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姑且當成是一段旅行。
本來以為是美妙的旅行, 直到他出現在洗手間裡,看著那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時, 內心難得升起了些不自在的情緒。
這是一張寡淡的臉。目測這一位年齡不超過三十歲,穿著黑色的襯衫, 戴著黑框眼鏡。
他洗了手, 發現洗手間的紙巾筒是空的, 無奈之下, 隻好走出了洗手間。
還沒等他來得及去翻翻這一位的手機以及證件時,有個人紅著眼眶走了過來,用紙巾擤了一把鼻涕後說道:“這狗日的祁淵, 非要帶津津去什麼南極, 我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祁淵?
津津?
周明沣木然地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才發現,這地方太過蕭瑟, 有來來往往的人, 要麼目光空洞,要麼神情麻木, 手上毫無例外的都戴著孝布。這難道是殯儀館?
他跟著這罵罵咧咧的人來了三號廳。
一進大廳,溫差過大,他的眼鏡片一下子模糊起來。
吊唁廳裡滿是檀香味,等他的視線重新恢復清明時,他看到了掛在牆上的巨幅照片,照片裡是他的津津。
周明沣這輩子難得有失態的時刻。
這一次,他定定的看著那張照片,隻覺得匪夷所思,心裡像是被人鑿開了一個洞。
他的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怎麼也抬不起來。
這是做夢。
這一定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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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迫切地尋找著這是夢境的證據,從吊唁廳狼狽地逃了出來再次衝進洗手間裡,還是那張陌生的臉,隻不過跟最開始有些不同,因為他眼眶通紅,整個人的神情非常奇怪,像是平靜,像是扭曲。
……
周明沣依然是周明沣。
即便這時候他腦袋都快要炸開了,即便他很想逃離這個荒誕的世界,但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打聽到了他想知道的事。
他知道,他的津津不是那張照片上的津津。
他知道,她在等他醒來,等他回家。
死去的那個人也叫姜津津。
他現在的身份是她的大學同學。這個人應該暗戀著她,錢包夾層裡有一張被裁剪過的她的照片,像是從畢業證上摳下來的……
這個姜津津開了一家生意很紅火的美甲店。
剛剛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小房子,還在一家公司上班,生活平靜又安穩。
幾天前,她的男朋友為了給她一個驚喜,為了給她一場完美的求婚儀式,騙她來到了南極,然後途中發生意外事故,她的男朋友也受了傷,但已經脫離了危險,而她,當場死亡。
周明沣都快處於崩潰的邊緣,一面他無比確定那不是他的津津,一面他又無法抑制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懷疑。
這如果是一場噩夢,他希望他盡快醒來。
醒來後,她在他的懷中。
他坐在昏暗的角落,還沒等到夢醒,迎來了黎明的到來,這一次環境又變了,是一間稍顯古板的辦公室,他正坐在辦公桌前。
這辦公室估計二十個平方左右,有好幾個用擋板分開的辦公桌。
傳真機的聲音響著,電話鈴聲此起彼伏……
仿佛這是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工作日。
就在這時,有人過來送了一份文件,說道:“經理,津津打請假條的時候有說什麼時候回嗎?”
這個人語氣裡帶了些輕微的抱怨,“那個北浦先生,難纏得很,我來接津津手上的工作跟他聯系,他居然說隻想跟津津說,小日本真是煩死了。”
周明沣神情僵硬的看向她。
這人才嘟囔了一句,“好啦好啦,我也就是說說,還是別催津津啦,也不知道南極那邊的信號怎麼樣……”
南極?
周明沣的手指動了動。
可能這辦公室相處非常和諧,這人又扭頭問另一個在傳真機前的男同事:“南極那邊是不是都接不到這邊的電話?”
“怎麼可能。”男同事爽朗大笑,“津津肯定是忙得沒你手機,放心啦,你就跟北浦說,津津不舒服,如果他不願意跟你對接,你就隻好去醫院找她,他一準兒配合你的工作。”
“真的嗎?”
另一個女同事泡了咖啡進來,說道:“真的,那北浦去年出差來了公司,對津津一見鍾情,據說還為了津津在學中文。津津有男朋友,他都無所畏懼。”
……
周明沣就好像是局外人一樣。
他來到了姜津津的辦公桌前,在同事詫異的神情中,拿起了她隨手放在一旁的羊毛毡。
他無比的確信這是一個夢。
可有什麼意義呢?
直到姜津津的死訊傳至公司的微信群裡,周明沣握緊了手機,心情太過糟糕,如同困獸,他難得的情緒外露,砸了這手機。
第三次了……
周明沣醒來時,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依然是沒多久後收到了姜津津的死訊。
這樣好像進入了一種循環中,如此反復了好幾次後,周明沣終於知道了他要做的事。
無論這個津津是不是他的津津。
他都要救她,讓她好好的活著。
終於,歷經了幾次之後,他終於在他們上飛機之前趕到了機場。這一次他的身份有點……恩,奇怪。
他是姜津津的前男友,更準確地來說,是前前任男友。
這一位跟她分手都快兩年了,仍然念念不忘,仍然每天都關注著她的社交賬號,微博我的經常訪問第一個就是她。
不止如此,還隔三差五就去她家樓下或者寫字樓附近來個偶遇。
就連車牌號都是她的生日。
他在機場裡猶如大海撈針一般,終於來到了這兩個人的面前,姜津津似乎並不覺得去南極是多大的驚喜,臉上還有些懊惱跟不滿,而她身旁的男友,那位祁淵先生正耐心地哄著。
看到這一幕是什麼感覺呢?
不太美妙。
周明沣幹脆假公濟私,直接揍了這位祁淵,拳頭又狠又準。
他不是不文明的人,他也是紳士,隻是他權衡了一下,為了阻止她去南極擬定的幾個計劃中,都有著人無法控制的偏差,稍有不慎,可能他又會聽到她的死訊。所以,他用了最保守的方式,那就是跟祁淵廝打成一團,最好驚動機場保安警察……還好,還好他現在不是周明沣,做這些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季晉,你在做什麼?”
姜津津誰都沒幫,等保安們趕過來將他們分開時,她眼神怪異的看他,“你在發什麼瘋?”
其實在她一開口的時候,周明沣就知道了,也判斷出來了。
她是他的津津。
周明沣:“……”
最後,事情如周明沣計劃的那樣發展,祁淵顯然也認識這位季晉,並且兩個人應該是互相看不慣。
警察來了以後,祁淵也不想私了,就這樣的,他們錯過了這趟航班。
而周明沣,也平生第一次進了派出所。
非常的狼狽,不過祁淵比他更慘。祁淵的嘴角流了血,眼眶周圍也都是淤青。
不管怎麼說,他成功地阻攔了她去南極。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愉快。
然而在旁人看來,這個季晉太賤了吧!!
跟瘋狗一樣揍了前女友的男朋友也就算了,這在警察面前還敢露出這樣挑釁的笑容!
祁淵也怒了:“我他媽……”
真是一場鬧劇,姜津津也沒有心情去南極了。本來她也不想去。她要走時,又一次將目光投在他身上,說道:“季晉,你很奇怪。”
周明沣看著她,說了一句話,目光深沉得她都看不懂,“不要去南極。”
姜津津無奈極了,捏了捏鼻梁,“不去了。”
還去什麼呀!
太晦氣了。
*
幾天之後,周明沣發現自己還是季晉,便知道他已經改變了姜津津必死的結局。
隻是還未來得及去捋清這裡面的關系時,他又一次見到了她。
這一次,他發現,她不是他的津津了。
即便還是這張臉,還是這模樣,但她不是原來的她了。
現在的姜津津確實不是原來的她了,那個她穿到了一本校園小甜餅中。而這個姜津津……
周明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你不是她。”周明沣篤定地說。
姜津津抬眸,目光裡是全然不同的情緒。如果說原來的姜津津是鮮活的玫瑰,那麼現在的她,則是內斂溫柔的睡蓮。一靜一動,親近的人很容易就區分出來。
現在的姜津津是小說世界的原主。
兩個津津互換了靈魂,兩個人都活了下來。
“恩。”姜津津低聲應了。
周明沣看著她,突然也笑了起來,也挺好的,他終於沒有辜負姜母的託付,姜母所思所願就是唯一的女兒能夠平安快樂。
有兩個世界,有兩個津津,可以把她們當成是兩個人,也可以是一個人,因為她們本來就親密無間。如果兩個人沒有互換,那麼她們面前的是死局。
周明沣留下了一句話就走了。
她更希望你做自己。