出緬懷前妻、難忘舊愛的樣子,雖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舉動,但梅清作為他現在的妻子,對此竟然一點兒都不生氣,時不時還不厭其煩地來充當說客,對重修父子關系這件事的耐心幾乎達到了無法理解的地步。
“我......”梅清聽到這些,語氣沉重了不少,最後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輕聲道,“你爸不年輕了,他早就沒你想得那麼剛強了。”
聞宴祁握著手機,看了眼跳躍的火光。
梅清大約也是不知道怎麼勸了,最後說了句“你考慮考慮”,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通話結束,聞宴祁把打火機丟進了垃圾桶,坐在椅子上,目光沒有落點似的停了一會兒,他想起了從前的事。
他的母親鄒月和聞道升是大學同學,在聞道升還未投身商場的時候相知相愛,畢業後走進婚姻殿堂,兩年後就生了孩子,聽起來是一段佳話,在聞宴祁的記憶中,兩人一開始的關系確實還算不錯。
他幼時是沒感受過什麼家庭矛盾的,鄒月性格好,聞道升也很顧家,那會兒他的事業還不像現在這般如日中天,還有很多時間能陪伴家人。
十歲以前,聞宴祁還算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學校有什麼活動都積極參與,放學後也會和翟緒一起去爬上爬下地掏鳥窩,在球場滾一身泥,每每狼狽不堪地回家,鄒月總是先裝模作樣地斥責他一頓,然後又拉著他到衛生間。
聞道升那會兒也不缺錢,但鄒月從不用保姆,她仿佛永遠都充滿活力,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把鄰裡關系也處得相當融洽,就連附近的小孩子都喜歡她,那時候沒人不喜歡她。
變化是從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大約是聞宴祁十歲左右,那一年聞道升的公司中標了一個重要項目,公司的騰飛發展期,他放在工作上的精力越多,給予家人的耐心就越少。
他開始應酬,開始夜不歸宿,鄒月一開始是想忍的,但浸潤在商場的觥籌交錯中,有些事是逃脫不了的話題。故事的最初是鄒月在給他洗衣服時發現了襯衫袖口上的唇印,他們開始吵架,聞道升總是帶著醉醺醺的莽撞,可鄒月不管情緒多麼上頭,總是先送聞宴祁回了自己的房間,再回去加入戰鬥。
聞宴祁有時想想,或許性格太好也是個煩惱,就比如,如果當初鄒月隻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闊太太,那件襯衫丟給保姆去洗,自己或許根本不用自尋這煩惱。
畢竟有些男人就是冥頑不靈,以為所有的誤會都可以用一句工作去解釋,他們夜郎自大到以為能用事業上的成功去彌補一切,當時的聞道升並不知道,他悉數擋回去的不止是鄒月的嘮叨,還有她一次又一次碰壁的自尊心。
他們的最後一次爭吵發生在春節,當時奶奶也從榮港來了濱城,一家四口原本是想團團圓圓過個年的,可就是春節那一晚,鄒月發現了聞道升的女秘書給他發來的曖昧短信。
又是一次昏天暗地的戰爭,但好在那次奶奶也在,奶奶沒有把他送進房間,而是領著他在沙發上全程旁觀,邊旁觀邊跟他說,以後不要變成這樣的男人。
聞道升說那些消息他從未回復過,他指天立誓自己從未做過對不起家庭的事情,但鄒月根本聽不進這些,坐在沙發上兀自流淚的時候,奶奶站起身,打了聞道升一個耳光。
婚姻需要兩個人一起經營,隻有一個人努力的話,是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的。聞宴祁也不記得那天奶奶說了些什麼,就記得最後,聞道升主動提出會把那位女秘書開除,倆人之間的戰爭好像終於平息了。
春節過去,奶奶領著他去了榮港過寒假,再然後,鄒月就出事了。
其實聞宴祁現在想起他的媽媽,腦袋裡很少有她受傷後的記憶,不是他不想記起,隻是那半年的時間裡,鄒月即便在家也會戴著巨大的帽子,圍巾能遮到眼睛就絕不遮到鼻子。
聞道升幫她請了三位護工,每天輪流照顧,他自己那段時間也變了,每天都在家裡待很長的時間,陪鄒月在房間裡說話,推著輪椅帶她出去遛彎。
他似乎已經盡量彌補了,可這一切終究還是來得太晚,鄒月開心不起來了,他們換了房子,鄒月搬到了一樓拐角的房間獨住,不讓聞宴祁進去,就連吃飯都不跟他一起。
那半年他每次在家裡看到媽媽,她總是隻露出一雙眼睛,彎起來笑的時候,眼底也透著化不開的哀愁,聞宴祁想要親近,總是會被趕走。
他第一次完整地看見鄒月受傷以後的模樣是在夏天。
那天放學,他和翟緒一前一後地背著書包往家走,翟緒要踢球他沒心情,翟緒就一個人邊踢邊走,踢著踢著天上下起了雨,六月底的天氣,雷陣雨說來就來,聞宴祁落在翟緒後面,剛走到家附近的小公園時,就注意到了不遠處長椅上坐著的人。
鄒月還是全副武裝的樣子,帽子和圍巾都在,輪椅停在不遠處,護工不知去哪裡了,雨落下來她連躲都躲不了。
聞宴祁跑過去,跑到一半就看見一個胖胖的小姑娘,她穿著雨披,把輪椅推到了鄒月面前,鄒月用健全的那條胳膊去扶,挪位置的時候小姑娘幫了一把,沒注意,把她遮臉的圍巾扯了下來。
聞宴祁至今還記得他看見自己的媽媽時,心底是一種怎樣的震撼。
鄒月住院期間,聞道升一次也沒讓他去過醫院,後來鄒月回來坐上了輪椅,他又說隻是還沒恢復好。
聞宴祁從來沒想過圍巾下面是那樣的一張臉,震驚、疑惑和惶恐填滿了他的腦袋,他感覺自己的手腳都被釘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著,穿雨衣的小姑娘將他的媽媽推到了不遠處的小賣部雨棚下。
然後伸出手,抱了他媽媽一下。
在那之後,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聞宴祁都恨自己不是那個第一個擁抱她的人。
當然,他更恨的是這些事原本都可以不必發生。
這麼多年他一直都很清楚一件事,他不怪鄒月選擇自殺,他的生活劇變不是從媽媽自殺開始的,而是從那場她本不必經歷的災難開始。
如果聞道升沒有因為工作再次跟那位女秘書產生聯系,如果他沒有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可以統籌好一切,鄒月就會按照原計劃與他一同前往東南亞出差。。
一開始,聞宴祁以為聞道升不會忘記這個前提,畢竟他那幾年是真的消沉,每周都要去看一次心理醫生,就算在家的時候也會酗酒。
他以為自己這位高傲的父親受到了懲罰,起碼餘生都會活在不安和愧疚裡,直到他上了高中,收到聞道升要再婚的消息。
聞宴祁無法心安理得地參與他的新生活。
從他出國讀書,到回國創業,他和聞道升就像兩條平行的直線,沒有交集,情分少得可憐,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的關系,這輩子都沒有什麼父慈子孝的可能。
就像佛經裡說的無緣不成家眷,聞宴祁也一直是那樣以為的,他是個沒什麼家庭緣分的人,往日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和聞道升重修於好,或者跟什麼人相互扶持共度餘生。
窗外落日西沉,赤霞珠光毫無保留灑下大地,仿佛是在普度眾生。
聞宴祁靠在沙發上看著,驀地想起去年陪老太太上山進香。
那一日也是這樣的好天氣,寺廟門口徘徊了那麼多草莽騙子,其他人看他穿著神態都沒有上前,偏就一個人壯著膽子過去,說他長著一副離愁相。
老太太不愛聽這些,拉著他要走,聞宴祁停下來,挑眉問他怎麼說。
“離愁相,也謂長恨相,一生思緒深重,憂鬱難解,跟福氣無緣。”
聞宴祁勾唇笑了聲,本打算走了,反倒又被老太太拉住,“這要怎麼破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